面對家人期待的眼神,穆錦晨暗暗嚥了咽口水。
他們要是知自己說了什麼,會不會揍她呢?
說不定會的。
她笑了笑,面帶謙虛之色,嬌聲道,“我可沒有十六祖說得那樣厲害,是王妃人好,我只是隨便說了幾句話,王妃就答應服藥啦。”
該瞞的還是瞞吧,省得讓父母背上心理負擔。
勸母親服藥難不難,別人可能不清楚,但傅暻知道,爲了勸母親,他苦口婆心不知勸了多少回。
後來母親則乾脆的對他說,他若再勸,她就死給他看。
被逼無奈之下,他只得放棄,但內心無時無刻不在承受着痛苦的煎熬,每次母親犯病時,他都恨不得能代替母親去承痛。
現在穆錦晨幫他完成了這難題。
他對她不僅僅是感激,還有感動!
寧氏夫婦自不會當着傅暻的面去詳細追問,笑着將這事給揭了過去。
接下來幾日,煎藥喂藥這些事傅暻是親歷親爲,每碗藥汁中都包含着他濃濃的孝心。
傅母態度很積極,對兒子端來的藥沒有再拒絕。
穆錦晨每隔一日就會來看看傅母的病情變化。
到了第七日,傅母肋痛減輕了一些,但是咳嗽還是十分頻繁,並因此影響夜裡睡覺不是很好。
穆錦晨想了想,決定停止梳理肝絡,改爲和胃蠲飲。
她又提筆重新開了方子。
半夏、生薏仁、枳實、茯苓、淡乾薑、陳皮和桂枝,方中有桂枝、淡乾薑昇陽,也有驅除溼氣的生薏仁、茯苓,陳皮和枳實來調理氣機。
其中半夏、茯苓和陳皮三味藥是具有化痰作用的二陳湯主要成份。用來給傅母化痰止咳。
穆錦晨將此方的用意一一解釋給了傅暻聽。
“好,一切聽你的。”傅暻點頭贊同。
轉眼間進入了臘月,傅母服用第二個方子已有一個月的時間了,如今她已經可以吃半碗稀飯了,咳嗽已好了很多。只是夜間偶有幾聲咳嗽,但對睡覺並無太影響了。
身體的痛苦減輕,胃口也變得好些,傅母的臉上漸漸有了顏色,兩頰開始慢慢長肉,不似剛開始那般消瘦憔悴。
還令人欣喜的是。她如今聽到大的響動聲不再抽搐,身體各方面的機能正在向好的方向恢復着。
穆錦晨看着逐漸好起來的傅母,十分開心,當初的努力是值得的。
她笑着道,“王妃。您現在身子骨比以前硬朗了許多,遇上好天氣時,您可以出屋子在院子裡走動走動,曬曬太陽,只要不累着就行。”
近一個月天氣不太好,不是雨就是雪,冷得很,傅母身體太過虛弱。就算有了起色,也不敢出屋子吹風。
這幾日天氣轉晴,而傅母的身體恢復得更好了。可以適當的出去運動。
加上她這病最初就是因爲心情不好動了大怒才得的,天天悶在屋子裡對她的病只有弊而無利,所以穆錦晨常來陪她,儘量聊些開心的事兒,或者說些笑話給她聽,讓她天天都保持愉快的心情。
心情愉快對她的病情恢復十分有好處的。
傅母點頭道好。
耿嬤嬤忙過來親自伺候傅母更了衣。然後幾人出了屋子。
站在院子中央,傅母擡頭看着天空金色的太陽。微微眯了下眸子,又深深吸了口帶着梅香的空氣。一臉的陶醉。
“香!”傅母輕笑着說道。
看着母親面上的笑容,傅暻忍不住紅了眼眶。
已有十年沒見過母親這樣開懷笑過了,本以爲這輩子都沒有機會再到。
是她讓自己又看到了母親的笑容!
他看向穆錦晨。
穆錦晨面上依舊笑容暖暖,看傅母一日日好轉,身爲醫者的她比誰都要開心,何況傅家還與她家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在。
感受到他的暖暖的眼神,穆錦晨回眸衝他彎着眼睛一笑。
傅暻則有些不好意思的收回視線。
傅母微微低頭,看着穆錦晨白嫩的小臉,她眯着眼睛笑得十分慈愛。
她伸出略顯乾枯的雙手,緊緊握着穆錦晨的小手,感激說道,“圓圓,我本以爲這輩子都沒機會再曬曬這溫暖的陽光,再聞帶着梅香的空氣,是圓圓你讓給了我這次機會,給我了第二次生命啊。”
與穆錦晨相處得熟悉了,這稱呼早就從穆二小姐變成了圓圓。
穆錦晨羞澀的一笑,“王妃您言重啦,您之所以恢復得這樣快,完全是您自個兒的功勞呢,與我可沒關係。”
“有沒有關係我心裡可清楚着呢,真是好孩子。”傅母寵溺的撫着穆錦晨的頭髮,然後扭頭笑着對耿嬤嬤道,“耿嬤嬤,去廚房吩咐一聲,今兒加菜,我要留圓圓吃飯。”
“好,奴婢這就去。”耿嬤嬤也笑着應。
傅暻則道,“母親,嬤嬤,我去吩咐吧。”
說着,他就轉身離去。
喂,我好像沒有答應留下來吃飯呀?怎麼就沒人問下我的意見呢?
穆錦晨微怔了下,然後看傅母想說點什麼。
傅母笑着道,“不許拒絕,我們家可是好久沒有熱鬧了,今日天氣好,我的心情更好,圓圓你可不要掃我的興喲。”
好吧,傅母都這樣說了,穆錦晨除了答應還能說什麼呢。
陪着傅母在院子裡走動了一會兒,風大了些,穆錦晨忙讓她進了屋。
一個時辰後,有丫環過來稟傅母,說飯菜已備好。
“好,那我們去用膳。”傅母笑着起身。
耿嬤嬤忙上前來攙。
“來,圓圓。”傅母向穆錦晨伸手。
穆錦晨笑着上前牽了她的手,與她並肩往外面走去。
臨出屋子裡,傅母似想起什麼。輕聲嘀咕道,“奇怪,十六去哪兒了,怎麼一直沒見着。”
耿嬤嬤耳尖,笑着道。“十六爺定是忙其他的事兒去了。”
傅母笑着道是。
穆錦晨隨着傅母來到用飯的廳子,還未邁進門檻,就被充斥在鼻間的濃郁香氣給誘得想流口水了。
好香啊!
好像是烤肉的香氣呢,不僅如此,還有香辣蟹熟悉的鮮香味!
穆錦晨眸子頓時閃閃發亮。
哈哈,烤肉香辣蟹什麼的是真愛啊。
進了飯廳。意外見到傅暻已經在裡面,正在忙碌着。
正坐在烤架前烤肉,手中的肉已被烤得色澤金黃,香氣四溢。
穆錦晨明白方纔的香味正是出自他之手。
傅母明顯也被眼前的一幕給驚了下,她看了看穆錦晨。又看着耿嬤嬤,詫道,“十六他……”
傅暻聽到腳步聲,扭頭向這邊看過來。
他溫和一笑,這纔將手中的烤肉遞向一旁的小廝,然後笑着迎過來。
“母親,圓圓,嬤嬤。”他笑着攙了傅母。
耿嬤嬤嗔道。“十六爺,這等粗活讓奴婢們去做就是,何勞您親自動手呢。”
傅暻笑。“正好閒着無事,就練練古倫教的烤肉方法。”
“十六祖您還有興趣學這東西呀?”穆錦晨也十分驚訝的問。
“上回在烏蘭關,偶爾吃了古倫烤的羊肉,味道十分特別,近來無事就讓古倫教了我。”傅暻如此解釋着。
聽了他的解釋,穆錦晨恍然。
但傅母情不自禁多看了幾眼傅暻。心裡想着兒子幾時也重口腹之慾了?
還有兒子一直喜歡清淡的食物,並不喜歡肉之類的葷食。難道是自己病糊塗了,記錯了?
很快。傅暻就給出了這個問題的答案。
穆錦晨看着面前的盤子有些醉,色澤金黃,香氣誘人的烤肉一塊又一塊的被放進來,讓她應吃不暇。
剛將一塊香嫩的兔肉吃下去,立即一塊熱乎乎的烤兔肉又穩穩的落入她的盤中。
從吃飯到現在,因爲這怎麼也吃不完的烤肉,她都沒機會去嘗香辣蟹。
雖然傅暻說烤肉的技術是寧古倫所教,但他烤的肉比寧古倫烤的還要香嫩。
但再好吃的東西,總吃這一樣也是單調的吧,營養要均衡啊!
穆錦晨看向勤勞遞送烤肉的傅暻,疑惑道,“十六祖,你不是喜歡吃烤肉嗎?怎麼不吃呢?”
傅暻十分淡定的說道,“古倫說你十分愛吃肉,特別是烤肉。”
傅母與耿嬤嬤二人對視了一眼,抿脣笑了起來。
就說十六不愛吃肉嘛,原來是爲圓圓準備的,呵呵!
傅母暗暗想着,就慈愛的看向穆錦晨說道,“多吃肉好,圓圓,你正長身體,多吃些,將來會長得更加結實健康。”
寧古倫你出來,我保證不打死你!
穆錦晨恨得咬牙,她彷彿看到虎背熊腰,長得特別結實的自己站在人前秀肌肉。
忍不住嘴角抽動了幾下。
她不知道寧古倫還向傅暻爆了自己什麼短處沒有。
“我也愛吃香辣蟹。”穆錦晨將盤中的烤兔肉夾去傅暻的面前,然後不客氣的夾了一個螃蟹過來。
反正已經無形象了,不在乎自毀這一次。
傅暻看着盤中的肉發愣。
傅母笑着嗔他,“十六你也是,一個勁兒的讓圓圓吃肉,也不知招呼圓圓吃其他的,真是傻孩子。”
然後她又看向穆錦晨,柔聲道,“圓圓你想吃什麼,就自個兒夾,在我這兒不用客氣,就當自己家一樣,知道嗎?”
“嗯嗯,王妃您放心,我要是客氣就不會吃這樣多啦。”穆錦晨笑眯眯的應。
傅母笑着點頭,不時還用公筷親自給她夾菜。
傅暻最終將那塊肉給吃了下去。
嗯,味道不錯!
眉毛微揚。
笑聲不時從廳內飛揚。
傅家已經不知有多久沒聽聞過這樣愉悅的笑聲了。
聽着笑聲,守在門外的丫環婆子們嘴角也情不自禁向上揚起。
府上終於可以恢復生氣了,真好,希望以前那種沉悶壓抑的日子一去不再復返。
離開傅家之前。穆錦晨告訴傅暻,從明日開始給傅母服用之前梳理肝絡的方子。
傅暻依她言,第二日親自去藥館另行抓藥。
穆錦晨依舊常來陪傅母說話聊天,天天讓笑容在傅母的臉上保持。
傅母常留她用飯。
只要她在吃飯,傅暻都會悄無聲息的親自動手烤東西給她吃。
有了上次的經驗之後。他所烤的食材不僅僅是肉之類的葷食,蘑菇蔬菜瓜果樣樣皆有,常變換着食材。
穆錦晨這個吃貨是來者不拒,吃得很開心,當然也不忘誇傅暻烤東西的技術更上一層樓了。
吃得她都有點樂不思蜀了。
耿嬤嬤看着她的好胃口,不禁有些擔心她會長成一個大胖子。若真那樣,該怎麼辦呢?
傅母則笑着對她說,“胖些又何妨,能吃那可就是福呢,想當初看着東西卻吃不下了。那痛苦可真不是人受的,所以呀,等我病全好了之後,我也要像圓圓一樣吃盡天下間美食,不能虧了自己。”
這是她飽嘗痛苦之後的領悟。
想當年初嫁之時,爲了保持曼妙苗條的身姿,總是不敢多吃,現在想想。那時得有多傻啊。
回首往事,傅母面上的笑容又不禁淡了下來。
往事是不能揭開的瘡疤,饒是過了多年。瘡疤被掀開,依然鮮血淋淋。
“王妃,還有三個多月延清郡主就該產子了,我們是不是該準備禮物了,免得到時手忙腳亂選不到合適的禮物。”耿嬤嬤道。
見傅母表情一變,伺候她三十年的耿嬤嬤立馬猜到她在想什麼。想到穆錦晨以前的叮囑,一驚。趕緊將話題岔開。
果然,傅母的注意力被轉移。表情緩和下來,點點頭,“沒錯,是該準備起來,不說圓圓救了我,以前十六在邊關那邊,也多虧了康定王父子的諸多照應,這禮可得用心備着纔是。”
“沒錯呢,那咱們送什麼比較合適呢?”耿嬤嬤問。
傅母就用心想了起來。
見她注意力被分散,耿嬤嬤暗暗吐了口氣。
服了梳理肝絡的方子半月之後,穆錦晨又改用和胃蠲飲的方子給傅母。
這兩個方子對傅母都有用,也都要用,之後,穆錦晨就將這兩個方子給她交叉着使用,一會兒梳肝,一會兒和胃。
日子一天天過去,傅母的氣色越來越好,食量也越來越大,身體漸漸豐盈起來。
眼下已是第二年的三月末,正是春暖花開之時,氣溫宜人,傅母已經能吃一大碗乾飯了。
吃乾飯對正常人來說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件事,也無人在意,但對久病的病人來說,能吃乾飯那就是吉兆,說明胃口漸旺,身體痊癒已經在望了。
穆錦晨就讓傅母停了藥,讓傅暻平日陪她多出府走走,開闊視野,舒暢心情,千萬不能讓她發脾氣生氣動怒。
傅母的病有一小半是心病,雖然眼下恢復得十分好,但要徹底治癒,這心病的治療依然不能忽視。
她自己則來傅家的次數少了些,留在家裡專心陪母親,之前因爲給傅母治病,倒有些冷落母親了,現在要好好補償纔是。
寧氏的預產期在四月底,但生產所需要的東西全都準備妥當了。
至於穩婆,周嬤嬤就是。
穆文仁會在四月初十左右過來陪寧氏待產。
一切準備就緒,只等寧氏分娩。
但人算不如天算,吃過早飯,穆錦晨照例陪着寧氏在後花園慢慢散步。
產前多運動對順利分娩有幫助。
到了傍晚時分,寧氏忽然肚子痛,並見了紅。
這是要提前分娩了。
碧波院內頓時沸騰起來,丫環婆子們腳步匆匆的開始忙碌起來。
雖然是生第二胎,但寧氏依然痛得滿頭大汗,不時痛苦的喊叫兩聲。
周嬤嬤在旁邊溫聲安撫着,並指導她如何用力。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寧氏身上。
穆錦晨站在院子中央,心提到了嗓子眼,暗暗祈禱母親能順利分娩,生弟弟生妹妹都不重要了,安全生產纔是最最重要的。
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寧氏依然還在痛苦的陣痛着,調皮的小寶貝還沒有要出來的意思。
就在這時,有十幾道黑影趁着依色悄無聲息的靠近了碧波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