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牛眼見父兄都被綁,早已是目眥欲裂,抄起一把鋤頭怒吼:“這狗官,偏聽偏信,栽贓陷害,胡亂抓人,咱們跟他拼了!”
“對,跟他拼了!”羣情激憤,一呼百應。
苦了幾輩子,好容易盼來個好東家,嚐到了甜頭,生活有了滋味,偏有人看不慣,要來搞破壞!
“大膽!”慄以正瞧了這種聲勢,也是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喝道:“舒沫,你想造反不成?”
一句“造反”似一瓢冷水兜頭淋下,瞬間清醒過來,個個呆若木雞。
“慄大人,”舒沫強忍了怒氣,誠懇地道:“俗話說,捉殲在*,捉賊拿贓。只憑一面之詞,就把好好一個人污爲強盜,何以服衆?”
“死到臨頭,還敢抵賴!”沈夫人冷笑道:“好,我就讓你心服口服!”
“夫人,”一名家丁提着一隻布包從後院跑了出來,高聲嚷道:“贓物找到了!”
沈夫人接過布包,隨手一抖,只聽嘩啦一聲,從布包裡跌出一大堆金銀首飾,珠寶玉器,紅黃白綠,瑩晶奪目,耀花了衆人的眼!
“呀,這正是我家失竊的財物!”當即有人出來指認。
又有衙役叱喝着,押了一個衣衫襤褸的男子從莊外走了進來:“大人,抓到一個盜賊!”
“本官問你,你是何人,因何在火場逗留?”慄以正板了臉,端了官威,問。
“不,不關小人的事~”那人跪在地上,一雙眼睛滴溜溜亂轉,忽地指了被五花大綁,推跪在地上的陳大虎:“是,是他指使小人乾的!”
陳大虎嚷道:“大人,冤枉啊,我根本不認識他!”
“大虎,”那人哭喪着臉:“不是你讓我去提督府偷盜的麼?事到如今,咱們還是認了吧?”
“胡說!”陳大虎奮力掙扎:“我幾時跟你說過這樣的話?”
“踐人,現在人證物證俱在,還有何話可說?”沈夫人得意地盯着舒沫。
舒沫於盛怒之中,反而冷靜下來:“欲加之罪,何患無詞?慄大人久歷官場,今日之事,是非曲直,自當瞭然於胸。陳大虎一家世代居於月溪村,爲人品質各位街坊皆可做證。大人若是不信,可以請里正出來對質。”
“這個……”慄以正輕咳一聲,捋着額下三絡鬍鬚,表情很是爲難。
人證和物證出現得都太過巧合,出來指證的又都是沈夫人的家丁,他哪裡不知道有詐?
然而,沈固是步軍九門提督,統管整個京畿治安,小小一個紅池縣令,怎麼敢跟他對抗?
說不得,只能委屈她了。
沈夫人冷笑一聲:“踐人!你窩藏欽犯,人證俱在,還敢狡辯?”
又衝慄以正喝道:“慄以正,還不快將她拿下?”
“慄大人,”舒沫咬着牙,一字一句地道:“大虎明顯是爲人構陷,大人身爲朝廷命官,不思爲民請命,卻畏於權拋,聽任一女流之輩頤指氣使,實在可悲至極!”
“大膽刁婦,竟敢藐視朝廷命官!”沈夫人本就是衝着她來的,只抓區區一個莊丁哪裡會滿足,自然是揪住她不放:“來人,將她一併鎖了!”
“天子腳下,朗朗乾坤,連理都不講了嗎?”舒沫怒道:“我就不信,姓沈的能一手遮天!”
“肅靜!”慄以正叱了一聲:“陳大虎罪證確鑿,輯捕歸案。若有不服,可於三日內至紅池縣衙遞交訴狀!”
“冤枉呀!”所有人都大聲嚷嚷起來,攔了官轎不許走。
“有本事,”沈夫人瞧了這架式,心中也是咚咚亂跳,故做鎮靜:“你把本夫人和慄大人以及一干衙役全都殺光!”
“舒沫!”慄以正惱羞成怒,厲聲喝叱:“你真想造反不成?”
“沫沫~”孫瑾深恐事情鬧大,死命攔住舒沫苦勸:“古有明訓,民不與官鬥,富不與官爭。你可不能爲了個莊戶人,搭上自己的身家性命呀!”
“此事因我而起,”舒沫急道:“怎能爲了自己脫身,陷別人於危險而不顧?”
“可你在外面,”孫瑾苦口婆心地勸:“還能設法營救,若連你也進了牢裡,誰會爲你們奔走?”
“是呀,”陳東老淚縱橫:“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我們是粗人,死生由命。有東家小姐在,大夥纔有主心骨,可不能爲了我們爺倆,搭了小姐的性命……”
“陳管事~”舒沫大爲羞慚,訥訥地道:“我,我沒有你說的那麼好……”
“踐人,果然是個狐媚的嬌精轉世!”沈夫人一臉鄙夷地睨着她:“這莊裡上上下下,老老少少都被你勾得神魂顛倒,連命也不要了!”
“沈夫人,”陳東淡淡地道:“我是個粗人,沒念過書,講不出什麼大道理。我只知道一句話:人在做,天在看!”
“你!”沈夫人被他一句話,噎得說不出話,頓時氣得七竅生煙。
“帶走,快帶走!”慄以正生怕遲則生變,忙不迭地領了一衆衙役走人。
綠柳鬆了口氣,腳下一軟,跌坐在地上。
“爹,哥!”二牛握了拳頭,亦步亦趨地跟着。
“畜牲,你想給東家小姐惹事不成?還不快回去!”陳東一步一回頭,流着淚喝罵:“爹和哥走了,家裡只有你一個男人,要照顧好你娘,還有你嫂子!”
“東家小姐,現在要怎麼辦?”衆人圍着舒沫,不肯散去。
舒沫抿着嘴,久久無法回答。
孫瑾朝立夏使了個眼色,站出來道:“小姐一會設法給陳管事和大虎洗刷冤情。”
立夏朝衆人盈盈下拜:“請各位叔伯先回去,容小姐靜一靜,徐圖後策。”
好容易把大家打發離去,幾個人把舒沫扶到房裡。
“求東家小姐做主!”大虎媳婦抱着孩子,跪在後院裡,說什麼也不肯起來。
“沫沫,”孫瑾小心地道:“沈夫人明顯是衝着你來的,你可得拿定主意。”
“立夏,筆墨侍候!”舒沫眼裡閃過堅毅的光芒,淡聲吩咐。
“修書?”孫瑾會錯了意,含蓄地提醒:“這恐怕不妥吧?眼下的形勢,不容拿矯,還是親自走一趟的好。”
“自然是要親自去的!”舒沫冷哼一聲,拿筆蘸了墨,奮筆疾書。
孫瑾只道她終於想清楚,捋了須微笑:“這纔對……”
及至瞧了幾行,臉色劇變:“沫沫,你,你這是要做什麼?”
“大舅看不出來嗎?”舒沫將筆擱起,拿着寫好的狀紙,輕輕吹乾:“我要跟她鬥到底!”
“你,你真糊塗!”孫瑾氣急敗壞:“沈夫人是誰?是步軍九門提督府的夫人!堂堂的一品誥命!你想告她?別做夢了!到時,只怕連狀紙都沒有人敢收!”
“我就不信了!”舒沫眼中迸出寒光:“堂堂大夏王朝,真沒了王法不成!縣裡不收,我便去刑部!刑部若不接,我便去步軍衙門!都不行,我還可以去告御狀!”
“你當是天橋說書呢?”孫瑾氣不打一處來,恨不能一棒子敲醒她:“皇上是你想見就見的?還御狀呢!怕是連皇上的面都沒見着,你倒先去見了閻王爺!”
“只不過一個步軍提督夫人,她能一手遮天?”舒沫咬着牙:“明擺着就是污陷,還真沒有人能治她了?”
“你呀,”孫瑾直搖頭:“不知道什麼叫官官相護,也該聽過天下烏鴉一般黑這句話吧?”
“大舅的意思,”舒沫望着他,明亮的大眼裡,燃着熊熊怒火:“是要我昧着良心,眼睜睜地看着陳管事父子爲了我,蒙受不白之冤,妻離子散嗎?”
說着話,她起身,指着窗外:“看看跪在那裡的母子,你說,我還能心安理得嗎?舅舅做得到,我做不到!”
“誰讓你撒手不管了?”孫瑾大嘆,意味深長地道:“眼下只有一個人敢管這閒事,何苦放着康莊大道不走,非要往懸崖峭壁上爬?”
平時挺機靈的一個丫頭,關鍵時刻怎麼盡做傻事呢?
既能救人,自己的終身又有倚靠,一舉二得,何樂不爲?
舒沫冷冷地望着她,靜默的眼神,忽然如刀鋒般銳利:“大舅,你究竟得了他多少好處?”
孫瑾心中別地一跳,忙不迭地移開視線:“這孩子,滿嘴胡說八道!我也是盼着事情能早日解決,哪裡要得什麼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