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耀先急着出去,不是要去別的地方,他得去傅家店正陽街的“回春堂”中藥鋪。昨天一連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解耀先必須得及時向組織彙報。何況,解耀先昨天騎着“獠牙”那輛“除了鈴不響,哪兒都響”破的不能再破的小日本鬼子一九〇二生產的自行車,前往“華樂大舞臺”,路過“回春堂”中藥鋪門口時,被“回春堂”中藥鋪的夥計看到了。做小生意的人腦子活泛,逢人三分笑,滿嘴的拜年嗑。“回春堂”中藥鋪那個夥計爲人十分精明,深諳花花轎子人擡人的道理,豈能放過向“連翹”溜鬚拍馬的機會?解耀先猜測那個夥計十有八九會和“連翹”說起在門口碰到了自己。解耀先和“連翹”曾有約定,遇有特殊情況,只要安全信號不變,就可以做不速之客。另外,晚上和霍夫曼見面的事也得向“連翹”報告。
解耀先還是那身特務的行頭,流裡流氣的騎着自行車來到了“回春堂”中藥鋪。那個夥計猛擡頭,隨即滿臉堆笑的對解耀先說道:“唉呀媽呀……先生您早,吃了嗎?……”
“吃了!吃了!你吃了嗎?……”解耀先笑嘻嘻的客氣了一番之後,接着說道:“俺夜兒個不是說今兒個要來嘛!乖乖隆嘚咚,豬油炒大蔥!俺尋思着這站着撒尿的吐口吐沫就得是個釘呀,就過來溜達溜達!咋樣,陸大夫在家不?……”
“在!在!在!唉呀媽呀……先生您說來就來,可真講究!……”夥計對解耀先豎了一下大拇哥,接着說道:“陸大夫眼目前兒湊巧沒有患者,小的這就領先生您上樓!……”
“不用!不用!咱們都是老熟人,就別客氣了,顯得生分,俺自己個兒上去就中!……”解耀先邊向那個夥計連連擺手,邊徑直向樓上走去。
解耀先的腦袋剛從樓梯口露出來,就看到“連翹”捋着山羊鬍子放下面前的《黃帝內經》,兩眼陰森森的盯着解耀先,順手把菸袋鍋子的嘴兒塞到嘴裡,吧嗒了幾口。
“陸大夫大清早就看《九陰真經》呀!呵呵……梅超風梅大姐要是知道了,指不定得多高興呢!……”解耀先以爲“連翹”是因爲他昨天有那麼大的行動也沒有事先通報一聲,這纔不高興。解耀先打過招呼之後,心中不滿的暗罵道:“陸老怪這是裝啥犢子呀!軍統濱江組也不能屙屎撒尿的啥屁大點事兒老子都得向你報告呀!……”
“連翹”惡道道的說道:“天殺星今兒個能活着站到老子面前,當真是奇蹟!……”
“託福!託福!……”解耀先嬉皮笑臉的對“連翹”拱了拱手,接着一撂臉子,惡狠狠的說道:“陸老怪,老子好心好意的來跟你報信兒,你咋咒老子死呢?你有良心沒有!……”
“連翹”瞪了解耀先一眼,說道:“你個龜兒子整個浪兒的狗咬呂洞賓,纔沒的良心!老子那是咒你死嗎?那是操心你個青溝子娃娃的生死!老子他媽的上輩子也不知道欠了你個龜兒子多少,把心都操的稀碎!哼!……你知道刺殺‘笑面虎’的是誰?……”
解耀先皺了皺眉頭說道:“俺聽說在小日本鬼子憲兵和漢奸警察、特務的眼皮底下,刺殺大漢奸、大特務‘笑面虎’的,是‘鐵血暗殺團’的兩位殺手!……”
“連翹”氣得把手中並沒有點燃的菸袋鍋子在鞋底上磕了磕,當他反應過來之後,又拿起菸袋鍋子,放到煙笸籮裡,裝旱菸葉。解耀先不知因爲什麼“連翹”氣成這樣,急忙掏出“老巴奪”,拿出一支遞到“連翹”面前,說道:“陸老怪,你抽一顆省事兒的!……”
“連翹”用力搖了搖頭,把旱菸袋叼到嘴上之後,顫抖着雙手划着了洋火兒。“連翹”吧嗒了兩口旱菸,餘憤未消的說道:“你個龜兒子只知道其一,不知道其二!啥子‘鐵血暗殺團’的殺手?這兩位壯士是珠河游擊隊的偵察員!他們是爲了救你,這纔不惜犧牲自己!……”
“你……你說啥?不是陸老怪,你不會告訴俺說那兩位珠河游擊隊的偵察員是你派去的吧?……”解耀先聞言不由得大吃了一驚,差一點讓他自己嘴上叼着的“老巴奪”的煙嗆着。
兩位壯士刺殺“笑面虎”的壯舉,解耀先親眼目睹,看得他渾身的熱血沸騰,淚如泉涌。兩位壯士被亂槍打倒的瞬間,解耀先的確想到過拔槍相救。可惜,距離過遠,正陽十六道街情況複雜又混亂不堪,解耀先來不及出手。解耀先心裡也清楚,在當時的情況下,就算他出手相救,恐怕也很難成功,徒送首級耳。如今聽“連翹”說這兩位壯士是珠河游擊隊的偵察員,解耀先已經隱隱約約的感覺到,這裡面一定還有更震撼人心的原因。
在解耀先的催促下,“連翹”眼含着熱淚,十分激動地低聲講起了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
解耀先去正陽十六道街的“華樂大舞臺”,經過“回春堂”中藥鋪時,珠河游擊隊的兩位偵察員完成了護送任務,恰巧來“連翹”這裡取路費,準備返回營地。果然如解耀先所料,“回春堂”中藥鋪的夥計屬於狗肚子裡存不住半兩香油那夥兒的。解耀先的背影一望不到,夥計立刻屁顛兒屁顛兒的“噔”、“噔”、“噔”跑到樓上來給“連翹”報信兒。
夥計對正在給一位自稱姓馮的青年把脈的“連翹”說道:“唉呀媽呀……我說陸大夫,你猜猜我纔剛在咱門口瞅見誰了?呵呵……”見“連翹”捋着山羊鬍子,晃盪着的腦袋撩開了眼皮,接着說道:“就是那個戴着墨鏡,穿着長皮夾克,屁股後面掛着一顆‘盒子炮’的那個軍爺。呵呵……這位軍爺和我打完招呼,就着急忙慌的騎着自行車朝東去了。……”
夥計說到這裡,又學着解耀先的樣子,一手扶車把,一手向“連翹”揮了揮,說道:“哈嘍罐頭,撒油哪啦!呵呵……唉呀媽呀……我說陸大夫,你說這位軍爺多逗!……”
夥計覺得“很逗”,可是卻把“連翹”嚇得面無人色。“連翹”已經聽小日本鬼子憲兵隊傅家店分部的一個來取藥的憲兵說,“李淑香演唱會”有很多大人物參加。最近一段兒時間哈爾濱不太平,憲兵隊和警察廳加強了“華樂大舞臺”的保衛,憲兵隊傅家店分部都抽空了。
“連翹”對“李淑香演唱會”並不感興趣,他也聽說了軍統濱江組組長,那個“白毛老狐狸”毛大明被警察廳特務科科長“笑面虎”堵在屋子裡,拉響了手榴彈殉國了。“連翹”和白毛老狐狸沒見過面,也沒有配合過行動。但是,畢竟是同一個戰線共同抗擊倭寇的盟友,“連翹”難免有芝焚蕙嘆的感覺。最讓“連翹”擔心的還是解耀先那個“天殺星”,周老太太的殉難,解耀先都血腥的報復,現在是軍統濱江組的組長白毛老狐狸殉國了,以“鬼子六”睚眥必報的性格,豈能善罷甘休?解耀先要是不率領着濱江組那些殺人不眨眼的特工把哈爾濱,尤其是警察廳掀個底兒朝天,他就不是“鬼子六”了!一場腥風血雨又要降臨哈爾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