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夫人,至少有一刻鐘。”流蘇見姬嘉倩臉色凝重,想了想才認認真真地答道。
一刻鐘的功夫,足夠打開金鎖了。
姬嘉倩用指甲摳出那白點,放在鼻尖下聞了聞:“你來瞧瞧,這是什麼東西?”
她養在深閨,吃穿都是極好的,哪裡會看過這麼些不入流的東西?
流蘇仔細打量,遲疑道:“夫人,這像是外頭賣的白泥。奴婢也只曾見過一次,後門的鎖頭壞了,原本的鑰匙又不知道丟到哪裡去,怎麼也打不開,婆子就請來了師傅,用這白泥塞進去,不到片刻風乾了,就能當作鑰匙來開門。”
“原來如此,”姬嘉倩心下最後那點僥倖在聽了她的話之後,頓時煙消雲散了。
她臉上掛着苦笑,自己想要相信姬柯冉是無辜的,但是到頭來卻終究失望了。
姬嘉倩捏着金鎖,面無表情道:“去把冉郎請到福來酒家,就說幾天不見,我念着他了。”
有些事,還是面對面說清楚得好。
流蘇應下,又問:“夫人,這纔要帶上紅鸞嗎?”
“這是自然,不過你讓她準備準備,帶些防身的東西,越快成效的越好。”姬嘉倩低聲交代了幾句,她臉上帶着驚訝,卻是仔細記下,很快去找紅鸞了。
姬嘉倩可不傻,如果跟姬柯冉撕破臉,誰知道這男人會不會狗急跳牆,對自己不利?
她從來不會小看任何人,被騙了一次,還足足幾年,已經足夠了。再傻下去,自欺欺人,又能得到什麼?
等姬嘉倩到了福來酒家,姬柯冉已經等候多時了。他笑吟吟地迎了上來,像平常一樣握着姬嘉倩的柔荑,輕聲問道:“小姑怎的突然想我,急着把我叫過來了?”
仔仔細細地打量着面前的情郎,姬嘉倩驟然有些恍惚。姬柯冉總是這樣笑着,溫柔深情,以前的她還會臉紅,會害羞,彷彿回到了在大哥跟前玩鬧,對大哥念念不忘的二八年華。
姬柯冉跟大哥長得很像,幾乎是一個模子出來了,這也是姬嘉倩很快對他傾心的緣由。
姬嘉倩如今卻看出這男人一直笑着,笑意卻沒達眼底。語氣溫柔至極,彷彿一往情深,只是這聲調恰恰好,沒有多少起伏,甚至暗中有着疑問和試探?
爲什麼會來,又爲何急着叫他?
她微微一笑,掙脫了姬柯冉的手,示意他先坐下:“冉郎問的什麼話,平日我想你的時候,不就請你過來一聚?”
姬柯冉憂心忡忡道:“小姑叫我,我自然是不會拒絕的。只是孃親最近不知爲何總是盯着我,若是離得久了,便打發人來喚,實在不敢時常出外,引得她懷疑。加上福來酒家來得多了,誰知道小二會不會拿了哪位貴人的賞錢把我和小姑的事宣揚出去。最近總覺得福來酒家多了幾張生面孔,這幾天還是少見面爲好。”
聞言,姬嘉倩心下冷笑。這得了手,立刻就想把她甩掉了?
還用的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若是以前,她必然感動得立刻答應了,如今想來自己真是傻。姬柯冉雖然口口聲聲都是爲了她着想,難道不也是爲了自己?
她被人發現了,姬柯冉也逃不掉。
姬嘉倩名聲受損,最多回到侯府去躲起來不見人。姬柯冉的仕途卻是要被連累的,以後還怎麼一步登天?
這個男人的野心不小,她一直都是明白的,卻沒想到有一天姬柯冉的注意會打到自己身上來!
姬柯冉感覺今天的姬嘉倩很不對勁,他知道今天有個姓溫的姑娘去顧府跟她見面了,難不成跟姬嘉倩說了自己的壞話?
這不可能,他從未聽說過這個叫溫如琪的丫頭,又打聽是剛剛上京來的,年紀不大,只怕從來沒跟姬嘉倩見過面。
兩人多年的感情,怎會被一個區區小丫頭三言兩語就破壞得了?
對此,姬柯冉心裡有數得很,對姬嘉倩笑道:“今天小姑怎的板着臉,可是誰惹着你不高興了?快說出來,我這就幫着小姑教訓她。”
“沒什麼,只是今天有個丫頭上門來,卻是知道我的身世的,甚至還提起我這金鎖不是一般的東西。”姬嘉倩敏銳地發現姬柯冉的目光都變了,銳利得猶如一把尖刀。
看來他果然知道了,還的確動手了。
如今溫如琪也知道此事,姬柯冉恐怕會對她痛下殺手:“當年她外婆是我的奶孃,臨終前只來得及說了幾句,溫丫頭也是不大清楚的。我只是想到當初生母並非拋棄我,而是遭了難,這心就難過得很。”
姬柯冉這才放下心頭大石,那丫頭不清楚就好,若是知道得多了,姬嘉倩如今就不會安安穩穩地坐在自己的面前,沒大聲質問:“哪裡來的野丫頭,小姑怎的就輕信了呢?若是她意圖不軌,上門來對小姑不利,可不就防不勝防?按理說,這樣的丫頭,直接打發了就是,何必叫到跟前來見面?”
“冉郎說得是,可不就是日子過得悶了,有人上門來,便用作打發時間了。”姬嘉倩難掩失望和黯然,示意流蘇斟茶。
她伸手接過,另一個茶盞往姬柯冉推了推,低頭抿了一口:“二丫頭在府裡越發囂張了,根本沒把我放在眼內。冉郎以後把人擡去後院了,可不能胡亂寵着,這丫頭不是個善茬,少不得要鬧出事來。”
姬柯冉也抿了口茶,笑道:“小姑的話,我自然是不敢不聽的。二姑娘再囂張,還能越過小姑去?好歹小姑也是顧府的主母,等過幾天擡去後院,我自然會讓琳兒盯着,不會鬧出什麼麻煩來,小姑就放心吧。”
“人到了侯府,成了我的人,還不是我說了算?小姑想怎麼教訓,就算直接動手了,也沒有誰敢多說一句。”
他不以爲然,不過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罷了,自己很不必放在心上,能給姬嘉倩出出氣,讓她高興高興,也沒什麼不好的。
兩人輕聲說着話,不知不覺就喝了半壺茶。
姬柯冉感覺時間差不多了,不敢在福來酒家久留。剛纔他對姬嘉倩的話不是假的,最近這裡多了很多生面孔,卻查不出來處,引來了自己的警惕。
只是他剛站起身,話還沒出口,雙腿一軟便倒了回去,不可置信地看向姬嘉倩:“小姑,這是……”
姬柯冉從來沒想到,姬嘉倩竟然會暗算自己!
姬嘉倩施施然站起身,居高臨下地俯視着椅子上東倒西歪的姬柯冉,微微笑道:“茶水的滋味如何?難得的上等紅袍,倒是糟蹋了。”
她伸出指尖,點了點姬柯冉想要張開的雙脣:“不忙,其實冉郎心裡該明白的。我歡喜你,卻不傻。你對我做了什麼,自然心裡是清楚的。不說,只是不想讓自己難過。只是如今,冉郎做得太過分了一些……”
姬嘉倩的聲音不疾不徐,彷彿情人之間的呢喃。
姬柯冉眯起眼,視線在她的胸口一掃:“小姑知道了?果然是那個姓溫的丫頭,她是誰?”
“她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多得這丫頭提醒,我纔不再自欺欺人了。”姬嘉倩感嘆一聲,慢慢走向窗前,華麗的裙裾緩緩滑過地上柔軟的毯子。
她望着窗外的美景,彷彿全然忘記了在椅子上動彈不得的姬柯冉。
“小姑想做什麼,不妨直說。”姬柯冉卻是按耐不住了,他從來沒試過如此束手無策,被人下藥,四肢無力。估計如今一個六七歲的孩童,都能輕易要了自己的命。
這種性命被人拿捏在手上的感覺,實在太糟糕了!
“把東西交出來,我只當冉郎頑劣,如何?”姬嘉倩回過頭來,看着他輕輕問道。
姬柯冉放柔了聲線,勸道:“小姑也想要這鑰匙打開寶庫的大門?只是上頭是繁複的梵文,我幾經波折才找到高僧解讀。若是沒了我,小姑如何能成事,倒不如你我二人聯手了。”
聞言,姬嘉倩好笑道:“這是我的東西,怎的就不能拿回來?就算再折騰一番又如何,不過是多費些時日罷了。”
所謂的寶庫,她也只是聽聽罷了。家族落難,恐怕所謂的寶庫也是個燙手香芋。
姬柯冉不仁,她卻並非不義之人。
好歹這個所謂的侄子陪着自己數年的時間,費盡心思討好她,姬嘉倩心裡對他還是有些情分的,自然不想姬柯冉去沾這個東西。
“溫丫頭說了,這裡頭究竟是藥還是毒,就不知道了。既然是多年前掩埋的,何必再挖出來,徒增麻煩?”
姬柯冉卻是冷笑,搖頭道:“小姑該明白,我不只是爲了自己,而是爲了姬家。”
“哦?冉郎不妨說來聽聽。”姬嘉倩走了回來,坐在榻上,似是洗耳恭聽。
他咬咬牙,到底還是把心底的秘密說了出口:“爺爺原本纔是繼承人,到頭來卻被人截了去,如何能樂意?韜光隱晦多年,如今缺的便是銀錢了。招兵買馬,武器馬匹,樣樣都缺錢。再向前走一步就能成事,如何能這時候放棄,功虧一簣?”
姬嘉倩聽了,驚得險些跳起來,她示意流蘇去外頭守着,這纔開口道:“胡說什麼,爹爹竟然想要造反?這可是殺頭的大醉,你也不勸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