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素蔻公主帶走祉兒,不到數天,太子丐妃生的嶸兒是個妖孽子的小道消息,就像暮春的風一樣吹皺了整個皇宮。數個夜裡,趙遷握着丐兒的手道:“我會盡量消滅流言,還你和嶸兒一個清白的名聲!”
丐兒笑道:“這些亂耳的言語,我豈會不知從何而起。說到底,總歸是可憐了祉兒那孩子。我不怕流言,相信我的嶸兒也不怕。”
趙遷聽了甚慰,伏在她的耳畔,熱熱呼着氣道:“你產下嶸兒,都兩個月了。每次與你親近,你都以調養爲由推脫,還說繡姑、祉兒都在隔壁恐偷聽了去惹一身害臊……如今繡姑抱着祉兒出宮去了,你再支支吾吾的找藉口,總說不過去了吧?……我想你……這麼久了……咱們再給嶸兒添個妹妹或弟弟怎麼樣?”
丐兒努力將他推開,道:“神珠殿的夜晚這樣靜,迴音極大。神醫、何乳孃、蘭狐都在沒多遠的隔間休息,張武師的耳力又那樣好……給別人聽去了不好。”
趙遷的語氣無奈而寵溺,上身依舊壓在丐兒身上,手指纏綿地撫着她細白的肌膚,道:“神珠殿住的人這樣少,要是在別處,一個院子丫鬟婆子幾十個,夜間如廁都隔一陣兒一次,你還不風聲鶴唳、如驚弓之鳥了?難道就不做這事了嗎?你是本太子的丐妃,綿延子嗣是你的責任。”
丐兒睜大眼道:“我不是已經給你生了個嗎?我又不是生育機器,既然有了,還要那麼多幹什麼?你不知道生孩子如在鬼門關走了一趟嗎?我這次生了個妖孽,若是再懷,指不定是個魔頭呢!”
“丐兒……”趙遷扳住了她的脊樑,瞧着她的眼道:“你說着不在乎,卻又拿這樣錐心的兩個字來氣我……咱們的孩子是最棒的,怎可能是妖孽呢?你心裡也不滿、也難受,對不對?”
丐兒無聲的笑:“我不覺得這是個壞詞兒,我覺得在這深宮裡,有一個妖孽般的孩子反而是運氣!”
趙遷撥弄着她額前散亂的發:“你能看得開,我很高興……”
趙遷把頭埋在她頸子前,深吸了一口氣,閉上眼,嗅道:“生了孩子後,你身上的味道更淳厚迷人了。我想把你溶在我身子裡。”
丐兒聽了這樣令人臉紅心跳的情話,卻入不到心裡面去。她道:“我不想再生孩子了。太子……以後還是到別的妃嬪那裡,給皇室多多開枝散葉吧。別把時間浪費在我身上了。”
趙遷神色中有挫敗的傷,他緊緊盯住她道:“你說的是真心話嗎?你就那麼討厭與我親近?”
丐兒不好回答他,就道:“我並不適合生育。你知道,在你之前,我與東方爺在一起很久,都沒懷上。之所以與你有嶸兒,主要是神醫費盡心思爲我調理的緣故。我怕再生育時,我把小命都搭進去了。”
趙遷聽了這話,心裡既有不快又有自豪:“都是命中註定的。你註定要爲我生孩子,並且只給我生孩子。”
丐兒聽他越說越霸道,怕再冷言下去,會激起了他的狂躁,於是苦笑道:“這樣並躺着就很好,我累了,睡吧。”
趙遷不依,手攀上了她的雙峰,嗓音低低啞啞地道:“咱們順其自然,好嗎?以前你體內有他人的真氣,我一與你親熱,難免忘形用力,你承受不住,覺得很痛苦……現在你的真氣轉移到了嶸兒體內,不再飽受那種煎熬,肯定會很快活——讓我們徹底的顛龍倒鳳放縱一次可以嗎?你相信我,這過程會很享受會很美妙的。”
“萬一懷上了難產怎麼辦?”
“你不是說你的體質不適合受孕嗎?”趙遷的手掌輕輕地遊走:“先且不說懷孕不是那麼輕易的事兒,就算是懷孕了,你現在的身體是你自己的,正常的生育也不會太痛苦吧。”
丐兒被他壓着,艱難地搖頭道:“我不想再有懷孕的可能。”
“爲什麼?”趙遷眼中鍍上一層陰黯:“就因爲你那些牽強的理由?”
丐兒嗯了一聲。
趙遷費了很大勁忍住想要強橫的衝動,傷感道:“我與父皇有過約定,不管你的身份,一定要准許你健康生下這個孩子,我在你生完孩子滿月後就去征戰,一爲歷練,二爲履行承諾。父皇在滿月宴上看到嶸兒,打心底喜歡,就特意寬限我兩個月,也就是六月初我就該打仗了,不知何時才能回來。算來算去,你我的相聚日就只有五月這一個月了,時光太匆匆,我想把握和你在一起的每分每秒,享受這短暫的貪歡。”
丐兒心裡一驚,顫聲道:“你月末就要去打仗了?”
趙遷側翻一下,從她身上下來,改用手臂環着了她的腰:“是啊。”
丐兒怔怔出神了好久。
趙遷眼含希冀地望着她,問:“你是不是不捨得我出去?你會不會想我?”
丐兒笑道:“想你的人那麼多,不少我一個。”
趙遷固執道:“那你想還是不想?別人想不想無所謂,我只想能多你一個。”
丐兒笑道:“貪心不足。”
趙遷把她抱得緊了一些:“我放心不下你、捨不得你。你說,我是不是很窩囊,整天在內闈廝混着。”
丐兒瞟他一眼道:“太子是在說我奪去了你的志向嗎?”
太子愕然:“你怎麼把過錯攔到了你身上?”
丐兒沒好氣道:“除了神珠殿,你哪有整天在內闈廝混?”
“……”趙遷低低道:“沒有你之前,我也整天在胭脂花粉叢中流連,不務正業。有了你之後,我改掉了風流的性子,卻成了個情種,整天被你勾了魂似的,恨不得日夜與你黏糊在一處。你說,又有什麼區別呢。”
“天生的毛病,自作的風流孽。”丐兒冷冷哼了一聲。
“你這是在嫌棄我,還是在吃醋?”趙遷道。
丐兒道:“你也快上戰場了,該準備的,衣服、食物、用具,都需要一一備齊了,省得到時候亂了套。”
“你這是在關心我嗎?”趙遷欣喜地揉着她的頭髮道:“那你陪我一起去打仗好不好?有你在身邊,我肯定會戰無不勝!”
丐兒噗道:“你不怕我拖你的馬後腿?萬一我被敵人挾持住,做了人質怎麼辦?”
趙遷笑道:“你放心。打仗時你藏在軍營駐紮地、打完仗我能看到你就行了。”
“那怎麼允許女子隨行呢?你怎麼帶我去?”丐兒閃爍着眼睛道:“讓我女扮男裝,還是混在軍妓裡面?”
趙遷頓時氣惱道:“當然是女扮男裝!軍中的男子一個個如狼似虎的,混在軍妓裡面,你還有活路沒!”
丐兒想起以前逃跑時,和西門老少將軍同住在軍營那麼久,也沒見那些士兵們如何慾望如火的。大概是西門老少將軍以身作則、終身沒碰女人的緣故吧。
看來,領兵打仗的統帥,最好是他們這樣的。
至於太子,就不敢恭維了。
如果丐兒不去監督着他,戰場寂寞,高度的戒備與壓力無處釋放,萬一擄着了良家女子,上樑不正下樑歪,太子帶領的這一批將士必定淫賊生禍。
趙遷看她忽而含笑、忽而激憤,好奇道:“在想什麼呢?我說得不對嗎?”
丐兒心頭一跳道:“這次與夜漠王朝交戰,有多大的勝算?誰做主帥,誰做副帥?西門少將軍會去嗎?”
趙遷頗意外地“咦”了一聲:“又不讓你上前線,你關心這些做什麼?”
丐兒撅嘴道:“瞭解一下情況,我心裡好有個定數啊。萬一敵我懸殊,你們吃了敗仗我被搶走了怎麼辦?”
行軍之前,本是最忌諱“敗仗”二字的。但趙遷只當丐兒是撒嬌,不以爲意道:“夜漠在我邊境擾亂已久,且呈壯大之勢,估計會是一場持久的廝拼之戰。夜漠軍力與我方應該相當,就算出了意外,保存實力要緊,我也會帶着你和弟兄們全身而退。憑着我朝地勢易守難攻的天險,夜漠想攻下一座山頭都沒那麼容易!”
“可是,一旦攻下了一座山,就勢如破竹了啊。”丐兒往壞處說。
趙遷敲了一下她的頭道:“你這腦瓜裡,淨想些壞的。在我跟前問問也就行了,若是被父皇聽了去,定會扒了你的皮!”
丐兒嘻嘻笑道:“我不是爲了多知道些情況嗎。”
“好吧。”趙遷嘆道:“勝算是有的,但把夜漠打退就不錯了。父皇想歷練我,讓我威望三軍,主帥自然是由我來擔任,副帥就暫時不知了。至於西門少將軍……西門老將軍死之後,父皇怕西門少將軍有心結,不能再重用他。”
丐兒心裡冷笑。有心結的該是趙淵吧。西門老將軍死之前,他對人家父子倆就有心結了!
西門少將軍不出徵,這仗就有打頭了。
丐兒隱隱覺得不好。西門少將軍若是能掛帥印,勝算就更大些——但不說趙淵有忌諱,恐連趙遷也不會同意。
那就必須爲西門少將軍掙到副帥的位置!
不然,若是孤竹王朝節節敗退,這仗打着還有什麼看的?
丐兒心思既定,問趙遷道:“西門少將軍現在在哪兒?在西北邊境還是在家?”
“邊境動盪不安,父皇暫時還離不開他。”趙遷道:“父皇給他了三千精兵,讓他打游擊。”
“什麼是打游擊?”丐兒不解道。
“就是今兒個聽到這兒有匪寇作亂,就到這兒打;明兒個聽到那兒有蠻夷自擾生事,就到那兒打。”
丐兒聽得心涼。趙淵何其狡猾,明知西門默義有能力,卻心生防備,可又不忍閒置了一人才,就想出了這樣壓榨的方法。打游擊是最辛苦的,卻又有效避免了西門默義手握重兵。
丐兒在心中誹謗着,幸好西門少將軍內心有着深重的忠君理念,若是換做是她,皇帝你既這般疑我,我何必任你喚來調去的爲你賣力呢?還不如每去一處征服一批,在各地建立像水滸仙寨那樣的根據地,等到邊境都被根據地佔領了,西門默義振臂一呼,嚇一嚇老皇帝,該多有趣!
丐兒這樣想着,更加堅定了讓西門少將軍掛副帥的念頭。
這樣,打仗就變得有趣多了,纔不枉出去走一遭。丐兒嘆了口氣。
“爲什麼嘆氣?”趙遷道。
丐兒的憂心浮在了言表:“我覺得,這次還是讓西門少將軍掛副帥爲好。”
“怎麼說?”趙遷直視她。
丐兒理一下思路,緩緩道來了:“從你的方面說,太子以前沒有帶千軍萬馬的經驗,這次作戰至關重要,出不得任何的疏忽大意,而西門少將軍自小血拼沙場,打過的仗比很多人走過的路都多,有他在旁,勝算的把握更大些。只有打贏,太子才能立下威望。”
趙遷搖頭道:“那若打贏了,士兵百姓們還會把功勞記在他頭上。我如何立得了威信?”
丐兒道:“你是主帥,他是副帥,論功勞自是你的更大些。”
趙遷更不同意了:“說得好聽了是這樣。說得難聽了,西門少將軍早就贏得了大批的人心,他們心下那桿秤都偏向着西門少將軍。這次打仗,我必須與他撇清了干係。”
話已至此,丐兒知道再勸無益。
都沒再說什麼。趙遷、丐兒靜默而躺,到了翌日清晨都未閤眼。
趙遷走後,丐兒愁眉苦臉。南宮峙禮問她怎了,丐兒提防地看了南宮峙禮一眼,把與太子的對話揀主要的告訴了他。南宮峙禮笑道:“多大點事兒!太子想爭人心,還想在伊人跟前撈麪子,你是無法勸他的。如果你怕太子打不贏,我可以給西門少將軍遞個信兒。”
“你?”丐兒驚道:“遞什麼信?”
南宮峙禮不緊不慢道:“我就把情況如實的對他分析。讓他領着五千精兵,在距離太子與夜漠交戰不太遠的地方駐紮。如果太子落敗,就讓西門少將軍突發其兵、從天而降,攻夜漠個措手不及。”
“西門少將軍,他會聽你的?”丐兒忽想起了西門少將軍與南宮峙禮是兄弟的事兒,笑道:“就算你把印記給他看了,並說出他的身世,畢竟那麼多年失散,總得相處一段才能信任親近。他不會貿然聽信於你的。”
“我不行,那麼你呢?”南宮峙禮踱着步悠然道:“我僞裝夜漠士兵把你劫走,給西門少將軍捎信,說如果想見昔年八月河畔相救的那位女子,就必須從夜漠人手裡奪回來。我相信他會聽信於我的。”
丐兒嗔目而視,怒道:“你不要暴露我!我去是爲了看戰況!”
“我給你增添些熱鬧,還不行嗎?”南宮峙禮笑道。
丐兒氣結。
頓了半晌,丐兒哼道:“本丐妃命你給我呆在神珠殿保護皇太孫,不得出去半步。”
“皇太孫幾乎時時在張武師那兒,不會出問題的。”南宮峙禮斜斜看着她,散漫道:“有太子的幫襯,我相信你能混出宮,女扮男裝隨衆出征。但瞞過了初一瞞不過十五,你還是想想如何向宮人解釋太子丐妃不在神珠殿的原因吧。”
“額……”丐兒頭疼了:“我就說想繡姑姐姐了,請假去坎平鞋莊居住數個月。”
“你是皇太孫的生母,你以爲你能扔下皇太孫,在外居住那麼久嗎?”南宮峙禮道:“宮內外盯着你的人那麼多,你以爲不會有人懷疑你不在坎平鞋莊而暗查此事嗎?”
丐兒急道:“那總不能讓我向皇上請旨,說要陪太子一起出徵打仗吧?趙淵會不會認爲我在胡鬧,禁了我的足?”
“這個,就無法猜測了。也看你自己的了。”南宮峙禮撣一撣袖口的褶子,事不關己道。
“總有辦法的。”丐兒想了想,大笑道:“我這個太子丐妃從神珠殿溜出去數月,想要瞞過衆人不容易,你這個神醫也沒那麼容易吧?”
南宮峙禮道:“伺候你生下了皇太孫、你的身子也恢復了,我是該請辭出宮的時候了。太子眼中,我本是浪跡江湖不見首尾的神秘醫者,想來他也不會爲難我。至於其他人,我靜靜地走了,也許再也不回來,就不用逐一請辭吧。”
丐兒一愣:“你要走了?”
“我屬於這裡嗎?”南宮峙禮輕輕反問道。
“可是……可是……”丐兒道:“你在神珠殿住了這麼久,我已經習慣了這種格局。你突然走了……”
“這不是你也要走嗎?”南宮峙禮道:“算是以此來過渡吧。再說,我只是離開了宮中,咱們見面的機會多着呢,只怕到時候你不勝其擾呢。”
“你該忙你的大事了吧?”丐兒安靜朝着他笑道:“我還真習慣了與你這樣靜好、無風無浪的朝夕相處。”
悲與喜,在南宮峙禮的眼中如光影般陸離流轉。他啓齒笑了,魅惑如初見。
丐兒罵道:“又使用美男計!神經!”
南宮峙禮桃花眼微翹道:“你都是人母了,美男計還對你一如既往的有效嗎?”
丐兒悶悶不語。
南宮峙禮道:“你放心。”
“我放心什麼?”丐兒失落道:“也許再回來,這裡已物是人非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