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遠侯也聽見了。
他擡頭向正廳內喊,“決明,你出來。”
很快一位身着石青色衣裳的小廝從正廳內小跑着出來。
“侯爺,何事?”
小廝聲音有些含糊,面帶痛苦之色。
“決明,你小子怎麼了?哪兒不舒服?”定遠侯眯着眼睛問。
看着定遠侯的眼神,決明用手捂了捂左臉,一臉緊張的應道,“侯爺,小的沒事。”
“沒事你在那兒吸什麼氣,快說。”定遠侯瞪他。
“小的牙痛。”決明聲音低了下去。
“喲,牙痛啊,快來快來,讓老夫給你瞧瞧,一副藥下去保證藥到病除。”定遠侯面色有些激動,忙起身去拉決明。
面上浮現的笑容讓穆錦晨有些惡寒。
“侯爺,小的沒事,真的沒事,明兒一早就好了。”決明臉色急變。
他連連往後退,“啊,侯爺,小的忽然想起來,藥圃那兒還有活未做完,小的先去忙了。二小姐,小的先走了。”
話音剛落,他人已到了杏林堂門口。
出了門,扭頭看了看,見定遠侯沒追上來。
媽呀,我真是太機智了!
鬆了口氣。
他抹了抹額上的汗。
怎麼也忘不了上回咳嗽,侯爺開了藥給他吃,結果咳嗽沒好,反倒泄了三天,差點兒沒將小命給丟了。
“祖父,他這是做什麼?”穆錦晨則看着決明逃離的背影呆了呆。
“咳,那小子嫌藥苦,怕吃藥呢,沒出息!”定遠侯有些尷尬的應着。
心裡卻想着等決明回來,一定要將他皮給扒了。
誰讓這小子讓他在孫女兒面前失了顏面。
“哦,這樣呢。”穆錦晨點頭。
瞄了祖父一眼。
人家可能不是怕藥苦,應該是擔心您老人家醫術不精吧。
當然這種話只能在心中想想。
不可傷了老人家的自尊。
不過止牙痛很容易呀,他跑那樣快做什麼。
穆錦晨一人在心中暗暗想着。
定遠侯擔心她追問下去,忙將話題轉移,又去問她讀書的情況了。
而後又帶她去看他的藏書。
一上午就這樣過去,穆錦晨有午睡的習慣,就先向祖父告辭,回了秋楓院。
“圓圓回來了,祖父都教了你什麼呢?”寧氏忙上前抱了她,笑眯眯的問着。
“祖父帶我四處瞧了瞧,明日再教我呢。”穆錦晨答。
“好,來看三嬸送了什麼給你?”寧氏笑着將她抱到羅漢牀上,將一個精美的匣子打開給她瞧。
“南珠。”穆錦晨軟聲道,“三嬸不是給了禮物嗎?”
匣中是一套南珠首飾,樣式新穎,做工精緻。
在大周,南珠的價值遠在金銀之上。
“三嬸說先前禮物太輕,只是當着他人面不好張揚。”寧氏道。
人都是現實的呢,三嬸這樣做全是看在琴的份上。
穆錦晨暗暗想着。
寧氏何嘗不知是這意思。
不過,文氏這樣總比甘氏處處使絆子的要好。
“娘,祖父送我的是何禮物,惹得二嬸他們那般眼紅呢?”
“圓圓,來瞧瞧祖父送了什麼好東西給你。”
母女二人竟想到一塊去了。
話一脫口,二人都笑了起來。
寧氏將匣子打開。
穆錦晨輕輕眨了下眼睛,真漂亮。
這是用透明的琉璃所精雕而成的鋼琴,極像前世所見過的音樂盒。
“圓圓,你可知道,這真是件寶貝呢,它會自己發出美妙的音樂聲呢。”寧氏邊說邊扭了扭鋼琴下面的發條。
優雅流暢的樂聲緩緩流淌而出,在空氣中盪漾。
她研究了好久,才知它的用途。
難怪甘氏母女會眼紅得差點兒滴血,這樣的樂盒莫說在大周,彼時在西洋也應屬於新奇玩意兒。
穆錦晨感慨。
“夫人,老夫人身邊的春荷姑娘來了。”周嬤嬤撩了簾子進來。
“請吧。”寧氏道。
周嬤嬤很快就帶了一位身着粉紅色比甲的丫環進來。
“奴婢給郡主請安。”春荷恭敬的給寧氏行了禮。
“春荷姑娘不用如此多禮,不知老夫人有何吩咐?”寧氏受了她的禮,虛擡了手。
“回郡主,老夫人將晚宴設在嘉和堂,特意爲世子、郡主和二小姐接風洗塵呢,老夫人讓奴婢來給郡主您稟報一聲。”春荷說了來由。
寧氏微笑着點頭,“好,有勞春荷姑娘對老夫人說一聲,我們會按時過去。”
周嬤嬤送春荷出去時,順便將一塊銀錠子塞進她的手心。
春荷暗暗捏了下大小。
約有二三兩。
不由暗訝,世子夫人出手果真大方。
她一月的月例才二兩呢。
周嬤嬤很快回來,道,“大小姐跟前服侍的丫環婆子,包括乳孃都被打了十板子,且每人罰了一個月的月例銀子,香桃被打之後給賣了出去,大小姐也被罰三日內不許出門。”
寧氏驚了下,“我還以爲連丫環婆子都捨不得罰呢,只是可憐了香桃這丫頭。”
但很快釋然,這種事到最後,只能由她們來擔責。
穆錦晨道,“祖父臨走時對祖母說大姐要好好管教了。”
寧氏恍然,“就說呢。”
若非公公開口,汪氏又怎會爲自己出頭。
用完點心,穆錦晨上下眼皮就開始打架想睡覺了。
白芷與白蘞二人笑着帶了她回房去午睡。
穆文仁從外面撩了簾子進來。
“玉郎,回來正好,快吃些點心。”寧氏笑盈盈上前,並吩咐丫環,“聽雨,去將爐子上溫着的銀耳蓮子羹端來給世子。”
在丈夫面前,堅硬的女子頓時化成繞指柔。
玉郎是她對穆文仁的暱稱
“敏敏,貼子我寫好後送去給了父親,父親答應明兒就遞上去,這幾日應該就有消息,你也早做準備。”穆文仁也是一臉的柔情蜜意。
“嗯,知道。”寧氏柔聲應着。
“圓圓回來沒?”
“用了些點心,去午睡了。”
“怎樣,上午在父親那兒一切都好吧?”
“圓圓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比誰家的孩子都穩重,好着呢。”
提及女兒,寧氏滿面的驕傲之色毫不掩飾。
穆文仁笑着點頭,“說來也真是奇怪,圓圓那樣小的人兒,竟會喜歡晦澀難懂的醫術,這點與父親極像。”
“這呀就是緣份。”寧氏爲丈夫拿了一塊玫瑰蓮蓉糕,輕聲笑着。
“對了,明日父親說順便帶我四處走走。”穆文仁想起這事來。
“去吧,既然回來了,是得多走動走動,否則人家哪知你定遠侯世子是兩隻眼睛,還是三隻眼睛呢。”寧氏笑着揶揄。
“我要是三隻眼睛的怪物,你就是怪物婆子,哈哈。”穆文仁笑得開懷。
“怪物好呀,人都怕怪物呢,我們呀就做一對令人聞風喪膽的怪物,嘻嘻。”寧氏眯起雙眼笑。
語帶雙關。
夫婦二人互相打趣的笑聲揚出屋子。
守在門口的丫環們都抿了脣笑。
她們都是寧氏從邊疆那邊帶來的,早就見慣了他們夫婦二人的笑鬧。
同時也羨慕夫婦二人的恩愛。
這就是穆錦晨感覺特別幸福的主要原因,父母甜蜜恩愛,父親無通房妾室,無爭風吃醋勾心鬥角。
她希望這樣的日子能一直繼續下去。
申時正,穆文仁夫婦二人帶着穆錦晨去了嘉和堂。
正巧在嘉和堂門口遇見穆文禮夫婦帶着穆琳。
穆文禮夫婦面上頓時溢滿笑容。
大家寒喧着問了好。
穆琳看着穆錦晨,大眼睛忽閃忽閃的,表情有些靦腆。
穆錦晨伸出肉乎乎的小手,輕輕捏了下她的臉頰,誇道,“三妹妹生得可真是好看。”
穆琳羞澀的一笑,往文氏身後躲了躲。
“郡主,圓圓可真是會說話呢。”文氏笑着對寧氏道,而後又輕嘆,“唉,我們家琳兒就是膽太小,要是能有圓圓一半的膽識與聰慧就好了。”
這話是謙虛之言。
穆琳雖才三歲,不但啓蒙識字,還學繪畫、彈琴。
將來極有可能又是才女一枚。
女兒被誇,寧氏很開心,道,“圓圓說的對,咱們琳姐兒不但生得好看,且十分懂事,我還想着圓圓能像琳姐兒這般斯文安靜呢。
琳姐兒,有空就來找姐姐玩吧。”
說着,也溫柔的摸了摸穆琳的小臉。
寧氏強悍卻不強勢。
別人敬她一分,她會敬人五分。
雖極寵女兒,卻不會爲了擡舉女兒去踩他人的子女。
因她就是母親,知道爲人父母者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被別人肯定與重視。
寧氏的態度,讓文氏十分驚喜,忙道,“好呀好呀,往後跟在圓圓後面,琳兒能多學些本事呢。”
幾人說說笑笑着進了嘉和堂。
穆文義夫婦已到。
甘氏見文氏與寧氏親密的樣子,眸底滑過諷意。
呸,不就送了把破琴給你嘛,就搖了尾巴貼上去討好。
真是眼皮子淺的狗東西。
心中罵着文氏,面上卻堆滿了笑容,起身向寧氏走來行禮,“郡主、大哥。”
寧氏沒有阻止,大大方方受了禮。
汪氏笑眯眯的向穆錦晨招手,“圓圓,來祖母這兒坐。”
穆錦晨笑着走過去。
汪氏就拿點心給她吃,“圓圓,告訴祖母你愛吃什麼,回頭讓廚房做了給你送去,好不好?”
“祖母您真好,圓圓現在沒想到要吃什麼,等想到了再來告訴祖母,好不好?”穆錦晨眨巴着大眼睛道。
“好!”汪氏笑容親切慈祥。
心裡恨不得一把掐死穆錦晨。
這兩日她腦子總是盤旋着‘死矣’二字!
等定遠侯來了之後,汪氏就笑着道,“侯爺您來了正好,有幾樁事想與孩子們說說。”
定遠侯點頭,“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