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雲裳坐在馬車上不動,只是斜眼看着那個執刀抵在她脖子上的男子,那男子她認識,是容景遇的貼身侍衛寒夜。
寒夜沒有說話,因爲他知道不管他說話的聲音多小,都會被秦解語聽出來,於是他做了一個手勢,示意明雲裳將起程。
明雲裳當下朗聲道:“起程!”
馬車輕輕一震,然後便緩緩朝前駛去,跟在天子的儀仗之後。
天子的儀仗最是講究從容,所以就算是之前她明確交待要加速前進,隊伍依舊不緊不慢地朝前駛去。
寒夜不說話,明雲裳也不說話,只把他當成透明一樣的存在,她的心裡卻沒有她面上看到的那麼淡定。這一局是鬱夢離和容景遇佈下的局,此時容景遇主動出擊對付她,必是這一局的開端,容景遇這樣做自然也就有容景遇的道理。
她有心裡想了許多種可能,但是每種可能又都顯得有些不太可能。
她的淡定倒讓寒夜覺得有些不太自在,雖然寒夜以前也曾見過她,知道她處事的風格,可是天底下像她這樣的任由敵人的刀子架在身上卻沒有感覺的人還是極少。
寒夜冷冷地看着她,她卻不慌不忙地自旁邊的書架裡抽出一本書看了起來,寒夜的眼睛頓時瞪得大了些,她扭頭看了他一眼淺笑道:“旅途最是無聊,你這般維持一個動作想來也有些累了,不如看本書如何?”
寒夜對於她的提議很是不屑地道:“少轉移我的視線,今日你逃不掉了!”
明雲裳輕嘆一口氣道:“你家主子是越來越沒品了,人做事都是有所求,他讓你這般來劫持我也必定有他的想法,可是坐上馬車已有一刻鐘了,你卻一句話都沒有說,你不覺得無聊,我還覺得無趣。”
寒夜冷冷地道:“到時候你只要配合我就好,否則小心你的狗命,其它的事情也無需你去操心。”
明雲裳掀了掀眉毛,搖了搖頭道:“我好害怕哦!”
寒夜看到她那副有些痞痞的樣子更加覺得她不過如此,卻又聽得明雲裳道:“我原要以爲你家主子讓你來找我是爲這本書而來,如今看來我是猜錯了,既然你不要,那我也沒有辦法了。”
她的話一說完便將那本書往一旁的書櫃裡塞去,寒夜這時纔看到她遞給他的看的那本書竟是容景遇費了很多的精力也沒有從安靜波那裡拐到的《定國策》,他頓時眼睛亮了一分。
寒夜厲聲道:“把書給我!”
明雲裳的手就放在書架之上,聽到他的話後微愣道:“怎麼呢?這麼快就改變主意呢?別人說女子善變,我卻覺得男子比女子還要善變!”
寒夜懶得和她羅嗦,見她的手不動,有幾分不奈地道:“把手拿來!”
明雲裳扭頭不屑地看了他一眼,然後不緊不慢地將書從書櫃裡抽了出來,再慢悠悠地把書遞了過去,寒夜伸手要接,她卻又將極快地將書往後挪了一點,寒夜手中的刀朝她的脖勁逼近一分後道:“你想死嗎?”
“當然不想。”明雲裳一本正經地道:“這世上沒有哪個人會想死。”
“如果不是看在你還有些用處,你信不信我現在就殺了你!”寒夜的聲音冷得像冰。
明雲裳輕嘆一口氣道:“你也說了,我現在還有些用處,所以你此時不會殺我,我若不和你多說幾句話,豈不是太不划算?”
寒夜怒極,刀子朝前又遞進了一刀,明雲裳忙嘻皮笑臉地道:“真是小氣,開個玩笑罷了,你若是想要這本書的話,送你便是!”
她的話一說完,便將書朝寒夜遞進了幾分。
寒夜的眸子冷冷地瞪着她,卻沒有伸手去接,明雲裳嘆了一口氣,睜着一雙明亮的眼睛又將書朝他遞近了一分。
寒夜一時間倒有些摸不透她的想法,只是終是覺得她也不過如此,不過是個中看不中用的的繡花枕頭,面上那麼淡定,心裡只怕怕得不得了。只是以前劍奴死在明雲裳的手裡,書奴又因明雲裳而死,琴奴數次算計明雲裳也沒有討到好果子吃,這樣一個女人絕對不是那麼好相與的。
他這麼一想,便覺得那本書只怕是有問題的,她那麼做不過是分散他的注意力罷了。
寒夜只冷冷地看着她,沒有去接那本書,明雲裳有些不解地道:“怎麼呢?又不要了嗎?”
寒夜見她眸光清澈,似還透着幾分純真,那張頂着謹夜風的臉也滿是淡淡地不解之色,無端端地卻又露出了幾分了屬於女子的俏皮和秀麗,那如秋波一樣的眼神,分明無害。
她越是這副樣子,寒夜越是不信,當下冷着聲道:“我纔沒有那麼笨,你的那些騙人的戲碼騙不到我!”
明雲裳無可奈何地嘆了一口氣,便將她之前看的那本書放下,然後將《定國策》打了開來,也不說話,只自顧自地看了起來。
寒夜看到她的舉動更是不解,終究忍不住湊在她的身邊看了一眼,卻見那書頁有些舊,是極爲老式的豎條排法,上面翻動的痕跡明顯,顯然經常有人在看這本書。
明雲裳無視寒夜動作,她將書頁一頁一頁地翻開,寒夜粗粗一看,卻見上面赫然寫滿了各種治國之法,那些法子羅列的甚是清楚,其中不乏一些微妙之處。
寒夜是殺手出身,跟在容景遇的身邊已有極長的時間,對於兵法和治國之法也常有耳聞,早前容景遇爲了得到那本《定國策》沒少花思,也知道那本書極爲重要。只是以前他從未見過,也不知道那本書到底是什麼樣子,自然也不知道那書上寫的是什麼內容。
此時這般近距離地一看,寒夜覺得那本書實在是不錯,難怪二少爺會那麼想得到了。
寒夜厲聲吩咐道:“把書合起來!”
明雲裳不解反問道:“怎麼呢?”
“讓你怎麼做便怎麼做!除非你想死!”明雲裳扁了扁嘴,長嘆一口氣將書合了起來,然後遞了過去。
寒夜將書接過去的時候看了明雲裳一眼,然後他有些不放地將書打開欲再檢查一下她是否把書的掉了包,只是就在他的手翻開那本書的時候,注意力微一分散,架在明雲裳脖子上的手微微一鬆。
明雲裳的眼裡閃過殺機,沒有遞出的那隻手在電光火花間扣過了袖下一個盒子的機括,寒夜幾乎一句話也沒有說手便軟了下去。
他有些難以置信地看着明雲裳,明雲裳的手裡還拿着九轉奪命針的盒子,而她的臉上依舊滿是無害的淺笑,那眉那眼,笑得彎彎地又似在看他的笑話。
寒夜的喉嚨裡發出一聲輕響,想要說話,卻終究一句話沒有說出來便倒在了地上。
明雲裳將袖袍揮了揮後道:“蠢貨,就這點道行也想危脅我,不送你去見佛祖實在是對不起蒼天和大地。”
她說罷極快地站起身來,然後將他手裡的那一冊書拿回來道:“早前就知道今日裡必有麻煩,所以早早就做好了贗品等你們來上當,只是你出現地比我預期的要早一些罷了。”
之前安靜波從千赫草原回來的時候,她左右無聊曾和安靜波聊起《定國策》的事情,安靜波自也將裡面的內容大致告訴了她,她在鬱夢離向容景遇挑戰的那一天起,就想到了各種可能。她和容景遇鬥了那麼多次,自然也是瞭解他的,當初做這本假的《定國策》時,爲的不過是分散容景遇的注意力,不想今日裡竟有這分功用。
她這一次將書塞進了懷裡,然後再伸手去摸寒夜的身上,卻見他的身上除了一枚煙花之外並沒有多餘的物品。
明雲裳拿起那枚煙花細細地想了想,越想心裡越覺得不安,一時間有些後悔殺寒夜殺早了,只是又想起寒夜是容景遇的心腹,背叛容景遇的事情是絕對不會做的,就算是她想法子將他擒了他也必定個字不會說。
明雲裳當即掀開轎簾喚道:“莫揚!”
莫揚走過來道:“相爺有何吩咐?”
明雲裳問道:“早前讓你準備的事情準備的怎麼樣?”
“早準備妥當。”莫揚輕聲回答。
明雲裳聽他這麼說還是有些不放心,一扭頭卻見秦解語一邊走一邊吃着東西,只是自從秦大少爺上次嚐到牛肉的美味之後,就再也不啃大餅,改吃牛肉了。
明雲裳覺得到吃牛肉總歸比吃大餅強,只是依着秦大少爺這樣的吃法,他難道不撐嗎?
莫揚看到她的目光笑了笑後道:“相爺不必擔心,秦侍衛說飽了纔有力氣打架。”
明雲裳笑了笑沒有說話,她將簾子放下來之後來心裡還有些不安,她看了一眼寒燼的屍體,她的嘴角邊便又有了一抹寒氣,她又將簾子拉開,然後把莫揚叫過來說了幾句話。
莫揚聽到後面色大變,明雲裳輕聲道:“這事不要聲張,做就好。”
莫揚輕輕點了下頭,明雲裳卻又大聲道:“停車!”
馬車停下,明雲裳大步追上了天順帝的轎攆道:“皇上,微臣有事啓奏!”
天順帝的手一揮,張公公便命人將馬車停了下來,明雲裳匆匆行了個大禮後道:“皇上,方纔宇文將軍派人來報,京城外出現魔教的人馬,今日裡只怕魔教的人會有所動作,祭壇那邊必定有危險。而且昨夜連夜降雨,去祭壇最近的路已被山體滑坡封了路。種種徵兆,大是不祥,不如改天再去祭壇吧!”
天順帝的眸子裡寒氣轉濃,他看着明雲裳道:“難道你讓朕這個天子向那些邪魔歪道妥協?”
“不是妥協。”明雲裳躬身道:“而是暫避鋒芒,魔教此時出現,必定會對皇上不利……”
“是你們保護不了朕嗎?”天順帝滿臉不悅,厲聲喝道。
寧遠忙跪下道:“微臣誓死保護皇上,必不會讓那些妖魔犯皇上絲毫!”
天順帝看了寧遠一眼,然後又看着明雲裳道:“難道謹相認爲朕的禁衛軍敵不過魔教那些雜碎?”他自當皇帝以來,就因爲魔教的事情一直困擾,對魔教可謂恨之入骨,此時竟不顧天子之儀說了髒話。
明雲裳忙道:“微臣不是那個意思,寧將軍的本事微臣自是信得過。只是微臣在燕州的時候曾與魔教較量過,他們中間不乏高手,且有不少人精能五行八卦,極難對付。”
“可是他們上次還是被謹相收服了。”天順帝看着明雲裳道:“那件事情過去不過一載多,謹愛狠難道膽子越來越小了嗎?”
“倒不是微臣膽子小。”明雲裳低着頭道:“而是提醒皇上務必要小心一些,上次是微臣隻身去會魔教的人,所以無所畏懼,左右不過是微臣的一條性命。可是今日裡皇上在此,自是容不得半點閃失,微臣心中有所掛念,自就有些擔心了。”
天順帝面色微緩,他滿臉傲氣地道:“朕是上天之子,自有神明保佑,謹愛卿不必擔心。”
明雲裳只得躬身退下,看着天順帝的轎攆緩緩前行。
她的頭微微低着,眸光卻一片幽深,她自是天順帝必定不會聽她的勸,但是她是一定要把她該說的話說完,堅持做一個忠國愛國的好臣子。
她的頭擡起來的時候再不見一絲光華,眼裡只餘擔心。
她擡起頭來的表情落在天順帝隱衛的眼裡,他們將消息告訴了天順帝,天順帝滿意地點了點頭,眉頭卻皺得更緊了,當下輕聲吩咐了幾句,那隱衛便極快地退了下去。
天順帝的眼裡一片殺機,他一直想要找魔教的麻煩,此時他們找上門來,他自要借這一次的機會將魔教連根拔起,解整個王朝之危機,拔掉他心裡的那根刺。
明雲裳看着那隱衛離開,她的眸光更加幽深了,她輕輕地拉了拉她的每一個手指,這件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天順帝也摻合進來,事情就有了另個的玩頭了。
鬱夢離今日也隨駕前來,他的轎子還在明雲裳的後頭,兩人見面也只是尋常官員見面的常規禮數,明雲裳做的事情自然全落在他的眼裡。
鬱北輕聲道:“世子,謹相想做什麼?”
“我不願她捲進這場爭鬥,容景遇想法子硬將她拖下來,而依着她的身份自也極難從這些矛盾抽身出來,她自會被拉下水。想來方纔容景遇有所動作,把她也惹毛了,她便把皇上也拉下水。”
鬱北輕嘆了一口氣道:“若是這樣,我們的計劃只怕得做調整。”
“無妨。”鬱夢離笑道:“按原計劃行事,皇上一摻合這件事情,容景遇纔有天大的麻煩。”
鬱北的眼裡滿是不解,鬱夢離也不解釋,便將簾子拉了起來。
鬱北在簾子外道:“世子,你說蘭陵王會不會參與這件事情?”
“有了上次的教訓之後,他是不會輕易再出手的。”鬱夢離在轎子裡道:“這一次的事情對他而言風險太大,且沒有太大的把握。”
鬱北應了一聲道:“可是之前容景遇派人去找王爺了。”
“讓他找吧。”鬱夢離靠在靠背上道:“容景遇若不去找蘭陵王纔是怪事。”
鬱北依舊有些不解,鬱夢離又補充了一句道:“那是做給我看的。”
鬱北明白了些後問道:“翠偎之前背叛過世子,世子還信她嗎?”
“不全信。”鬱夢離答道:“容景遇也不是傻子,必定會對她上次闖進容府的事情有所懷疑,所以他必定會做幾件事情去試她,如果我沒有料錯的話,今日他必定會有所試探。”
鬱北輕嘆了一口氣。
鬱夢離的手輕輕釦在狐皮鋪成的墊子上,這局棋容景遇已下了一子,也該輪到他下子了。
天順帝的轎攆駛出京城的時候,才朝祭壇的方向駛了不到五里地,便聽得前面傳來一聲巨響,緊接着一陣煙霧沖天而起,張公公立即大喊:“保護皇上!”
天順帝的眼裡滿是怒氣,寧遠極快地去一探究竟,卻不過是附近的百姓自己在家裡爆玉米花,鍋子裡氣滿了,突然一下子蹦出來發出的巨響。
那戶人家看到寧遠帶着人馬前來嚇得全身發抖,忙向他們賠罪。
寧遠看了那戶人家一眼,細細搜查後沒有發現任休的異常,便只得作罷,回來稟報給天順帝聽。
天順帝聞言鬆了一口氣,明雲裳少不得又來勸天順帝改日再行祭拜之事,天順帝心有所動,卻又覺得這不過是一件小事罷了,他是一朝天子若被一個爆玉花的鍋子給嚇的回朝,日後還不定被笑話成什麼樣子。於是他又否定的明雲裳的話,讓儀仗隊繼續前行。
卻聽得一個小太監對張公公道:“師傅,方纔雖然是虛驚一場,但是我卻覺得有些害怕,上次大炮轟羅浮山的時候,我在宮裡聽到的也就是這麼大的動靜,只是當時地在搖,這一次地沒有搖罷了。”
張公公怒斥道:“胡說八道什麼,好好走你的路。”
小太監嚇得不敢再說話,天順帝在轎攆裡卻聽得眉頭皺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