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兵們衝進房間的時候,房內已是空無一人,就連隨身的行囊都不見了。
“不好,他們跑了!追!一定是剛跑不遠!他們一定認識三王子!”爲首的軍官下着命令,其他人等立即四下追了出去。
客棧的屋頂處,夜洛塵和風千雪幾乎將整個背脊貼在瓦上。初露的晨曦在天際亮起了一片淡淡的金黃,可週圍霧氣還未散去,正好給他們藏匿的身軀當做掩護。
“師兄,你聽見他們說的話了?他們是在找景澤嗎?”風千雪有些不可置信的問。
“嗯,應該就是他了。沒想到,他居然是三王子。”夜洛塵其實也是在那些官兵闖入客棧的時候就醒來了。
“我要去看那個告示,昨晚他們貼着要尋找的人,一定是他!這麼小的孩子,能犯下什麼錯,讓所有的官兵都來抓他!而且,他是三王子的話,那不就是花天佑的孩子嗎?花天佑怎麼會這麼對待自己的孩子?”
聽她如此問,夜洛塵一時也無法作答。
“千雪,我們先簡單易個容,再去外面探探情況。”
風千雪點頭,接過他手中遞來的行囊,將裡面易容的工具取了出來。
此刻,關牆內外,巡查的官兵也是越來越多。其實,不止渡安鎮,只要是迦蘭國的邊關要塞,都已被花天佑安排了密集的兵將,致力要將這逃跑的三王子抓住之後就地正法!
風千雪和夜洛塵終於在易容之後,來到了粘貼告示的關牆內側,果然看到那上面畫着的人,確實是景澤無疑。
只是,這告示的內容,何以這番離奇?
“師兄,這怎麼可能呢?上面說,三王子爲了獲得太子之位,居然設計陷害了自己的兄弟。這麼小的孩子,懂得去陷害人嗎?”風千雪可是將那告示從頭到尾看了不下三遍,確定自己真的沒有看錯。
“我也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但我總覺得,這或許會和令牌有關。我們先找到景澤再說吧,我怕那些官兵在客棧處搜不到人,會挨家挨戶的搜。”
“對,看來景澤不能再繼續待在那戶人家裡了,否則,恐怕那藥材鋪的老闆娘,也會給自己惹來殺身之禍!”
沉睡了一夜的景澤,在清晨醒來的時候,發現身邊不再是那對漂亮的叔叔阿姨,而又換回了那滿身藥味的半老徐娘,心中極度失落,蹭的一下就從牀上躍起。
“哎呦我的小祖宗,你這麼早就醒了?”那老闆娘揉了揉眼,還在問着,可那小板子身影卻已經非常迅速的走到門口。
“哎,你去哪?”老闆娘驟然從牀上坐起,心想這小子不會又想跑吧?
景澤鞋也沒穿,沒多久就找到了那家大門,可他身高不夠,只開得了門檻下面和中段的木栓,卻開不了最上面那段。
真是的,這裡面放的不過都是些沒什麼大用的普通藥材,用得着弄個這麼費事的門嗎?他從小在王宮裡,在母妃的私藥房中見過的那些藥品,看上去,可都比這裡的珍貴多了!母妃連鎖都不鎖!
“天啊!你真的又要跑出去?我這裡究竟有什麼不好?”一直尾隨着他追到這來的老闆娘看他已經將兩個鎖門的木栓都撤了去,就差這最上面的一個他沒弄掉了。
景澤沒有理她,甩掉了她拉着他的手,轉身到後面搬來一個高凳,立在門邊。
“丫的,你當老孃不存在嗎?真是不聽話!”老闆娘一看他這番動作,即刻就上前將他攔腰抱住。
景澤掙扎着,張牙舞爪的扯着她腰間的束帶,甚至還用腳去踢她。
“你這麼牛,怪不得連自己的父母都不要你!”老闆娘被他弄得煩了,操起手在他屁股上打了兩下。
“啪啪”的兩聲,力道雖然不重,但卻引起景澤極大的反感。他手勁亦是一狠,居然將她系在腰間的整條束帶都扯了下來。
瞬間,裙裾驟然落地,露出了裡邊擋羞的褻褲!
“啊!”老闆娘沒想到這小傢伙居然會做這樣的事,震驚中,她亦是鬆開了手。
景澤整個跌到地上,好在他身子算輕,撞得沒那麼疼。之後他快速爬起,覺得門沒戲,便將高凳拉到窗邊,試圖從窗戶往外逃走。
可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陣陣熙攘的聲音,透過木雕鏤空的窗花,他看到不遠處,一羣舉着兵器的官兵正挨家挨戶的敲門。他臉色一陣慘白,即刻從凳上跳下,又匆匆跑回了屋內。
老闆娘恨恨的咬牙,好在這時店裡的夥計都還沒出來,否則她不是晚節不保?
然而,她這邊才重新穿好裙裾,門口便傳來陣陣粗暴的敲門聲。
“砰砰砰!砰砰砰!”
“開門!開門!”
“官兵抓人!快點開門!”
一羣動武的男人在外面叫囂,老闆娘心想這門今天真是有點撞背,可她還沒來得及親自去開,門口就已被官兵們撞出了一條裂縫,緊接着“啪”的一聲,整個門板生生的被人從外面推了開來!
老闆娘差點嚇破了膽,可還沒來得及眨眼,幾把明亮的刀劍便已架在了她的脖上!她當即跪了下來,身子不住顫抖。
“官爺,官爺……老孃這是犯……犯了什麼錯……”她哆哆嗦嗦的問,難道今天就是她的死期嗎?
“見過這孩子麼?給我老實交代!”其中一人攤開了自己手中的畫像,兇狠的問。
她心底吃了一驚,不由瞪大了自己的雙瞳。那畫像不是……
不就是她剛剛收養的那個孩子嗎?
“快說!”那人又斥了一聲,而其他與之闖入的官兵,除了幾個正舉着劍對着她的脖子,其餘的人,早已四下分散在屋中搜索。
完了,這孩子,今天估計是跑不掉!
“見……見過……就在……就在這!那臭小子!抓住他,我……我非要打他一頓!他……他來我這偷吃東西!”她急於撇清自己和他的關係,免得惹禍上身,落下一個包庇私藏的罪!
那爲首的官兵一聽,立即用力吼了一句:“大家趕緊搜!三王子就在這!搜到之後,斬立決!”
什麼?三……三王子?
老闆娘被這稱謂震得半聾,沒想那臭小子,居然是……
可他們這是要……
她臉色不住泛白,他們是要……斬、立、決?
景澤跑啊跑,他對這家的環境不熟,根本不知道還能有什麼地方可以供他躲藏!怎麼辦?如果他們抓到了他,他就會和他的兄弟姐妹一樣!
不,他還不想死!
他答應過母妃的,他要好好的活着!
身後,已經傳來了急急的腳步。他心覺不妙,只好隨便開一扇門往裡躲去,竟不想那是廚房,心下一急,便捂着鼻子鑽進了爐竈底下。
“砰”的一聲,木門被人重重撞開,幾名持劍的官兵兇狠的衝了進來!
“搜,給我仔仔細細的搜!勢必要將三王子的人頭斬下!”其中一人道。
“是!”衆將領命,開始對每處進行排查。
景澤身子止不住的顫抖,害怕得雙目通紅,卻又不得不緊緊的捂着口鼻,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此時,那些官兵就像入室打劫一樣,一刀就將水缸砍開,再一刀又劈開了一個木櫃。每一口鍋都會掀開蓋子,就連柴火堆成的小山都沒有放過,用劍“唰唰唰”兩下就將那些乾柴全部弄散。
景澤在心中祈禱着,希望他們快快離去,可這時,便有腳步朝他這邊來了。
爐竈頂上的大鍋亦是被掀,他緊縮着雙腳,擠在被磚塊擋着的角落。一把長劍從燒柴的口子處伸了進來,他緊咬着脣,心中已是絕望。
可就在這時,突聽外面有人喊到:“不好,有人闖入!”
廚房內的官兵一聽這叫喚,即刻動身往外飛奔。
伸來的長劍終於離他而去,景澤鬆了口氣,亦是在那些官兵離開之後,悄悄的從那竈底爬了出來。他滿身是灰,每走一步都會在地上留下印跡,可他卻還是撞着膽子,爬上竈臺,打算從那敞開的窗戶向外爬出。
“發現三王子了!果然在這廚房!”
不知是誰又喊了一聲,許是在混亂中又朝廚房瞄去一眼。
景澤慌了,更迅速的翻上窗棱。可那些官兵比他動作更快,眨眼間就舉劍來到他的身後,眼看幾把利劍就要朝他揮了下來,他絕望的閉眼,心知這次再也無處可逃。
突然,一道寒氣從他耳邊疾馳而過,被風掀起的他的栗色長髮瞬間斷成兩截。他下意識睜開了眼,只見那幾把正對着自己的鋒利長劍,竟“噗”的一下,在眼前化作了塊塊碎冰。
衆人驚呼,紛紛朝那方向看去。
風千雪又飛出了幾片“冰魄神葉”,不過一瞬,腥甜的暖紅便在半空揚了起來!
景澤愣愣的看着那些官兵逐一倒在自己的面前,還沒回神,身子就被一柔軟的手臂攬入懷中。他緊繃的神經驟然鬆懈,眼前一黑,竟就這樣昏了過去,只是耳邊,還久久迴盪着刀劍的相擊之聲……
再次醒來,入眼的是一明亮的木室,四周還傳來陣陣悅耳的鳥鳴,隨着風從窗戶吹入,他甚至能聞見淡淡的青草芳香。
這是哪裡?
“三王子,你醒了?”風千雪此時端着一碗湯藥,從門口緩緩的走了過來。
他轉頭朝她看去,心下一喜。可是,他卻不喜歡她這樣叫他。
“我不是三王子。”他努着嘴。
她笑,“花錦鴻。”
他恨這個名字,“我也不是花錦鴻!”
她將藥碗端到他的面前,“好,景澤是吧?看來你是喜歡我們這麼叫你了。喝下它。”
他垂眸一看,褐黃的藥水,上面還飄着瑟瑟的藥味,一定很苦。
“我不喝!”他開始耍小脾氣。
她也冷了臉,“你不會以爲這裡面是毒藥吧?我如果要毒害你,那那麼辛苦將你救下來做什麼?”
他見她好像誤會了,於是道:“苦的我不喝!”
她挑了挑眉,心想果然是個孩子,不過她也不喜歡喝苦的。
“你看這是什麼?”她又朝他伸去一掌,在他面前攤開。 Wωω ¤тtκan ¤Сo
他再垂眸,見她掌心竟放着兩顆油光滑亮的大蜜棗,口水即刻泌了出來,卻又強撐着面子,生生的吞了回去。
“你先吃一顆,然後喝完這藥,再吃剩下的一顆。”她誘惑着。
孩子畢竟是孩子,景澤自然毫不客氣的撿起她手中的一顆大蜜棗吃進嘴裡,然後接過她遞來的藥碗,一口氣便將那放溫的湯藥喝了下去。
“乖!”風千雪將已經喝空的藥碗從他手中拿了下來,把最後一顆蜜棗從他口中塞了進去。
“那是什麼藥?”他一邊喜滋滋的嚼着,一邊忍不住問。
“給你壓驚,提高抵抗力的。”她說着撓了撓他的一頭亂髮,“一會洗澡洗頭去,髒兮兮的,一身是灰!”
他精神恢復很快,即刻從牀上跳了下來,“以後你們是不是就不會拋下我了?我能一直跟着你們嗎?”
風千雪被他這麼一問,反倒變得有些遲疑。
是啊,他們救了他,那以後呢?他是花天佑四處擒拿的三王子,他爲了保命,不惜逃出王宮,逃離家園。可他們,此行的目的卻是向着王宮前進。
可是,她看着他看向自己的清澈眼眸,幾乎將所有的期盼與願望都匯聚在那雙琥珀色的瞳孔中。他完全將他們當做了他的救命稻草,也不知是出於什麼緣由,讓他對他們產生了極大的信任。
她如何忍心辜負他的這份心意,可是,帶上他,卻又是將他帶回那噩夢開始的地方。
於是她蹲下身,輕輕的拉着他的小手,然後道:“先去外面的湖中洗澡,晚點,我們再一起來商量這事。”
他點頭,轉身匆匆的跑出了門。
這地方,似乎是距離渡安鎮不遠的一個村莊。之前已經有官兵橫掃過這裡,所以現在,暫時是安全了。風千雪見他小小的身影已經朝那湖邊跑去,便將她從村上買來的他的新衣服拿了出來,也朝那湖邊的方向走。
夜洛塵本在烤魚,見這孩子從屋裡跑了出來,衣服不脫就跳進了湖裡。他急急站起,對着那湖中道:“別遊太遠,不安全。”
景澤不一會便冒出了頭,朝他淘氣的笑了笑,又繼續潛下去遊玩嬉戲。他水性極好,在衆兄弟姐妹中,是最厲害的。也因爲這樣,他才得以逃出他父王設下的重重枷鎖。
風千雪這時也到了湖邊,手中除了給景澤一會兒穿的乾淨衣服,還有一包她從村口的店裡買來的藥材和砂鍋。
“那是什麼?”夜洛塵將身後的一塊幹木樁拉了過來,給她當凳子坐下,再替她接過那砂鍋。
“給那孩子洗頭用的,首烏、皁角、銀花、防風和薄荷。”她邊說邊將那些草藥從袋中拿出,“鍋要洗洗,剛纔用來煎了一次藥。”
夜洛塵明白的將那砂鍋端到湖邊,洗乾淨後,再將她取出的藥倒入鍋內,放水浸泡,把它端到火上。不一會,那砂鍋中的藥水便冒出熱氣,他又多倒入了一些涼水,將滾燙的水溫降低,最後就把那砂鍋從火中端出。
“景澤,過來洗頭了!”風千雪朝前方喊着。
“嘩啦”一聲,景澤溼潤的小腦袋便從湖中冒了出來,很快就游上了岸。他的衣服還溼噠噠的沾在身上,可他也不理,直接將頭一低,做足了洗頭的姿勢。
風千雪讓夜洛塵將砂鍋放離湖邊近了一些,自己也坐了過去,就在那不緊不慢的幫景澤洗着秀髮。
夜洛塵回到火堆旁重新坐下,將他剛剛烤了一半的湖魚繼續放到火上。然他的視線,卻總會不時的朝那一大一小的身影看去。
暖陽下,粼粼的湖面映射着天空燦燦的日光,在他們身後泛起了一道耀眼的白茫,像是鏡面,又像是銀河,將他們的身影柔和的籠罩於中。
那一刻,他竟是從心中生出了一種錯覺。
好像景澤就是他們的孩子,他們一家三口隱居在這絕塵的世外桃源,過着不再受這世人打擾的日子。驀地,他只覺得心頭似有一陣酸楚,看着那畫面的視線,竟是愈加的變得模糊起來。
夜裡,吃完了晚膳,風千雪哄睡了景澤,就來到屋外和夜洛塵商量後面的事。
“師兄,這孩子,我們究竟該怎麼辦好?現在這外面都是要抓他弒命的官兵,殺之者,懸賞五萬兩!虧得這是個親生父親想出來的主意!虎毒還不食子,這花天佑,居然連自己的孩子都不放過!”想到這,她就一肚子氣!殘忍,真是太殘忍!
夜洛塵將面前寥寥的火星逐一撲滅,只讓那從林中射來的月光替他們照亮眼前,然後道:“我想了許久,大概知道他爲什麼要這麼做了。”
“爲什麼?”風千雪不住好奇,“即便是到那月圓之夜,他也無法啓用那個令牌。先皇在世的時候,許下的願望就是……”
“我知道,你前不久也和我說過,先皇許下的願望,是讓這令牌,從此以後只爲南家效忠。所以,即便花天佑將令牌從我們手中奪走,對他來講,也不會有用。可是,我們不要忘了,他身邊有一個國師,左丘贊。”他提醒着。
“左丘贊,就是若寒師父太悟真人的同門師兄嗎?”
夜洛塵點了點頭,“嗯,所以,他或許會知道,破解那個願望的方法。”
“你是說,許下的願望,還有可能會破解的?”
“我也只有這麼想了,否則花天佑不會在知道那令牌對他無用後,還死守着不放。當然,他也是可以將它藏起,或是毀掉。這樣,南炎睿就不會用那令牌,許下對他不利的願望。”
“那他爲什麼要殺光自己的親生骨肉?就連剛出生不久的孩子都下得去手!”下午的時候,景澤已經將自己知道的事情都告訴了他們。震驚中,風千雪對花天佑的厭惡更是提高了一個領域。真真是,三觀盡毀!
“令牌是會服從和自己主人有直系血緣關係的任何人。而花天佑的兄弟姐妹本就不多,聽說他曾有一個兄長,卻是在幾年前就患病死了。而他的妹妹花婉月,也在不久前在南陵香消玉損。其他的幾位公主,也都已經遠嫁。所以在那迦蘭王宮,還真的除了他自己的親生骨肉,沒有哪個和他再有直系的血緣關係。如果那令牌需要血的祭奠纔會在月圓之夜重新認主,若是先皇的願望被破,花天佑成爲這令牌的新的主人,那將來,花氏一族可就沒有人能再去繼承這個令牌了。所以我可以大膽的假設,花天佑的願望會是……”
“長生不老!”
後面這句,是風千雪不由自主的說出來的。
“不,我覺得應該是,他會許願,讓自己擁有不死之身。”
不死之身?
風千雪聽到這四個字,不禁深深的抽吸口氣。
------題外話------
花渣男不好對付啊,過兩天還要再放出一個人才行。咱要來個大義滅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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