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切的說,應該是有兩封急件被一前一後送進皇城。
正弘帝看着面前案几上兩封內容完全相反的急件,面沉如水。
濃密的眉毛緊緊擰起,周身散發着寒涼的氣息。
殿外傳來二更鼓的聲音。
侍立在一旁的太監縮着脖子看自個兒的鞋尖。
皇上已經這樣不聲不響坐在那兒半個時辰了,這還是從來沒有過的事兒呢。
他不想出聲,擔心撞上槍口,但職責所在,不得壯着膽子催,“皇上,時辰不早了,您該歇了!”
正弘帝眸子動了動,合上兩封急件,對太監道,“擺駕鳳合宮。”
皇后早已歇了,聽說正弘帝來了,無比訝異。
原以爲他早就去了其他嬪妃那。
宮女們忙伺候她穿衣。
剛穿上一件外衫,正弘帝高大魁梧的身影已出現在寢房內。
“你們先下去吧。”他對着宮女侍婢們揮揮手。
宮女們忙停下手中的事兒,魚貫着出了內室。
皇后也顧不得形象了,披散着頭髮上前,看着正弘帝滿面的倦色,忙問,“皇上,您這是怎麼了?”
她知道他肯定是遇上了什麼事兒,否則不會這樣晚來鳳合宮。
正弘帝輕嘆一聲,將一直拿在手中的兩封急件遞向她,“你看看這。”
“皇上,臣妾不敢幹涉政事。”皇后正色說道,不敢接那信。
後宮不可干政。否則殺無郝,這是大周自開國就立下的規矩,她不敢違。
正弘帝擺擺手,“沒事,朕只是讓你看看,並未讓你拿主意做決定。”
皇后輕輕點頭,將兩封急件拿過來,坐在燈下認真看了起來。
看完之後,她頓時明白正弘帝爲何而煩。
這兩封急件分別來自康定王與胡太師二人。
二人信中所說爲同一件事,大周這次遇上了強敵。
金真國這次不僅聯合了其他五國一起來攻打大周的邊境。同時還忽然多了很多新型的火器。康定王他們均未見過,故大周的兵力此次損失慘重。
不過二人在急件中說辭卻炯不相同。
康定王陳述了事實之後,就說打算,想掛出免戰牌。一則是重整隊伍。讓傷員好好養傷。二則是想出最好的對策來,避免讓隊伍承受更大的損傷。
胡太師則在急件中說康定王貪生怕死,上陣還未殺敵兩三個回合就往回逃。丟了大周的顏面,長了金真賊子的威風。
他還說金真國的火器並不足以爲懼,只要康定王父子齊心協力,不怕死奮力去拼殺,能很快打敗金真賊。
好他認爲康定王有通敵叛國之嫌,此次金真國來犯,說不定就是與康定王裡應外合之計。如今康定王掛免戰牌分明就是不想爲大周效力,也爲金真國的士兵恢復元氣提供時間,好讓金真國到時一舉攻破城池,讓大周最重要的城防失守。
“皇后,你如何看?”正弘帝嘆了口氣,問。
皇后親手爲他倒了杯熱茶,放在他的手中,柔聲道,“皇上,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寧家爲我們傅家守了百年的江山,一直忠心不二。
爲了我們大周江山,寧家有多少兒女血灑疆場,但我們從未聽寧家人抱怨過什麼,也從未要求過什麼。當然,皇上您是仁君,也從未虧待過寧家。
臣妾認爲,如果康定王真存了異心,這次就不會親自寫信來要求您下旨將敏敏留在京城,您該知道,敏敏在康定王和王妃心中的份量,他們不可能將敏敏一家人留在這兒。”
“言之有理。”正弘帝輕輕頷首,話鋒一轉,又道,“依着皇后之言,胡太師豈不是故意挑拔,惡意中傷康定王?”
皇后溫聲道,“皇上,胡太師也許有治國之良策,可對用兵打戰一事,臣妾認爲他可能不及康定王,所以他纔會對康定王的決定不解不滿。
至於是他是否故意挑拔,有心惡意中傷,臣妾倒不知,不敢妄下論斷。
皇上,以上只是臣妾的愚見,您再仔細想想,這件事事關重大,可不能草率行事,偏信任何一方都對我們無好處。”
正弘帝聽着皇后輕柔的話語,緊皺的眉心漸漸舒展開。
他輕輕拍了下身旁,示意皇后坐過來。
皇后依然在他身旁坐下,他輕輕摟着她的肩,另一手緊緊握了她的手,道,“吉兒,你說得很對,我不該懷疑康定王對大周的忠心,這件事我會認真查清楚想清楚的,放心吧。”
內心深處,他是信康定王的。
之所以會猶豫,是因康定王所守護的烏蘭關,是大周最重要的關卡,只要金真國將烏蘭關攻破,就可長驅直入攻入應天府。
就是因爲此關極爲重要,所以大周曆代皇帝都讓勇猛無敵的寧家人守護此關。
百年來,因爲寧家人的守護,大周的江山一直固若金湯,百姓才能安居樂來。
如果康定王真的通敵叛國,助金真國破了此關,那大周……
所以他不得不去想胡太師信上所懷疑的那些,萬一真的不信被胡太師言重,那大周百年的基業豈不是要毀在他身上,他豈不成了傅家的罪人,將來還有何顏面去見列祖列宗,更對不起大周千千萬的子民。
有暖暖的溫情在帝后二人之間流轉。
皇后心下有些感傷。
吉兒是她的乳名,已記不清他有多久未這樣喚過她了,久得她都差點兒忘了這名。
在正弘帝還不是正弘帝之時,他無側妃妾室,他們夫妻二人感情極好。常常你吟詩我作畫,你彈琴我舞劍,過着神仙眷侶一樣的日子。
等他登上大寶之後,他身邊的女人越來越多,他與她相處的日子越來越少,曾幾何時,像眼下這樣的深情依偎都成了奢侈的想法。
皇后傷感了一會兒之後,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就道,“皇上。如今康定王遇上了難題。我們爲何不讓他去試一試?
康定王需要幫手,他也正好藉機展露驚世之才。”
正弘帝黑眸一動,“你說的是十六?”
皇后點頭,“沒錯。就是十六。也是時候讓他閃光了。”
“吉兒。你這提議甚好,有了十六相助,相信康定王很快就能退敵。”正弘帝的面上終於現出了喜悅之色。忍不住在皇上香滑的面上親了親。
親暱的動作讓皇后紅了臉,她忙嗔,“您別鬧了。”而後正色道,“皇上,時辰不早了,趕緊早些歇了吧,明日還要早朝呢,前方戰事要緊,您的身體同樣重要。”
“好,我聽吉兒的。”正弘帝柔聲道。
自稱爲‘我’而非朕了!
寧氏並不知有兩封這樣的急件,更不知康定王他們遇上了大難題,因她也收到了穆文仁的信。
在信中,穆文仁語氣極爲輕鬆的描述着戰況,說這一戰打得極順利。之所以還未結束,是因金真國聯軍的士兵人數太多,讓她等着他送捷報來。
寧氏將信的內容說給穆錦晨聽,她也安心了。
不過,這喜悅的心懷沒有維持多久。
晚間吃飯時,在兵部任職的穆文義嘆了口氣,對定遠侯道,“父親,烏蘭關的情況不妙呢,金真國的火器太過厲害,此次我們大周可是損失慘重呢。”
他的聲音不大,卻也不小,足夠在座吃飯的人都能聽見。
‘嘩啦’!
穆文義的話聲剛落,就有瓷器碎裂的聲音傳來。
還沒等大家看清是誰打碎了東西,寧氏已像風樣衝到了穆文義身旁,咬着牙問,“二叔,你剛剛說的這些可真是真的?”
穆文義被忽然衝到身旁的寧氏嚇了一跳,趕緊點頭,“回郡主,這些都是真的,昨日康定王爺送了急件進京,急件中就是這樣說的……”
寧氏頓時面色蒼白如紙,身子搖搖欲墜。
穆錦晨忙跑過去,與聽風一起扶了她。
“娘,您別擔心,不會有事的。”穆錦晨忙安慰,同時她恨恨的瞪了眼穆文義,“二叔,食不言寢不語,您難道不知嗎?有什麼話兒爲何不能等吃了飯再說。”
她看出穆文義就是故意說這些話來刺激母親的。
真正的親人遇上這種事,一定會極力的隱瞞,而不是有意告知。
汪氏、甘氏和文氏三人很高興聽到這樣的消息。
穆文義被穆錦晨一質問,面色微訕。
“不說話沒人當你啞巴!”定遠侯也寒着臉斥。
穆文義垂了眸。
寧氏沒心思再吃飯,提前帶着穆錦晨回了秋楓園。
穆錦晨與周嬤嬤她們自是百般的安慰。
寧氏想了想,還是放心不下,第二日一早就遞了貼子進宮,她要親自去見皇上,將烏蘭關的戰況問個清楚明白。
她清楚,從穆文義口中問出的話兒沒有幾成是真的。
在焦灼的等待之中,皇上終於下旨召寧氏入宮。
穆錦晨就帶着白蘞,守在定遠侯府的二門等母親回來。
要第一時間知道烏蘭關的情況,是不是真如穆文義所說那樣。
寧氏回府時,太陽已經西斜,府中已有院落開始掌燈了。
“娘!”穆錦晨忙邁着不長的小腿迎上前。
“圓圓。”寧氏快步走來。
穆錦晨注意到母親的臉上愁雲淡了兩分,心微安。
回到秋楓園,寧氏告訴她,金真國這回是有備而來,是有些棘手,但康定王已經掛了免戰牌休戰,暫時不會有事,而且皇上也派了高人前去助陣,相信很快就能大敗金真國。
“娘,那高人是誰呀?”穆錦晨好奇的問。
寧氏搖搖頭,“皇上也未說此人是誰,皇上稱呼他爲十六!
十六?
穆錦晨抿緊雙脣,期望這位無名無姓只有小名的高人真能幫助外祖他們破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