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我愣着不說話,博巴老爹逼問道:“快說!你怎麼知道?”
“我……我只是……一個叫扎旺的人告訴我們的。”
“你在撒謊!到底怎麼知道的?老實告訴我,不然……”博巴老爹轉過頭對着爬在一邊望着他的藏獒說,“多吉——”
聽見主人召喚,多吉立馬豎起鬃毛,呲牙咧嘴衝着我低吼起來。
我那見過這陣勢,不由又是一陣尿急。
陸大川“呼”站了起來:“我們真是聽人說的。”
陸可琴抓住我的胳膊,眼淚都要下來了。
陸大川把我們在小旅館發現的怪事和後來找到扎旺的事說了一遍。
博巴老爹臉上的表情緩和下來了,回頭伸長手臂在多吉腦袋上摸了摸。多吉舔了舔主人的手,爬在了地上,下巴擱在前腿上,眼睛半睜半閉望着地面。
我暗暗鬆了一口氣,擡手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
對着多吉看了一會,轉回臉時,博巴老爹眼睛裡已滿是淚水。
陸大川說:“老爹……”
博巴老爹對陸大川擺了擺手,然後擦起了淚水。
陸大川想知道究竟發生過什麼事,看老人傷心的樣子不知道該不該問,想安慰兩句也不知道該說什麼話。在座的我們心境也跟陸大川差不多。
還好博巴老爹並沒讓我們等太久,短暫地沉默之後,他端起碗喝了一口酒說:“其實尼瑪米度並不是一個具體的地方名,而是一個區域的代名詞,用你們漢話說大概是陽光也不願意到達的地方。據我所知,你們要找的那個地方就在這個局域內,反過來說也正是那個神秘的地方纔賦予了那個區域一個如此可怕的名字,連太陽光也不願意去的地方,你們想想該有多可怕呀!”
“老爹,我怎麼越聽越糊塗了?”
“那已經是幾十年前的事了,記得時間和現在差不多,也是盛夏時節,有一天來了一隊人馬,說是一個什麼科學考察隊,要上年保玉則考察,需要幾個經驗豐富的嚮導。一開始我們並不知道他們具體要去哪,想要去的人很多,——你們也知道,有時我們遇到有錢的老闆,上一次神山收入是很可觀的——後來聽說是去尋找和外星人有關的山洞,大家都不願意去了。因爲多少年了斷斷續續的總有人來尋找那些山洞,但凡去的人沒有一個好下場,我們本地人早就懼怕了。找不到願意去的人,他們就不斷地往上加錢,當酬勞高到我們想都不敢想的時候有些人心動了,最後經過篩選定下來七個人,都是附近幾個鄉拔尖的獵人。七個最優秀的獵人同時給一個隊伍做嚮導你們聽說過嗎,不說科考隊本身,就他們幾個人的戰鬥力,我想象不出有什麼能戰勝了他們,可是最後他們……只有三個人逃了回來,我阿爸、索呼日麻鄉一個、達日縣一個。索呼日麻鄉的那個回來當天夜裡就死了。達日縣的那個當時聽說瘋了,後來具體情況就不知道了。我阿爸過了三天也……”博巴老爹說起他阿爸眼淚又流了下來,“本來是我要去的,臨出發時我阿爸把我換了下來……逃回來後,他們兩人的樣子我沒見,但我阿爸他……他就像被人架在火上燒過一樣,渾身焦黑,眼皮嘴脣全沒有了……我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他不但不告訴我還讓我發誓永遠不打聽發生了什麼事永遠不要去尋找尼瑪米度!”
博巴老爹極度痛苦地說完,自己給自己斟了一碗酒,端起來一飲而盡:“事情就是這樣,隨着他們的死亡,那個地方成了秘密,這麼多年我沒有再聽說有人找到過它。”
聽完博巴老爹的講述我是既驚喜又擔心,驚喜的是博巴老爹說的幾十年前那個考察隊很有可能就是盜走聖石的那隊人;擔心的是那個地方那麼兇險,我們又剛剛從鬼門關裡走出來,他們還願意再去拿自己的生命冒險嗎?心裡想着去看在座的各位,見他們一個個面無表情低着頭不說話,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爲了自己的事情,讓別人用生命冒險是不是太自私了?唉……聽天由命吧!”我在心裡對自己說。
過了好大一會,陸大川打破了沉默:“在博巴老爹這裡的收穫比我預料的要大得多,不過卻不是一個令人高興的收穫。真是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那個地方的危險程度顯然超出了我們所有人的預料。說實話,剛纔來的一路上我還真害怕你們放棄這次探險,但是現在我不這樣想了,大家有不想繼續的不用勉強。”等了幾分鐘見沒有人表態,陸大川又說,“我知道大家心裡是既害怕又好奇,其實我心裡也一樣。咱們也不用現在就急着做決定,考慮考慮,到了晚上再說。”
“大川,你先說說你自己的決定吧,我們心裡也有個數。”年紀最長的劉發山說。
“我麼……可以很明確地告訴大家,從在鄭爽家樹林地洞裡看到那團紫光的那刻起就沒有想過放棄。”
他們小聲議論起來。陸大川對我和劉鵬說:“我跟博巴老爹出去走走,你們也好好想想。”
“嗯,你們去吧。”
“我也去。”陸可琴站起來。劉鵬急忙拉着她,衝她眨眼睛。陸可琴不明白他什麼意思,不過還是乖乖坐了下來。
陸大川邀請博巴老爹:“博巴老爹,咱們出去透透氣吧。”
“走。”博巴老爹站起來。
他們倆相跟着往出走。多吉來吧站起來伸了個懶腰跟着往出走。
等他們走出去,陸可琴問劉鵬:“幹嘛不讓我去?”
劉鵬反問道:“你哥跟他商量事去了,你去幹什麼?”
“哦……”陸可琴明白了。
走出牧包,望着遠處白雪皚皚的年保玉則山頂,陸大川心裡想:沒有博巴老爹幫助,我們估計連尼瑪米度的大概方位也找不到,更別說那些神秘的洞穴了,可是我該怎樣說服博巴老爹呢?
“在琢磨什麼?”博巴老爹往前走了一步,並排站在陸大川身邊。
“老爹,我想……”
博巴老爹擡起手臂制止住陸大川:“讓我猜猜,你是在想用什麼方法能說服我跟你們站在一起吧!”
“老爹,您是怎麼打算的?”
“實話跟你說吧,當年雖然我對阿爸發下了誓言,但是這麼多年始終沒有放棄過對尼瑪米度的尋找。前幾年我已經找到了它的具體位置,甚至進去走了一截又退了回來,你知道爲什麼嗎?”
陸大川聽說博巴老爹找到了那扇古老大門的具體位置,壓制住心中的激動,想了一下說:“是覺得沒有勝算嗎?”
博巴老爹欣賞地望了一眼陸大川:“你覺得你有幾成把握?”
陸大川搖搖頭:“一成也沒有。”
“那爲什麼還這麼執着呢?”
“阿爸,您覺得生命的意義是什麼?”
“這我可說不好。”
“那咱們往小了說。您覺得您活着的意義是什麼?”
“以前吧,我覺得阿爸健康、卓嘎跟孩子們幸福、牛羊健壯就是我活着的全部意義,可是阿爸出事後……”這是博巴老爹意識到自己掉進陸大川的圈套,“哈哈,你這孩子鬼道得很,還好心地善良!”
陸大川知道博巴老爹被他說動了,也笑着說:“謝謝老爹誇獎!”
“是呀!有些事一旦遇到,不把它了結了日子就一天也過不安身……”
“老爹,您願意幫我們了!”陸大川高興地說道。
“也許我是在害你們呀!”
“我去告訴他們,先確定了人員,咱們在商量下一步怎麼辦。”陸大川轉身大步走回牧包。
牧包內氣氛有些沉悶,十幾個人都嚴肅着臉不說話。
“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博巴老爹知道那個地方的具體位置,他願意帶咱們去。”
聽陸大川這樣說,我高興得差點蹦起來,可看其他人依然面無表情。
陸大川沒看見似的,依然興致勃勃地說:“現在咱們確定一下願意繼續的人員,然後商量下一步行動方案。不願意去的人可以隨時走,如果有幸我們能活着回來,我會第一時間和你們聯繫。”
陸大川話音剛落,姜平站起來說:“我退出。”緊接着趙安也站起來說:“我也退出。”
“好!還有誰?”陸大川看着剩下的人,見沒人說話,他說,“不說話的都是願意留下的,我先謝謝你們!”
陸大川擡起頭望着站起來的姜平和趙安說:“我讓人把你們送到久治縣城,然後你們自己坐車回去。”
“我跟老蔡來的時候開的是我的車,我得開走。”姜平說着看了趙安一眼,“他要是沒法走可以坐我的車。”
陸大川點點頭:“就這麼定了。”
姜平衝大家抱抱拳:“祝你們好運!”趙安說:“後會有期!”
他們兩人說完扭頭往出走。
“你們等等。”陸大川叫住他們,轉過身看着挨着坐在一起的陸可琴和林仙兒說,“你倆坐他的車到縣城,然後坐汽車回去。”
“我沒說退出呀!”林仙兒面露詫異。
“哥,你憑什麼替我們做主。”陸可琴嚷道。
陸大川沒理妹妹,他對林仙兒說:“回去吧,我怕到時候照顧不到你們。”
“大川,你說這話可有些小瞧我們女人了,跟着你們出來好幾次了,我什麼讓你們照顧過!?”
“已經經歷過一次生死了,你也知道這次不同以往……”
“行了,你不用說了,我這麼大人了,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陸大川被林仙兒嗆得沒話說了,只好轉臉對妹妹一個人說:“你跟着他們走!”
“你沒權利替我做主,我也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走——”陸大川衝妹妹吼道。
“就不走!”長這麼大,哥哥從沒對陸可琴這麼兇過,她眼淚流了出來。
兄妹倆僵持不下了,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勸。
過了一會,陸大川軟了下來,他柔和地對妹妹說:“你是長大了,哥哥沒有權力替你做主了。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咱們家兩個孩子,如果一起……你讓咱爸媽還怎麼活!”
聽到父母,陸可琴不那麼堅硬了,她擦了擦臉上的淚水:“我聽你的。不過你要答應我,一定要把大家活着帶回來。”
陸大川堅定地點了點頭,眼淚也流了下來。陸可琴抱了抱林仙兒,轉過來緊緊抱住了我,並在耳邊哽咽道“一定要活着回來!”,然後站起來久久地抱着哥哥。
“好了,回去吧。記着以後要聽爸媽的話。”陸大川疼愛地撫摸着妹妹的腦袋瓜。
陸可琴鬆開了哥哥:“你要記着答應過我的事。”
“我不會忘記的。”
“大家保重!”陸可琴對大家說了一聲,然後目光堅定地向牧包外走去。
“還有人退出嗎?現在走還來得及!”陸大川又問大家。
“不退!”
“不退!”
……
等大家都表明態度,陸大川又問:“有人有什麼需要交代的嗎?我讓可琴幫大家帶回去。”
“放心吧大川,我們這些人哪次出門不都是提前做好了一切準備的。”劉發山說。
陸大川點了點頭。
這時外面傳來汽車引擎聲,陸大川走出牧包。我們跟在他身後走出來。姜平的車已經走出一大截了,我們目送它消失在山脊旁邊。
“這是他們留下的東西。”車消失後,站在一旁和我們一起目送姜平他們離開的博巴老爹說。
我們轉過身才看見原來姜平停車的旁邊放着一堆東西。蔡正東走過去檢查了一遍說:“我們帶來的所有裝備和食物藥品。”
“大夥幫忙分裝到各個車上。”陸大川說。
我們一起上陣,幾分鐘收拾利索。然後回到牧包商量起了前往尼瑪米度的具體事宜,根本沒想到姜平他們一轉過山脊就出事了。當然,這是後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