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
“邊疆那邊有消息了?”埋首於案上公務的皇北天聽見書房的門被砰的一下撞開,頭也不擡的就直接開口問道。
李慕聞言卻是露出一個詫異的表情來,“你怎麼知道是邊疆的消息?”
皇北天仍是未擡頭的淡淡道,“除了邊疆的消息,還有什麼消息值得你如此心急火燎的來找我麼?”
李慕撇了撇,收了臉上的急色,於一旁的座位上慢慢坐下,伸手拿了一杯茶啜飲了幾口,這纔不緊不慢道,“你既如此會猜,不如再猜猜這消息說的是什麼?”
皇北天正提筆在一文件上寫着什麼,聞言想也不想便道,“邊疆那邊的事情並不順利,太子不僅沒上當,反派了探子回京打探。”
“噗——”李慕一口茶還未嚥下便猛地噴了出來,抖着手指指着皇北天,驚呼道,“你妖怪啊,這都能猜到!”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皇北天淡淡道,“太子這人雖心思陰沉,但立儲一事是他多年心結,因而中計的可能性十分高。然,他身邊的第一幕僚葉修爲人謹慎,心思縝密,有他在一旁勸誡,太子行事會理智一些,沒上當也就情有可原了。”
李慕聽罷立刻將手中收到的信件往一旁的桌上狠狠一摔,惱火道,“那你不早說!你知不知道我當初模仿鳳凰的口氣寫出那封信時費了多少心思?結果費心思不說,還是白費心思,你故意的是不是!”
皇北天簡直懶得再和他多費脣舌,但若真的不理他,只怕接下去自己也別想繼續做任何事,因而只能略爲不耐的解釋道,“你最近出門的時候是不是沒帶腦子?那封信是個引子,若是沒有的話,太子又要如何入套,進而按照我們的計劃一步步走入我們佈下的天羅地網?”
李慕聞言頓時一噎。若是以往,這種顯而易見的道理就算皇北天不說,他也會自己看明白。可是不知從什麼時候起,無論什麼事情,他都條件反射的想要駁斥皇北天一下。一開始或許還真的有可駁斥的地方,可到如今明顯已然是爲駁斥而駁斥。
皇北天沒擡頭,所以沒看見李慕臉上瞬間閃過的花花綠綠的顏色,他說完那話本不欲再理睬李慕,但突然想起某事,便又再次開口道,“你寫信時借凰兒的印鑑呢?”
李慕臉上的表情一凝,隨後若無其事道,“我放在我院子裡了,回頭拿過來。”
皇北天微一頷首,沒有再說什麼。
李慕卻突然再坐不住,他猛地站起身,隨後又反應過來自己的動作太過突兀,忙補救的笑了一下道,“你既已算到邊疆的事情不會順利,接下來可有什麼安排?”
皇北天點頭,“此事柳飄已經去處理了,你不用再管,靜待後續便是。”
李慕唔了一聲,沒再多問,這才扭頭朝外面走去。
而皇北天自始至終都沒有擡頭,他最近忙的已經好幾日沒去看鳳凰了,今天無論如何也要趕緊將事情處理完,去看鳳凰一眼。
李慕走出書房,這才慢慢伸手從懷中掏出一個晶瑩剔透的獅子抱球狀的印鑑來,這印鑑只兩指大小,拿在手上本輕若無物,可因爲剛剛皇北天無心的提起,卻忽然重的李慕都有些承受不住。
他看了手中的印鑑半晌,終於一咬牙,將印鑑重新塞進懷裡,擡腳朝某個方向走去。
此時正值立夏時節,天氣和暖,雨量豐沛。昨兒個夜裡這京都便剛下過一場大雨,因而地面還很是溼滑。
鳳凰一早起身後原本打算若前幾日一般進宮的,豈料因腳下一個打滑,差點就摔個大跟頭。這個小意外不僅嚇壞了府中的小丫頭,鳳凰自己也被嚇得不輕。畢竟小丫頭只是怕她摔個好歹,她可是知道自己這一摔若是摔結實了,很可能就會出人命!因而不用小丫頭死拉活拽,自個便識相的回了寢宮。
卻是直躺了小半個時辰仍是心有餘悸。
鳳凰想想不行,也顧不得那個養在私宅的老嚒嚒讓她少喝茶的叮囑,揚聲朝外面喚道,“來人,給我倒杯壓驚茶來。”
外面伺候的小丫頭應了一聲,去了。
俄頃門口傳來腳步聲。
鳳凰按了按有些心悸的胸口,暗自嘀咕,這丫頭腿腳倒是利索,竟然這麼快就回來了,擡頭卻是眉頭一蹙。
李慕剛剛過來的時候,恰逢守在門口的侍女去倒茶,因而寢宮門口空蕩蕩的。按着規矩李慕這種時候是不該進來的,可不知怎的,他竟就那般鬼使神差的走了進來。
他進來時雖估摸着鳳凰會在寢宮裡,可真待看到鳳凰,尤其她還蹙着眉頭看着自己,饒是臉皮厚如李慕也有些尷尬,他假咳了一聲,欲蓋彌彰的解釋道,“剛剛看門口沒人,我就自己進來了。”
萬幸鳳凰到底不是土生土長的古代人,倒也不計較這些,聞言只淡淡道,“找我有事麼?”
李慕卻是未答,而是皺眉看向鳳凰,隨後上前一步朝鳳凰伸出手,“你臉色怎麼這麼難看?生病了?”
他動作突然,鳳凰根本沒有防備,因而直直被他探到了額頭。
對此鳳凰並沒有多大的感覺,反而是李慕倒是因爲自己突然的動作而怔了一下,隨後他便抽回了手,佯裝鎮定再次問道,“到底是怎麼了?怎麼出了這麼多的冷汗?”
他話音剛落,背後便傳來小丫頭的聲音,“公主,壓驚茶奴婢給您倒來了,您是要現在喝麼?”
鳳凰應了一聲,等小丫頭遞過茶杯來,直喝了大半盅,方纔勉強壓住心頭的驚悸。微舒了口氣,她這才擡頭來看李慕,見他面露疑惑便淡淡解釋道,“剛剛差點摔了一跤,有點受驚了。”說罷又再次問道,“找我有事麼?”
李慕囁嚅了一下,想說沒事我就不能來找你了麼?可看着一臉慘白,滿頭虛汗孱弱的躺在牀上的鳳凰,這話又如何都沒法說出口,最後只能默默的從懷中掏出那個羊脂白玉印鑑遞了過去,“我來還你這個。”
鳳凰見狀倒是有些詫異,“這不是皇北天拿去的麼?你還是給皇北天,讓他給我帶過來便是。”何必要自己白跑這一趟。最後一句鳳凰看着李慕驀然青黑的臉,本能的覺得還是不要說的好。
李慕努力壓了壓心頭倏然竄起的火焰,幾乎是咬着牙方纔能勉強擠出一個笑來,“我路過,突然想起這個還沒還你,便順道拿過來了。”
鳳凰唔了一聲,伸手去接,待接過李慕遞過來的印鑑後,便兩眼直直的瞅着李慕,一副你還有什麼事,你怎麼還不走的表情。
李慕忍了又忍,這纔到底再沒忍住,“你就這麼不想看見我?”
“呃……”鳳凰聞言卻是呃了半天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她其實倒不是不想看見李慕,只是覺得和李慕關係一般,好像實在沒什麼可以說的,既如此難道要將人留下來大眼瞪小眼不成?可就算大眼瞪小眼,放在平日也就罷了,放在今天她可實在沒這個精神。
鳳凰臉上的表情絲毫沒隱藏,李慕看她的臉就知道她在想什麼,卻是差點沒被氣死。他原本只是因爲很久沒見鳳凰,打算藉着還印鑑看看她罷了,如今卻是忽然拗上了。想他走是吧?他還就偏不走了!
鳳凰目瞪口呆地看着李慕扒拉過一個凳子,一屁股蹲兒的便坐在了她牀前,一副一時半會絕對不會離開的模樣,半晌無語問道,“你這到底是要幹什麼啊?”
李慕一甩扇子,挑了眉毛,趾高氣昂道,“你不是不想看見我麼?我今天偏要讓你多看看!”
鳳凰,“……”這人會不會太閒了一點?莫非是太子已經中計了?
而此時被鳳凰懷疑中計的太子正於自己的帳篷內大發雷霆。
“砰——”
“稀里嘩啦——”
“哐當——”
葉修聞聲走進帳篷的時候,便見內裡公-文信件,筆墨紙硯散落了一地,凳子翻到,書架歪斜,原本擺在正前方的書案更是直接滾到了拐角處。
“殿下,您這是?”將帳篷內的慘況納入眼底的葉修詫異問道。他追隨太子多年,從未見過這個性子陰沉的主子發過這麼大的火。
此時的太子滿臉鐵青,渾身巨顫,一副怒火攻心的模樣。他的手裡握了一張帛紙,帛紙大半早已被他揪成了一團,可見他此時的憤怒心情。
葉修見狀立刻便猜到了他因何如此,不過他還是佯裝不知的朝太子一禮道,“敢問殿下,是京中來消息了麼?可否給在下一看?”
太子想來已是氣極,也顧不得自己的動作是不是失禮,直接便將手中的那張帛紙狠狠摔在了葉修身上。葉修忙伸手接住,展開一看,卻是面色一沉。
太子已然再剋制不住的暴跳如雷道,“三皇姐說的沒錯,父皇果然有廢儲的打算!枉我還跟個傻瓜一樣在這邊疆苦苦與那蠻子周旋,真是可笑至極!”
葉修並沒有立即說話,而是三兩步出去確認了這帳篷四周圍沒人,這才重新走回來,對太子勸道,“太子慎言。”
“慎什麼言!我現在還需要慎言麼!”太子卻絲毫不聽的暴怒道,“你看我慎言多年結果又落得個什麼好下場?早知如此我又何必苦苦壓抑這麼多年!”
葉修看他這氣怒到毫無理智的模樣不由蹙了眉頭,但還是盡力勸道,“太子,此事不過是坊間傳聞,我等還需再觀察觀察纔是。”
太子卻是氣急反笑,笑容森涼道,“再觀察,再觀察廢儲的詔書怕是都要直接下來了。”
說罷也不再看葉修,擡腳就朝外面走去,邊走邊還揚聲朝外頭吩咐道,“來人,擊鼓,點兵!”
葉修聞言大驚失色,顧不得禮儀尊卑,忙大步上前一把拽着太子的袖子,急聲問道,“太子,你這是要幹什麼?”
太子卻是一把摔開他的手,腳步頓也不頓,沉聲丟下兩個字,“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