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關王府秘梓,審訊由巴圖和巴朗親自執行。
巴圖坐鎮廂房,按着名冊,慢長斯理地點着名,一個一個審訊。
巴朗身材高大,面黑如鐵,沉默地杵在走廊上,壓得人透不過氣來。
首先被叫進去問話的,是些雜役粗使。
當傳到守夜的婆子時,訊問變得緩慢異常,這讓心懷鬼胎的某人,不禁開始忐忑,在腦子裡一遍遍回憶,是否有馬腳落在了守門的婆子眼中?
院子裡的人雖然陸續減少,但因進展緩慢,冗長的審訊看起來永遠到不了頭。
天氣越來越惡劣,到清晨七點時終於開始下雨了。
密密麻麻的雨絲夾着雪花,被北風吹得打斜,刺在人的肌膚上,好象冰針一樣,又冷又疼。
最先承受不住的是如萱。
這些年,她跟在福妃身邊貼身侍候,當供她使喚的丫頭就有好幾個,一般的粗使的活計,根本就不必沾手。
說起來是個丫頭,實際比尋常人家的小姐還要尊貴幾分,嬌氣幾分。
冬天有地龍,夏天有冰塊,冷不着餓不着,凍不着曬不到,幾曾受過這種苦?
“巴將軍,我有內情稟報,可否容我先說~”如萱哆嗦着身子,嬌聲請求。
如梅吃了一驚,不敢轉過頭去盯着她,只垂了頭盯着腳背,低聲制止:“大夥都在等候傳喚,獨你不能忍?”
如萱卻無所顧忌,俏臉一沉:“我的事,不用你管!”
如梅心中暗恨,低聲道:“我好心勸你,你不聽,以後吃了虧且莫怪我~”
巴朗居高臨下,早把兩人間的情形瞧得清清楚楚,心中已有計較。
他忽然轉身,在衆人疑惑的注視中,大踏步出了婉荷閣,沒入風雪之中。
“等着~”侍衛喝了一聲,進廂房稟報:“將軍,如萱姑娘稱有內情稟報。”
“帶上來~”巴圖按捺驚喜,命人將她帶進來。
如萱進門,見門邊擺了一張方桌,巴圖和巴朗似兩座鐵塔似地端坐在桌前,另有一張木凳孤零零地擺着。
“將軍,”如萱嬌怯怯地請求:“我冷,可否加盆炭火先容我暖暖身子?”
“若無話可說,請仍回院中等候傳喚。”巴圖冷冰冰地道。
如萱咬着脣,開口,就把巴圖驚得差點從椅子上跌下來:“福妃娘娘肚裡懷的,不是王爺的種……”
如萱的訊問,進展得尤其緩慢,直到一個半小時之後,那扇一直緊閉的廂房門才吱呀一聲打開。
與之前稍有不同的是,這次不是由侍衛來點名,巴圖親自走了出來,神色嚴竣,目光在人羣中緩緩掃了一遍,落在如梅的臉上:“如梅姑娘,請~”
如梅心中一顫。
如萱一心只想飛上枝頭,最近這段時間更是隻顧着收拾打扮,搔首弄姿,連主子都無心侍奉,更不用說關注她們了。
所以,不要擔心,她根本就猜不到真相,更別擔有真憑實據了。
做足了心理建設,如梅才硬着頭皮從隊列中走了出來,緩緩上了臺階:“巴將軍,辛苦了~”
巴圖似笑非笑地睨着她,不將她請入廂房,引着她朝正房走去:“隨我來。”
種種反常之處,讓如梅的心裡直打鼓,臉色由白轉紅,由紅轉青。
她扶着門框站在外屋,渾身哆嗦着,怎麼也提不起勇氣進去:“將軍,奴婢……”
“走吧,娘娘還等着問話呢!”巴圖冷冷一笑,一把拽住她的手,幾乎是拎進了內室,一把扔在地上,大聲道:“如梅帶到!”
如梅擡頭,驚訝地看到舒沫端坐在房中,立夏和綠柳分侍左右。
桌上擺着幾隻錦盒,細一辯認,赦然正是舒沫送給福妃的賀禮。
那枚原本配在福妃腰間的玉佩,此刻正拿在舒沫的手中,薑黃的絡子上還染着福妃的血。
她瞬間軟了脊樑,伏在地上,冷汗涔涔而下:“奴婢……參見慧妃娘娘~”
福妃暴斃之後,她親耳聽到,王爺在盛怒之下,下令封了內宅,禁止所有人出入。
而現在,慧妃竟然出現在了婉荷閣!
這意味着什麼?
不管是王爺給予了她絕對的信賴;還是通過巴朗的盤問,在衆人的證詞下,已幫她洗脫了嫌疑;這兩種答案對她,顯然都不是好消息。
舒沫靜靜地看着她,語氣意外的溫和,甚至帶了幾分憐憫:“人活在世上,會有很多身不由己的時候,常要面臨一些艱難的選擇。但,不能因此,泯滅天良。”
如梅想要替自己辯駁幾句,然,瞥到硬梆梆躺在*上的白得如同玉雕般的福妃,渾身抖得如風中的落葉,再說不出一個字。
“我只問你一件事,”舒沫把玉佩擱到桌上:“黑丫,是不是你殺的?”
房內如死一般沉寂,良久,纔有一絲聲音若有似無地飄過:“是奴婢,親手將她推入井中。”
舒沫輕嘆:“我不怪你陷害本妃,但,你真的不該殺了黑丫。”
如梅顫抖着擡起頭,眼角滾落一顆淚水:“我,不想的~”
那孩子直到最後一刻,臉上還帶着滿足的微笑,絲毫也沒有防備。
她誘她至井沿上坐着,她還仰起頭,甜甜地道:“如梅姐姐,拉我一把~”
她伸出了手,不是拉,卻是推。
這十幾天來,黑丫驚愕不解的眼神,如同夢靨般一直在眼前浮現,揮之不去。
直到這一刻,她才感到前所未有的輕鬆。
“巴將軍,我沒什麼好問的了,帶下去吧~”舒沫不再看她。
如梅一震,猛地擡起頭來。
巴圖也是一怔,驚訝地擡眸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