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回到小築後,簡單洗漱了一番上了牀,不過少頃,便沉沉墜入睡夢中。
她如今到底懷着身子,雖經常因爲心情不好而失眠,但精神力已遠不如上一世那般強韌耐熬,這纔不過幾日便已是精疲力竭,因而纔會這般輕易入眠。
翌日醒來已是晌午十分。
窗子並沒有如往常一般被打開,因而內裡還略顯昏暗,房內安靜非常,幾可聽見自己淺淺的呼吸聲,牀頭落地貔貅狀金制香爐燃着安神香,絲絲縷縷的香氣縈繞在鼻尖,這樣的環境,這樣的氛圍最是容易培養睡意。鳳凰明明才醒過來,躺着躺着恍惚間竟又犯了困,若不是肚子餓得難受,只怕她當真就這麼睡過去了。
“吱呀——”一聲輕響,有人輕手輕腳的推開了門。
鳳凰撩眼看去,便見青玉正躡手躡腳的朝自己這邊走來,見自己醒着,她先是一愣,隨即笑開,“王妃,您醒啦?我正猶豫要不要喊您起來用午膳呢,您早膳沒用,這午膳可不能再省了。”
鳳凰摸了摸自己咕咕叫的肚子,苦笑一聲,“我縱使想省,只怕這肚子也不答應,沒聽見它正在造反麼?”
青玉聞言笑了起來,壓低聲音小小聲道,“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麼?您如今懷着身子,一個人一頓,這兩人就是兩頓,連着餓兩頓,肚子不造反纔是怪事呢。”
鳳凰垂眼看着自己的肚子,眸光溫軟了下來,“說的也是,怪道我餓得撓心撓肺似得,感情是這小傢伙在向我抗議呢。”她說着笑了起來,“好吧,看着這小傢伙的面子上,我就忍痛拋棄我的枕頭吧。”
青玉跟着笑了起來。
午膳是早就準備好了的,鳳凰起來洗漱完畢,子蘭和寅菊便端着午膳進來了。不知是不是餓得太厲害的緣故,鳳凰一瞧見那色香俱佳的美食,口水嘩啦啦的差點沒立刻淌出來。
“哈哈,看來我挑了個好時辰,”鳳凰不過剛拿起筷子,門口便響起一道熟悉的笑聲。
鳳凰擡眼看向來人,有些好笑道,“其實你是狗變的吧?要不怎麼盡挑我吃飯的時候過來?”
“你可以侮辱我的人,但你不能侮辱我的靈魂,”莫紫萱大喇喇往鳳凰對面一坐,“我明明是貓咪變的!”
鳳凰,“……”
陸冰兒在一旁挑了個位置坐下,抿脣笑,“鳳凰,你今天怎麼吃這麼晚?紫萱本來早就要來的,我故意拖了點時間,沒想到還是撞上你吃飯。”
“這天太好睡了,我躺在牀上根本不想起來,結果一睡就睡到現在。”鳳凰也是笑,說着又朝陸冰兒招手道,“坐那麼遠做什麼?一起來用點啊。”
陸冰兒搖了搖頭,“不用了,我是吃過了來的,肚子還撐呢,實在不能再吃了。”
鳳凰聽她這般說便也就不強求了。
莫紫萱卻是不管不顧的伸手接過子蘭替她盛的飯,笑嘻嘻道,“其實我也吃過了,不過瞧着你這的飯食,我這肚子又開始唱空城計了。”
“說的好像王府虧待了你似得。”鳳凰翻了個白眼。
莫紫萱聳聳肩,一臉的無辜,“虧待倒不至於虧待,只是我們的飯食每天都那幾樣,吃也吃膩了,哪裡像你這裡,每天換着花樣吃。唉,到底是王妃,這待遇就是跟我們不一樣。”
她說的唉聲嘆氣,但言語中並無嫉妒之意。
鳳凰也知她只是隨口那麼一說,笑了一聲道,“你若喜歡,回頭我讓廚房每天也替你備一份便是了。”
莫紫萱一點也不客氣的點頭,“那感情好,我可不和你客氣啊。”
鳳凰搖頭一臉無奈表情,“要想見着你客氣,只怕今生是無望了,下輩子你重新投次胎,或許還有點希望。”
鳳凰說完衆人都笑了起來,只莫紫萱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兩人神色自始至終都如往常一般,就好似昨夜的談話從來都沒有過。
“對了,鳳凰,你怎麼就穿成這樣?”待鳳凰用完膳,正端了一碗龍井竹蓀慢慢飲用,一直安靜坐着的陸冰兒忽然驚訝的開口道。
鳳凰撩眼奇怪道,“我穿這樣怎麼了?”
她說罷這才發現今日陸冰兒和莫紫萱似乎都盛裝打扮過。
陸冰兒穿了一身淡黃色雲煙衫,下露白色宮緞素雪絹雲形千水裙,頭髮梳涵煙芙蓉髻,淡掃蛾眉,薄粉敷面,一眼瞧去,清麗脫俗中又透着一股子淡淡的明豔。
莫紫萱穿的更隆重,大朵牡丹翠綠煙紗碧霞羅,逶迤拖地粉色水仙散花綠葉裙,身披金絲薄煙翠綠紗,低垂鬢髮斜插嵌着碩大珍珠的碧玉步搖,端的是一副華貴高雅模樣。
莫紫萱見鳳凰瞧自己,趕忙擺手道,“我可不是要搶你風頭啊,我只是想讓那起子狗眼看人低的東西羨慕羨慕。”
鳳凰聞言更是一頭霧水。
這時一旁的子蘭笑着解釋道,“王妃,京中十來家夫人聯名遞了拜帖,說是下午過來拜訪您,青玉說您最是不耐煩這種應酬,怕您因此失了胃口,便暫時按下了這事,想着等您吃完了再說。”
鳳凰這才瞭然。
一旁喝茶的陸冰兒怕鳳凰誤會自己和莫紫萱想搶她的風頭,也跟着解釋了一句,“來人太多,管家怕你一人應付不來,一早便通知了我和紫萱,讓我們來幫幫你。”
鳳凰自然知道她這話裡的含義,感激道,“我本就煩這個,更別說那些人我還都不認識,你們願意來幫我,那是最好不過的事了。”
說着她又有些不解道,“話說這些人怎麼突然想起來組團來拜訪我了?”
陸冰兒雖不知道組團是什麼意思,但根據語境還是猜出了一下,便笑道,“你被封爲正妃,本該設宴還禮的,可王府遲遲沒有動作,許是她們有些坐不住了。”
鳳凰這才若有所悟的點了點頭。
用完膳,青玉便拉着鳳凰進裡間梳洗更衣。鳳凰自覺自己遲早是要離開的,根本沒必要非得在那些女眷面前大出風頭。青玉卻不以爲然。
“王妃,即便我們有一日真的離開,我也不希望別人在背地裡說您是因爲自覺配不上王爺,這才黯然離去的。自您被封爲王妃後,王爺便一直沒有回來,管家雖已嚴禁府中之人將此事外傳,但下面很多人卻一直在等着瞧您的笑話。府中之人尚且如此,那外頭之人更是可想而知了。所以您今日一定要壓過所有人的風頭纔是!”青玉如是說道。
在她心裡,她一直覺得自家閣主是這世界上最厲害的人,若真要說配不上,那也是王爺配不上她家閣主,哼!
鳳凰瞧她那氣咻咻的模樣有些好笑,但她知道青玉這是在維護她,便也就不忍拂逆她的好意。
待鳳凰終於收拾好出來,衆人眼前頓時一亮。
黃色煙羅紗上用五彩-金絲線繡着朝陽拜月飛騰的五彩鳳凰,下束黃色團蝶百花煙霧鳳尾裙,手挽黃色繡羅紗,鳳髻霧鬢斜插一字排開龍鳳簪,後別一朵露水玫瑰,此時的鳳凰當真是風姿綽約,明豔不可方物。
莫紫萱讚歎連連的繞着鳳凰轉了好幾圈,視線最後落在她後發間別着的露水玫瑰上,略顯疑惑道,“這是……薔薇還是月季?”
鳳凰見管家尚未來通稟說客人到,便給莫紫萱仔細解釋了起來,“這花其實應該叫玫瑰,同屬薔薇系,是野生薔薇分化而來,同時分化的還有月季和薔薇,因而這花與月季,薔薇可說是薔薇系植物三姐妹。”
在現代很多人都認爲玫瑰是外來產物,有時候她閒着無聊翻看那些現代作者寫的小說,發現不止一個作者把中國古代原有的玫瑰從中國古代的歷史上給抹了去,然後硬是編排了一套外來引入的情節。可事實上,中國本來就是玫瑰的原產地之一。正如宋代詩人楊萬里寫的《紅玫瑰》一詩所云:“非關月季姓名同,不與薔薇譜牒通。接葉連枝幹萬綠,一花兩色淺深紅。”而類似這種描寫玫瑰的詩詞在中國古代並不少見。
“沒想到鳳凰你對花居然也這般精通。”陸冰兒訝異道。她是個愛花之人,自認對花一道也算很是精通了,卻從未聽說過這樣的說法,甚至在鳳凰開口以前,她也只以爲那花是月季。
鳳凰笑道,“倒也不是精通,不過是閒時無聊多看了兩本雜書,恰巧見過這種花罷了。”
陸冰兒這才瞭然的點頭。
三人說話間管家派人過來通稟說客人已到,如今俱被安排到了後花園。這後花園自然不可能是西苑的後花園,而是王府中另外一處花園。戰王府處處華美,便是西苑外隨意的一個花園也比其他人家的美了數倍,用來招待女賓自是最恰當不過。
鳳凰和莫紫萱,陸冰兒相攜而去,不過剛走進那後花園,便差點被閃瞎眼。只見百花盛放間立了十數個年輕女子,俱是綾羅綢緞,雲鬢花顏,配着那無數鮮花,恁地是一副花團錦簇的人間盛景。
“這不知道的還以爲是宮中選秀女呢。”莫紫萱小小聲的嘀咕了一句。
鳳凰輕笑了一聲,沒說話,在莫紫萱和陸冰兒的陪同下朝那些人走過去,除了那些簇擁在百花旁的年輕女子,三五成羣圍坐在案席間的婦人見着鳳凰忙站起身,揚聲換回自己的女兒,這才齊聲向鳳凰行禮。
鳳凰免了衆人的禮,又客套了幾句,這才領着衆人重新入了席。
“都說王妃美豔動人,今日一見果然不負盛名,”不過纔剛坐下,一個穿深紫衣衫,容貌端莊的夫人便當先笑睇着鳳凰誇讚道。
只是這話看似誇讚,細品之下卻又有些說不出的意味。畢竟評價一個好人家的女兒,向來都是用賢良淑德,容貌秀麗之類的言詞,這美豔動人一般卻是用來形容煙花之地,或是某些野路子的女子的。
“這女人是相國府夫人,曾經京中有傳言說她的女兒是最有可能成爲戰王妃的。”莫紫萱以茶杯掩口,小聲提醒鳳凰道,說着她又有些幸災樂禍道,“今日這席面上覬覦戰王妃之位的人可不算少。”
鳳凰這才知道那女人爲何一上來就對自己這般不客氣,原來是惱恨自己搶了她女兒的位置。
她淡淡笑了一聲,輕描淡寫道,“相國夫人說笑了,本妃蒲柳之姿,何比得上相國小姐清新脫俗。相國夫人有這樣一個天仙一般的女兒,那相國府的門檻想來早就被這帝京的媒婆給踏破了吧?”
話音剛落便聽“噗嗤”一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