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歌聲並不優美,容貌也並非絕色,難得的是舉手投足間那份瀟灑,象春夜的月光,更似山間的野花,絢爛,奔放。
讓人一見就生了親切之感,不知不覺中被她吸引。
人羣慢慢向她聚攏,馬頭琴琴音一變,已合上了她的節拍;姑娘們圍着她跳起傳統的舞蹈,小夥子臉上是如癡如醉的目光。
象是覺察到什麼,舒沫轉過頭來,看見了他,隔着人羣,衝他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夏侯宇又駭又笑,擠進人堆,拖了她就走。
真是瘋了!
有了身子還敢往人堆裡擠,就不怕有個閃失?
父王也實在太縱容她了些,竟什麼都由着她!
“你幹嘛?”舒沫驚呼:“我歌還沒唱完呢~”
他用力瞪她一眼。
夜裡光線暗,他身量本又比舒沫高出半個頭,加之衣飾華美,乍一望去,儼然就是一位翩翩美少年。
遊牧民族的兒女本就沒有漢人那麼多的禮節顧忌,更沒有那麼深的門戶之見,見兩人如此,只當是一對小情侶吵架,爆發出善意的鬨笑聲。
“小夥子可是來帶着你的姑娘去草原流浪的?”不知是誰,大聲調侃。
夏侯宇猛地回過頭,目光陰冷狠辣:“剛剛誰在胡說?”
這一眼滿是殺氣,隱隱已具王者之風。
衆人只覺心頭一凜,不自覺地退了幾步,一時鴉雀無聲。
舒沫卻不惱,輕輕捏了捏他的手心,噗哧一笑:“咦,又害羞了!”
夏侯宇一呆,俊臉譁一下漲得通紅。
人羣微愣,隨即哄地一聲笑開。
舒沫乘機拉了他就跑,待離開人羣,才小聲抱怨:“你幹嘛,要殺人哪?”
夏侯宇不吭聲,一副心神不屬的樣子。
看在舒沫眼裡,卻是冷着臉很不高興的樣子。
她上前一步,雙手捏着他的嘴角,象小時候一樣,用力往上拉起:“象今天這種日子,笑一笑會死呀?”
“舒沫!”夏侯宇回過神,一臉惱怒地拍下她的手。
他已經長大,早已不是初見她時那個霸道跋扈,蠻不講理的七歲孩童!
可氣的是,她永遠把他當孩子!
“好啦好啦,”舒沫很敷衍地拍拍他的肩:“不知者不罪,別生氣,我們去別處玩~”
夏侯宇皺着眉,開始在人羣中搜索:“父王呢?”
“不用找了,他不在~”舒沫說着,又被烤羊肉的香味吸引,拉着他朝人堆裡擠:“那個看起來好好吃哦,我們去嚐嚐~”
夏侯宇心一緊,忙追上去問:“去哪了?”
以夏侯燁對她的重視程度,若不是有大事發生,怎麼可能放她一人晚上在外面跑?
舒沫似有讀心術,笑米米地道:“嘿,想象力別太豐富,他只是去見你娘。”
夏侯宇看他一眼,反脣相譏:“想象力豐富的那個,是你吧?”
舒沫已經成功討到一塊剛割下來的黃澄澄的烤羊肉,兩手抓着,吃得一嘴的油膩,含含糊糊地道:“真香,你也嚐嚐?”
想是羊肉剛從火上拿下來,十分燙手。
她不停地呼着熱氣,不停地倒着手,腳也不停地跺着,嘴裡不停地呼着燙,模樣十分好笑。可她吃着好吃的食物,那從從心裡溢出來的滿足幸福的笑容,卻讓人連心都溫暖了起來。
“笨蛋!”夏侯宇低咒一聲,撥出匕首,遞過去。
“不要!”哪知舒沫根本不領情:“這烤羊肉就是要抓着纔好吃!”
“歪理!”他不由分說把匕首往羊肉上插。
“別~”舒沫轉身避讓,聲音很輕:“除了今晚,我還有什麼機會抓着吃?”
夏侯宇微愣,隨即裝着若無其事地把匕首收回收中:“你若喜歡,我送你個廚子就是。”
以他的聰慧和早熟,自然不難理解,她要表達的並不是烤羊肉要怎麼吃纔好,而是對這份無拘無束的嚮往。
一旦回到幽州,就要面對紛繁的人事,脫不了世俗的煩惱。
最重要的是,在這裡夏侯燁專屬於她一個人,是她的丈夫,她孩子的父子;回去後,他卻是別人的兒子,臣子和男人……
舒沫沒做聲,默默地吃完手中的羊肉。
“父王跟那個女人到底說些什麼,這麼晚也不來接你!”夏侯宇默了一會,冷着臉抱怨,轉移話題的意圖十分明顯。
舒沫心中一暖,嗔道:“什麼叫那個女人?她是你娘!”
夏侯宇倔強地別過頭去。
“天下哪有不愛孩子的父母?”舒沫低低一嘆,輕聲道:“當年的事,她一定有很多不得已。而且,我相信,爲了帶走你她一定做過很多努力。可你父王的脾氣,你也知道,並不是個很好打商量的人……”
“咳~”一聲輕咳,從身後傳來。
舒沫驀地眸子一亮,卻不肯轉身,裝着沒有聽到,徑自拉着他:“那邊還有好吃的,咱們繼續~”
夏侯宇頭皮一麻,緩緩地轉過身來,恭恭敬敬地道:“父王~”
“國主到處找你,原來溜到這來了~”夏侯燁微微頜首,銳利的眸子從兩人交握的雙手上一掠而過,眉間閃過一絲不悅。
舒沫這纔不情願地轉過身,極敷衍地點了點頭:“來了?”
夏侯宇聞歌知雅,輕輕放開舒沫的手,識趣地道:“我正要走。”
“喂,”舒沫皺眉道:“宴會有什麼好玩的?不過一堆老頭子相互說奉承,說些言不由衷的話,哪有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痛快?”
夏侯宇裝着沒有聽到,越走越快,隱沒在人羣裡。
夏侯燁臉色驀地一變:“你喝酒了?”
“是啊,喝了!”
“胡鬧!”夏侯燁氣急敗壞,扶上她腰的手卻分外輕柔:“醉了怎麼辦?”
“誰要你放我鴿子,哼!”舒沫舒服地靠在他臂彎中,嘴裡卻不饒人。
明明約好了晚上一起溜到街上狂歡,結果他只派人傳句話,連面都不露。
他低首輕嗅,沒有嗅着酒香,猜到她說的是反話,故意氣他,心下稍安。
“不是告訴你了嗎?”夏侯燁有些抱歉:“我去跟凝香姐敘舊,順便辭行。”
“纔怪!”舒沫輕哼。
夏侯燁剛要解釋,忽然想到什麼,脣邊浮起一抹微笑,似懷着神秘的寶藏。
“你笑什麼?”舒沫很不爽。
放她鴿子不陪盡小心,還敢笑得這麼開懷?
夏侯燁漆黑的眼睛在月光下清輝奕奕,微微傾身,貼着她耳畔殷殷相詢:“吃醋了?”
“呸!”舒沫啐道:“想得倒美!”
夏侯燁不高興了:“我哪裡不好?”
“你哪裡好?”舒沫橫他一眼:“論俊美你不敵熠,論灑脫你不如惟明,論精明你輸給國主,論脾氣你比不過巴圖;論果斷狠絕你不如赫連駿馳……”
她說一句,夏侯燁的臉黑一分,卻也勉強維持着風度,只淡淡掃了一眼遠遠跟在身後的巴圖。
巴圖無端端中了流彈,一個機靈,只道他怪自己跟得太近,縮着肩往後面再退了幾步。
夏侯燁耐着性子聽她數落,哪知數落到到最後竟連赫連駿馳不如,終於惱了,眼一眯,臉拉得那個長:“我豈非一無是處?”
舒沫偏過頭,認真想了想,無比肯定地點頭:“嗯!”
夏侯燁又氣又恨:“那你還說非我不嫁?”
舒沫忽地展顏,甜甜一笑:“誰讓我喜歡呢?”
夏侯燁又是一呆,原本已經冷硬的輪廊開始放鬆,甚至有幾分柔和:“你說什麼?”
“我餓了,去找吃的~”舒沫笑嘻嘻,東張西望地尋找美食。
自孕吐現象消失後,她的食慾高度膨脹,一天吃四五頓都覺得餓。
“沫沫~”他拽着她的腕,將她捉回懷裡,額頭輕抵着她的,嘴角含笑,燦若星子的眼睛盯着她,輕聲央求:“剛纔的話再說一遍,就一遍~”
“我餓了,去找吃的~”舒沫眼中閃着促狹的光。
“沫沫!”他氣惱地大叫。
舒沫一臉嬌嗔:“這麼大聲,寶寶會嚇到的啦!”
他氣勢立刻無全,甚至有些手足無措:“對不起~”
“傻瓜,我愛你~”舒沫嫣然一笑,踮起腳飛快親了他一口,轉身就跑。
留下夏侯燁呆站在原處,摸着嘴角,笑得象個白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