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男子叫寧俢。
鳳頭簪被他買了去,我提議再加點錢轉賣與我,他卻不肯。
“聽聞你要到陽城做事,如果你也帶在下過去,這簪子,我轉送給你,分文不收。”
按住心中的驚訝,“你怎知我要去陽城?”這事只有師父知道,他又是如何得知,莫非他是……鬼怪?
眼前人一襲?衣飄飄,越看越不像人。
得到這個認知,我下意識地退後一步,略有些戒備地看着他。
他眼眸沉寂如一口千年枯井,見了我這般神色,我看見他的額角處微微跳動,像是隱忍着什麼。
“鳳頭簪你還要不要?”
我點頭如蒜,“好吧我答應帶你去陽城,”先把簪子拿到手再說,隨後又有點懷疑地看他,“你真的……分文不收,爲什麼?”
寧俢斂下眼簾,聲音低沉:“鳳頭簪,本該是屬於你的。”
不知爲何,聽到這句話,我只覺得腦仁隱隱作痛,下意識地排斥着他。
奪了鳳頭簪後,我跳開幾步,朝他大聲說道:“明日卯時,城門口見,你若遲到了,我可不會等你。”
也不管他應不應答。我扔了話就走。
翌日,我起了個大早,然後開始收拾東西準備啓程。
陽城公主疑惑地看着我:“靈玉姑娘不是還要等人,卯時再上路麼?”
我橫了她一眼,示意她看屋外昏暗的天色,說:“卯時天光破曉,你的身體見不得光。如今寅時走最好。”
陽城公主了悟,“原來姑娘也不想帶那位公子一起。”
那是自然的,那人可是個登徒子,而且還是個半人半妖的傢伙,帶在身邊怕是麻煩不斷。
馬車已然備好,車伕路伯是紫宸山的人,以往執行任務時,都是他駕車載我前往目的地,彼此也算熟稔,我拉着陽城公主的鬼魂上了車,告訴路伯地址,便開始出發。
行了一小段路程,路伯突然停了車,我從車窗探出頭。正要詢問,就看到一身?衣飄飄的寧俢立在路中央。
我扶額,暗道一聲陰魂不散。
他搶在我開口之前說話:“你跟在下約定卯時出行,而你寅時便上路,能否告訴在下是什麼意思?”
能有什麼意思,就是想甩掉你的意思……我在心裡??吐槽,面上卻揚起笑:“咳,寧公子莫怪,可能是我昨日記錯時間了。你要不現在便上車吧。”
寧俢也不客氣,撩袍便上了車。
入了車廂時。他瞟了眼我身側的陽城公主,然後淡定地在我對面坐下。
我愣了愣,指着陽城,對他問道:“你能看見她?”
寧俢淡淡地頷首。
我驚訝,陽城公主是一縷見不得光的鬼魂,尋常人是看不見的,就連路伯,方纔在我上車時,他看到的只是我一人。
我附到陽城公主耳邊,問道:“你能感覺到他是什麼東西嗎?”
陽城公主有些惶恐地搖頭,“他必不是妖不是魔……他的氣場很強。”
“不是妖不是魔,那會是什麼?”我納悶。
“我修爲低等,看不出他的真身。”
他莫不是神仙吧……?
這個念頭剛從腦中浮現,便被我否定。自幼在紫宸山長大,那些個妖魔鬼怪雖是見過不少,但還是未見過真真正正的神仙,土地公這等小仙倒是見過一兩回,我私心裡覺得,神仙一定不是寧俢這樣的,他應是一襲白衣飄飄,不染纖塵,而不是眼前人這般?沉沉的。
紫宸山的馬車不是普通的馬車,尋常人三天的路程,而我們只需要一天就能到達。
越發接近陽城,陽城公主便越發激動,她抓着我的衣襟,說:“靈玉姑娘,還有多久纔到?我已經聞到阿傾的氣味了,我知道他一定在這!”
一旁的寧俢盯着陽城公主抓着我衣襟的手,冷淡地開口:“請你注意儀態。”
陽城公主被他冷冰冰的眼神凍得縮了手,低下頭說道:“是我失態了……”
我瞪了他一眼,轉而安慰陽城公主,“我們已經進入陽城了,你先帶我到他的墓地吧。”
豈知,話音剛落,陽城公主便哭出聲:“他的屍體沒有葬在墓地,他被父皇斬了首之後,便扔到亂葬崗去了……現在他死了十幾天了,我也不知他的屍身還能不能找到,即便是找到了,估計也就成了一堆白骨了。”說着,她突然朝我下跪,“靈玉姑娘,如果阿傾成了一堆白骨,你還有辦法爲他改命嗎?我真的好想讓他活着……”
我將她從地上扶起,“你先帶我去亂葬崗吧,先找到了屍身再說。”
事實如陽城公主所說,她的駙馬被找到時,全身已經腐爛,散發着惡臭。他的軀體被蟲蟻蝕空,胸口開了一個窟窿,一條?蛇從裡頭鑽了出來。
陽城公主一點都不害怕,撲過去抱住他的屍身,可她卻忘了自己是個幽魂,是以,便抱了個空。
我看着她淚如雨下,心中莫名泛起了些許痛楚,竟有種同感身受,回頭望了望寧俢。卻見他眸光沉寂,正看着我,不知在想着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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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今天下,四分五裂,皇帝昏庸,奸臣當道,國不成國。是以,各方諸侯將皇帝逼下位之後,便開始瓜分這天下五城。
而陽城是五城中,領土最廣闊,海港最多,金銀礦最盛的一座城池。
五位諸侯中,趙王是最強勢的那一個,不由分說的奪了陽城,坐地封王。
趙王妻妾衆多,卻生不出一男半女。有人說,他殺孽太過深重,爲天煞孤星,註定後繼無人,死後也無人給他送終。也有人說,他身體有毛病,就是睡了再多的女人,也生不出孩子來。
趙王是個暴虐的脾性,當場就把那些誹謗他的人給殺了。如此殺雞儆猴的手段,便讓外邊那些人懼怕他,再也無人敢說他的事。
像是爲了證明自己的身體沒有毛病似的,他一口氣納了十房美妾,此後夜夜春宵。
努力總會得到回報的,終於在一個半月後,傳出其中一個美妾懷了身孕。
趙王欣喜若狂。立刻命人大辦筵席,將那名懷孕的妾室扶了正室。
那妾室名叫嬌娘,人如其名,是個嬌嬌的美娘子。在她得知自己懷孕的時候,她心中又驚又喜,可聽聞趙王要立她爲正室夫人時,她沒有半點歡喜,終日鬱鬱寡歡。
婚後九月,嬌娘終於誕下一個嬰孩。
趙王聽聞喜訊,頓時從軍營急奔回家。甫一進門,就被管家告知,嬌娘生的是個女孩兒,並非可傳承家業的男孩。
趙王還是很高興,正準備去看看他的第一個女兒,管家在身後吞吞吐吐地說:“王,夫人難產而死……”
“那就厚葬了吧!”他擺擺手,隨意說道。
來到內室,趙王從穩婆手中抱過那小小一團的人兒。他探頭一看,就見到一副陌生的眉眼。他頓時沉聲問道:“這孩子看着怎麼不像我?”
穩婆臉上滴着冷汗,顫抖着說:“王,嬰孩將將出生,五官還未長開呢,是以此時看不出來她像父還是肖母。”
趙王也不多想,便又高興地給女兒取了個名字,叫陽城。
這個名字,分明是個地名,衆人見了,着實有點怪異。
直到小陽城三歲。會走路,會叫父王的時候,趙王聯合齊王,攻打到洛城去。
洛城是國家的首都,既是攻陷,便成爲整個泱泱大國的皇帝。
趙王稱帝后,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封了他的寶貝閨女爲公主,人稱陽城公主。
這時候,過往那些覺得趙王給女兒取的地名有點怪異的人。紛紛醒悟過來,原來那時的趙王就在計劃着稱帝一事,待成事之後,便將陽城劃給女兒,做她的獨屬封地。
小陽城在父皇的滔天寵溺下,漸漸長成一個飛揚跋扈,霸道刁蠻的姑娘。
同時,她也是全國最美的姑娘。
父皇那些年輕的門客和臣下見到她時,總會恍神,有個別膽大的,竟趁着四下無人,偷偷香了她一口。
陽城又氣又急,彼時她才十五歲,年紀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按理說,男女之事她應是懂得些的,但由於她被她父皇保護得太好,是以不瞭解這檔子事,當即就跑到御書房,告訴他有個臣子偷親她的事。
那臣子敢偷親她,無非就是欺負她單純不諳世事。誰知這個智商不太好,但是膽子卻挺大的公主會告訴了皇帝。
趙王……不,應該稱趙帝。他聽聞女兒的控訴,只覺得滿腔激憤涌上心頭,立即就下令,將那名臣子斬殺,並誅九族。
趙帝回過頭來,看着女兒?葡萄一樣純淨清澈的眼眸,櫻花粉色的脣,精緻得像個瓷娃娃。他看着。不知爲何,心裡滋生了一種異樣的情愫。
情場上,他是身經百戰的老手,自然明白這種情愫關乎男女之情。可他覺得十分的禽獸,竟然會對自己的女兒生了這樣齷蹉的心思。他鄙視自己,忙離得她遠遠的。
於是,他命宦官,去給他張羅選秀。當宦官問他:“皇上喜愛哪個年齡階段的美人?”
“十五六歲的罷。”幾乎是毫不猶豫地,他脫口而出。
宦官瞧着他的目光有些發亮,像是窺探到什麼秘密一般。
三日後,後宮新進了三十名年紀嬌幼的美少女,而那名張羅選秀的宦官卻意外身亡。
陽城瞧着這批後宮娘娘,看着她們竟然跟自己一般年紀,不禁有些驚奇。
那些女孩兒嬌滴滴羞怯怯地告訴她:“妾身們進了宮,便是皇上的人了。”
“可你們還這麼小……”
“公主有所不知,這樣的年紀便是該嫁了人的。”
聽到‘嫁人’二字,陽城眼睛一亮,扶着裙襬就巴巴地跑到驕陽宮去。
驕陽宮便是她父皇的寢宮。
侍衛來不及通報,她就莽撞地衝進去,一邊跑着一邊說道:“父皇父皇,城兒也要嫁——”最後一個話音在看到暖?色紗帳裡起伏不定的身影,聽到難耐的呻吟聲時,驀然收了聲。
一嬤嬤急急忙忙地進來,惶恐地說道:“皇上恕罪,老奴現在就帶公主退下!”說着,就要來拉陽城。
恰巧這時,醇厚沙啞的嗓音從帳裡傳出:“你退下吧,朕有話跟公主說說。”
隨後,?色的牀帳被撩起,走出一個衣衫不整的女子。
待宮殿裡沒了人。陽城侷促地站在原地,心中平添些許不安。
趙帝年過不惑,面容卻保養得挺好,乍一看去,就像三十出頭的男人。
他光子上身,對陽城說道:“你方纔說要如何?”
陽城心裡沒有那麼多的彎彎腸道,小嘴一張,就說:“父皇,城兒想嫁人了。”
看清她臉上的興奮和嚮往,趙帝心中騰起一把火。嗓音下沉,道:“過來。”
陽城自幼就被寵壞了的,趙帝也從來沒甩過她臉色。此時見他神色陰沉,便有些怕。
見她不聽使喚,趙帝的臉色愈發難看,“你過來,說說你爲何要嫁人!”
“城兒……城兒就是想……啊!”她話說到一半,趙帝一個不耐煩,強壯的鐵臂一拽,將她拉了過來,跌坐在他的懷裡。
瞧着父皇眼裡翻滾的熱烈。陽城心裡升起一股巨大的惶恐,也不知哪來的力氣,身子一扭,生生將趙帝給撞開了。
然後也不顧身後什麼反應,跌跌撞撞地往宮門跑去。
陽城駕着小紅馬出了宮。
望着熙熙攘攘的大街,陽城忽然覺得前途迷茫。她第一次生出一種想要離開皇宮,脫離父皇的掌控的地方。可是離開皇宮,她還能去哪?
後來,她去了一家酒樓。和以往一樣,點了許多名貴的菜,要了一小罈女兒紅,吃完了菜就吃酒。吃完了酒,就看戲。
陽城是這酒樓裡的常客,小二和掌櫃都認得她,雖然他們並不知道她的身份。
“咱們酒樓昨兒請了一個名角兒,他彈唱得特別好,想必您會喜歡。小姐不妨上三樓看看。”
當看到戲臺上,甩着水袖,吊着一口韻味綿長的嗓兒,面貌俊如清風明月的男子時。陽城想,她終於遇見了她此生想要共度白頭的人了。
男子一曲畢,臺下扔荷包,砸錠銀的看客非常多。男子身形修長,優雅地拾起檯面的賞錢,待拾夠了,他大大方方地給看客們彎腰致謝。
在他即將下臺的時候,陽城下意識地喊了一聲:“等等!”
那人鳳眼狹長,悠悠地看了過來,聲音褪去了唱戲時的細膩婉轉。輕佻卻也悅耳,“姑娘有事?”
這聲‘有事’,不知怎的,聽得她面頰發熱。
陽城向來是個耿直的性子,口無遮攔地說:“我要你跟我回府唱戲,多少銀票我都可以給你!”
話落,周邊的看客嗤笑出聲,鄙夷地看着她:“姑娘怕不是要人家唱戲,而是暖被窩吧?”說完,滿堂鬨笑。
陽城也不管別人怎麼看待她。她就立在男子面前,認真執着地問:“你肯不肯跟我回去?”
男子玩味地瞧着她,半晌才說:“姑娘不妨給個要在下過府的理由?你若能說服在下,於傾就跟你回去。”
原來他叫於傾,真是個好聽的名字。
陽城略略紅了臉,說:“我就喜歡你,哪有什麼理由!”
於傾被她直白的話語逗得笑出聲。
“你到底肯不肯?”再不同意,她就要搬出權勢壓人了!
“咳!”於傾定定地瞧了她半晌,便說:“好。”
眼中驟然綻放奪目的光芒,陽城激動地抱住了他。
……
陽城公主重金買下酒樓戲子,並當衆摟摟抱抱的消息傳到趙帝的耳朵裡。
他怒摔茶杯,“那名戲子,格殺勿論!”
陽城正好從門檻跨入,就聽到這句話。她霎時氣紅了眼,大逆不道地說:“他是城兒要嫁的人,父皇你若殺了他,城兒……”她目光四下巡視,最後在紅色的牆柱落定,“城兒就一頭撞死!”
“你敢!”
“爲何不敢,城兒已經與他有過肌膚之親,非他不嫁,他若死,我便不活!”
這幾日,她春心萌動,便去找了些戲本來看,於是她對情愛這方面總算開了竅。現下就着戲本里那棒打鴛鴦的情節,一句一句學得有模有樣。
趙帝聽到那句“肌膚之親”,霎時氣得喉嚨發癢,一陣猛咳。
陽城心裡慌張,面上仍是強作鎮定。“父皇身體不好,要多多休息,城兒先告退了。”
趙帝瞧着她窈窕的背影,心頭沉痛,不知不覺對她的佔有慾越發強烈了。現在她爲了另一個男子要死要活,他到底該不該放手呢……
這事過後,趙帝再也沒提起,待陽城的態度依舊跟平時一樣,好像那天的爭吵沒有發生過一般。
陽城害怕這事拖下去不行,那晚便強行拉了於傾來,行傳說中的魚水之歡。
於傾冷着臉,“原來公主果然如那些看客所說,要我給你暖牀?”
陽城急了,“不,不是,我喜愛你,我想嫁你,要你做我的駙馬!”
於傾看着眼前女子企圖做那‘霸王硬上弓’的事兒,看她動作笨拙地解開自己的衣裳,忽然,他心下一動,翻身將她壓到妝臺前,反客爲主地去解她的衣裳……
陽城從來不知道,原來肌膚相親是這樣美好的事。
公主府自然有趙帝安插來的眼線,公主與戲子同房的事也逃不過趙帝的耳朵。
他怒得渾身發抖,恨不得將那兩人一併打死。
陽城以絕食相抗,最後才使得趙帝鬆了口,頹然無奈又不甘地給她舉辦了婚事。
今晚九點半還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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