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北天進了馬車便坐在軟墊上,將半靠在一旁引枕上的鳳凰抱到自己身上坐好,動作十分自然熟稔,好似早已做過無數遍似得。
鳳凰也懶得反抗,反正就算她反抗最終也拗不過這個霸道的男人。不過雖然不反抗,嘴上還是要嘀咕一句的,“我說你能不能別整天跟個黏黏蟲似的。”
皇北天看着鳳凰昏昏欲睡的小臉,眸光粘在她臉上濃的化不開,他輕笑一聲,“不識好歹的小東西,等下路上顛簸,我這不是擔心顛着你麼。”
鳳凰翻眼睞他一記,哼哼一聲,“也許吧。”
皇北天笑了一聲,不再多說。
鳳凰也不再吭聲,只動了動身子,尋了個更爲舒服的姿勢,這才閉上眼開始睡覺。
這次景慕帝選爲狩獵的地方在京郊的驪山獵場,佔地頗廣,地尤廣袤,內裡古木參天,環境幽雅,有百獸於其中圈養,景慕帝春蒐、夏苗、秋獮、冬狩基本都會選在這裡。
鳳凰一行人到達驪山獵場的時候,圍場外圍早已滿滿當當擠滿了人,男女都有。其中最爲醒目的自然是打着儀仗的景慕帝。
鳳凰一下馬車,居於正中的景慕帝便朝她招手。鳳凰順從的去了,一路踏過無數驚豔目光,她只作沒看見,嘴角邊始終保持着淡淡的笑靨。
鳳凰一到景慕帝近前便要行禮,卻被景慕帝眼神示意的太監伸手一把扶住。景慕帝慈祥地看着她,笑道,“你身子不好,行這個虛禮作什麼。”
鳳凰回以一笑,“如今已大好了,託父皇惦念。”
景慕帝笑了一聲,上下打量了鳳凰一番,這才道,“如今每見凰丫頭一次,便是一番天差地別的改變呢。”
鳳凰心中冷笑了一下,面上卻只作一副小女兒嬌憨模樣,笑道,“那還不是因爲父皇久不見兒臣,這才覺得兒臣變化太多。”
景慕帝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沒有再說。
如今遵旨前來獵狩的人基本已經到齊,隨着金鐘鳴起,鼓聲隆隆,衆人紛紛於圍獵場口兩邊集合好。
圍獵場口正中的位置正擺了一桌案,桌案上空空如也。隨着鼓聲歇下,一滿臉菊花紋的老太監領着兩名隨侍小太監自景慕帝的儀仗中走出,行至長案前,取出一道聖旨揚聲念起。
鳳凰側耳仔細聽了一下,那聖旨內容雖文縐縐的,聽着有些艱澀,但大概還是能聽明白意思的,無非就是歌功頌德的場面話,並不算長,不一會功夫,便唸完了。
跟着一頭牛和一隻羊被先後牽入了場。鳳凰以前曾從書上看過皇家狩獵的規矩,知道那牛和羊應該是牲祭,等下要殺掉的。她現在比較好奇的是,在場的閨閣千金可不少,這大庭廣衆之下宰殺牛羊,這些平日裡從未曾見過血的嬌嬌小姐難道不害怕麼?
不過她顯然想多了。在場的除了她一直擡頭好奇的東張西望,其他人都是低眉垂眼的,又如何看得見那宰殺牛羊的場面?隨着一紅衣大漢手起刀落,牛頭羊頭都被用盤子裝了,放於那空蕩蕩的長案上。
這時,一口貼着斗大“御酒”兩字的酒缸被兩個大漢給搬了上來,放於那長案旁邊,一青衣高冠的奉禮官從人羣中走出,手捧斗大深瓢,於那酒缸中舀了滿滿一瓢酒。
第一瓢舀滿,奉禮官雙手捧着高高舉起,莊嚴呼道:
“敬獻天地——”
說罷,那奉禮官便將瓢中的酒盡數灑在了擺了牛頭羊頭的長案前的地上。
第二瓢舀滿,奉禮官雙手捧着跪奉於景慕帝座前,呼:
“得佑吾皇——”
景慕帝伸手接了,淺淺啜飲一口,還於奉禮官。
奉禮官退後,小心的將那剩下的酒重新倒入酒缸中,這纔再次高呼道:
“聖恩賜福——”
“天地同享——”
隨着他的說話聲,剛剛擡酒上來的大漢重新上前將那酒缸擡了,行至獵場口,將酒缸慢慢傾斜,細細將酒潺潺灑於柵欄邊的地上。
至此,這場春獵祭奠大禮纔算完成。
鼓聲重起,在場要下場參加狩獵的男子紛紛上馬,隨着一聲呼哨聲,利箭一般朝密林深處急衝而去——
而隨着在場大部分男人驅馬離開,留在圍獵場口七八成的便都是些女人了。鳳凰原本聽皇北天說她打扮招搖,如今舉目看了一下場內,卻發現自己這打扮根本不算什麼。因爲今兒個過來的女子莫不是簪紅戴翠,滿身綾羅。
其中尤以妖嬈打扮的最爲出位,一身火紅的騎馬裝緊緊包裹着她前凸後翹的身子,頭髮被高高綰起,露出一截白玉一般的頸項,和胸前大片的雪白。鳳凰見了也不由暗中咋舌,這妖嬈作風之大膽,簡直堪比盛唐女子。
妖嬈見鳳凰看她,不由狠狠瞪了鳳凰一眼。鳳凰見狀也不惱,只撇了撇嘴,移開了視線,卻發現嫣然並不在場。她想到來之前小丫頭對她說的話,心中有些瞭然。
“凰丫頭也發現你大皇姐不在場了麼?”耳邊忽然傳來景慕帝淡淡的笑聲。
鳳凰不知他此問何意,心中轉念如電,面上卻是不露分毫,笑應道,“兒臣也是剛發現。”
景慕帝眸光幽幽地撇她一眼,笑道,“你在府中養病可能不知道,你大皇姐不知爲何竟中了毒,如今正於府中修養呢。”
鳳凰佯裝驚訝的啊了一聲,道,“那大皇姐如今沒事了吧?”
景慕帝淡淡道,“太醫查不出她到底中了何毒,雖能確定並不致命,但如今也只能慢慢熬着毒發之時的痛楚了。”
鳳凰立時轉驚訝爲焦灼,“那可如何是好?”
景慕帝笑了一聲,並沒有作答,而是淡淡道,“最近聽說你和你大皇姐兩姐妹之間有些嫌隙,如今見你還能如此關心你大皇姐,爲父我也算心有安慰了。你們畢竟是自家姊妹,有了矛盾,小打小鬧一下也倒無妨,但萬不可不顧念姐妹情分,死咬着不放。”
看來景慕帝已經知道嫣然中毒和自己有關了,雖說給嫣然下毒的並不是自己,但在外人眼裡,她和皇北天夫妻一體,這筆賬自然要算在她的頭上。
鳳凰微垂了眼眸,淡笑着朝景慕帝福了福身,恭敬道,“兒臣謹記父皇教誨。”
景慕帝唔了一聲,不再多說。
而就在此時,進入圍獵場的男人們已陸續有人率先攜了獵物返回。
“是駙馬,駙馬射中了一隻鹿!”
“慕王爺也毫不落後的射中了一隻野豬呢!”
“啊,泰小王爺好厲害!小小年紀竟也射中了一隻狐狸!”
“沛國公府的小侯爺也頗有斬獲呢!"
“……”
隨着來回奔跑的馬蹄聲,不停有獵物被堆放到了圍場前方的空地上。而那空地旁邊正站了幾個小太監,此時正爲每個人的獵狩情況做着記錄。而場邊的女人們則各個伸長了脖子死死盯着那圍場深處。
至於於一旁坐着的鳳凰則越看越手癢,無奈她如今是懷孕初期,萬受不了狩獵的奔波,也只能遺憾的看着那羣男人們來來去去。
正在這時,眼角邊忽地略過一片陰影。鳳凰偏頭看去,便見不知何時拿了一條馬鞭的妖嬈已走到了她身邊,此時正一臉挑釁地朝她笑道,“三妹,我們是天潢貴女,如何能落於人下?不如一起?”
鳳凰蹙眉有些不解的順着她的視線看去,便見不遠處已有七八個一臉躍躍欲試的年輕女子正牽了馬朝她們這邊望來。
微抿了下脣,鳳凰沒說話。
妖嬈見狀臉上的挑釁笑容越發的明顯了起來,卻是不再和鳳凰說話,而是偏首朝高居上首的景慕帝撒嬌道,“父皇,您看您平日裡那麼寵三妹,三妹卻一點都不給您爭臉呢。”
景慕帝一直若有似無地注視着鳳凰,聞言擡眼朝妖嬈和聲笑道,“凰丫頭想來身子還未大好。”
妖嬈卻是朝鳳凰哼了一聲,“既然沒好出來做什麼?如今出都出來了,那自然是沒什麼問題了。”
景慕帝笑而不語。
鳳凰眸中閃過一抹森寒,今日明明是景慕帝特地喊了她來,如今卻默不作聲,顯然是不打算說明這事,皇北天現在又不在場,看來這一場狩獵她勢必是要下場了。
既然逃不過,鳳凰也就不再扭捏,慢慢站起身道,“那兒臣就獻醜了。”
那邊早有太監牽了十數匹馬於一旁候着,鳳凰前世出任務的時候曾經和一個牧民學過如何挑馬,她來回將所有的馬都細細打量了一番,這才挑選了一匹絕對溫順的白色母馬。
妖嬈朝她嘲諷一笑,款腰走到一匹紅棕色的雄馬前,輕輕一躍,翻身上馬,那動作恁地乾淨利落,只怕一般男子都自嘆弗如。
鳳凰也不理妖嬈挑釁的眼神,如今她所要做的只是如何穩妥的打完這場獵,而並非是出風頭。因而儘管她也能瀟灑的飛身上馬,卻並沒有這麼做,而是在小太監的攙扶下若烏龜一般慢吞吞的爬了上去。此舉自然惹得衆人一陣偷笑,鳳凰只作沒聽見。
衆女子俱已上了馬,妖嬈一甩馬鞭當先策馬朝密林深處衝去,其他人也絲毫不落其後的紛紛揚鞭跟上。只鳳凰先摸了摸馬頭安撫了白馬一通,這才抖了抖繮繩,慢吞吞的跟在了衆人後頭。待她烏龜一般跑進密林,其他人早已不見了影子。
鳳凰對此自然喜聞樂見,她還真怕妖嬈故意跟在她旁邊驚嚇她的馬。如今既然只有她一人,她乾脆慢悠悠地騎着那匹白馬悠哉的於林中漫步,只待轉一圈便隨便射個什麼回去交差了事。
只可惜她打算的很好,無奈計劃趕不上變化。
鳳凰不過剛朝密林深處去了一點,便見一匹羚羊朝她這邊衝了過來,來勢極爲兇猛迅速,根本避無可避,看那模樣大概是被圍獵場中打獵的衆人給驚着了。
既然避不開,只能直接獵下這隻羚羊了。鳳凰手上迅速從馬腹一邊的兜裡抽出弓箭和箭矢,搭弓上箭,對準目標,“嗖”的一聲,利箭便攜裹着勁風朝那羚羊射去。
正中目標!
瞬間,鮮血便從羚羊身上噴涌而出。
可鳳凰臉上不僅沒有喜意,反而微微蹙了眉頭。剛剛她倉促射箭,雖靠着前世從牧民那學來的精準箭法正中目標,卻並未射到要害。如今那羚羊被那一箭激怒,正更爲兇悍的朝鳳凰撞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