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我們聽小威爾遜講完了急着要動手,那邊小威爾遜提前收住話尾也是急着要動手。沒想到就在兩邊動手前的一剎那,突然冒出來一個人的說話聲。
這說話聲太奇怪,雖然一個字一個字往出蹦,但聽着還是含糊不清。不論是我們,還是小威爾遜和馬修原有的思緒全被打斷了,好奇地扭頭四處張望。我們把石室內看了一遍,最後眼睛落在石臺和爐子縫隙裡的那個人身上。
那個人還保持着我們剛進來時捲縮的姿勢,兩條失去肌肉組織和水分的乾癟手臂緊緊抱着他那骷髏似的的腦袋。兩臂間嘴脣包裹不住牙齒的嘴巴半張着,也跟一個詭異的洞穴似的。
小威爾遜和馬修雖然知道爐子後面窩着一個人,我們還打算帶他出去,但並沒仔細看那個人的模樣。現在看到他幾乎就是一副骨頭架子,驚駭地眼睛睜得大大的。
而我們之前就知道,竟管對於他還能清楚地說話也感到吃驚,但是很快回過神來。我剛想拔刀,就見陸大川和劉長腿對望一眼,一左一右撲向還在發愣的小威爾遜和馬修。
小威爾遜和馬修感覺到面前人影晃動,心道不好,想舉槍自救,可惜兩人已同時遭到重創,倒在了地上。陸大川和劉長腿打倒對手後絲毫不敢放鬆,一氣搶過他們的槍,用繩子把他們緊緊捆了起來,取回筆記本,才長長出了一口氣。
這瞬間發生的事情把我看得完全傻掉了。從小威爾遜闖進來用槍對着我們起,我就知道只要能拖着對方不立即開槍,陸大川、劉長腿肯定有能力制住對方,——我甚至還幻想過劉長腿的匕首出其不意地扎中了馬修的心臟,陸大川的大砍刀砍掉小威爾遜的頭顱後,上面的嘴巴張得大大的,眼睛裡滿是對死亡的驚恐。——可我做夢也沒想到他兩人都不用武器,直接用拳頭去擊打對方的咽喉。
陸大川、劉長腿同時出拳打中小威爾遜和馬修喉嚨的情景在我眼前反覆閃現,讓我想起動物世界裡看到的那些獅子、豹子獵殺其他動物時死死咬住對方脖子的情景,第一次覺得自己嗓子無比難受,控制不住吞嚥着唾沫。
“你傻了!我哥問你話呢!”
陸可琴抓住我胳膊搖晃了兩下,我才如夢方醒。
陸大川又把剛纔的話重複了一遍:“剛纔我沒太聽清,那句話什麼意思?”
劉長腿、劉發山一起看着我,剛纔他們注意力全集中在小威爾遜他們身上,也沒太聽清那個人說的什麼。
“哦,他說什麼來了,讓咱們快躲起來!”
我們再去看那個人,他不但縮得更緊了,渾身還抖個不停。
“什麼東西讓他怕成這個樣子?”
我想起先前劉發山掀起爐子上的蓋子時他的反應,知道他的恐懼並不來源於進來的這些人,警覺地轉身順着門口向外照去。其他人的目光跟着我照出去的亮光,看向石室外的洞廳。
“啊——”
看見門外的東西,我們幾乎同時驚叫出聲;陸可琴倒是沒啃聲,不過卻像捱了一悶棍,軟軟地倒在了地上。
毫不誇張地說,這一次我們差點被看見的東西活活嚇死。
保守一點說,我們在門口看見的是兩個站着的人,實際上已經不能說是人了,因爲他倆中的一個只剩下胸口以下的半截身子,上面的胸膛、肩膀和腦袋不知道哪裡去了;另一個更慘一點,從左邊肩胛骨往下整個右半邊身體全不見了,豎在地面上的左胳膊、左腿和把它們連在一起的半邊胸腹給人的感覺就像菜市場被鐵鉤子掛起來待售的半片豬肉。
還好他們身上的衣服還在,失去部分的邊緣看上去也不是血肉模糊,不然別說嚇,噁心也把人噁心死了。
陸大川瞪大雙眼緊緊盯着他們,攥着照明燈的手心裡全是汗。劉長腿他們不敢盯着看,又不能不去管他們接下來會有什麼舉動,只好帶看不看的硬撐着。我和林仙兒可沒他們那麼大的膽量,早不敢看了。不過我倆也沒去管倒在地上的陸可琴,因爲都被嚇得回不了魂了。
在這種詭異的氛圍中,時間像是被無限制的拉長了,一秒鐘比一天還要難熬。沒過多大一會,劉長腿已經撐不住了,他感覺到自己身體裡有一種東西在快速膨脹,不爆發出來就要憋瘋了,於是他舉起了從馬修手裡奪下的槍。
旁邊陸大川用肩膀碰了他一下,小聲警告道:“別輕舉妄動!”
劉長腿沒說話,也沒放下槍,豆大的汗珠從額頭上往出冒。
陸大川又說:“他們都那樣了還能站着,你覺得開槍管用嗎?”
劉長腿嚥了口吐沫,舔了舔嘴脣:“哪……哪怎麼辦?”
“實在太詭異了,他們只要不進來,咱們還是不要主動去招惹它。”
“它們要是不走呢?咱們總不能一直在這乾耗着。”
“什麼情況也搞不清楚,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陸大川扭頭看了妹妹一眼,“你去看看可琴……”
劉長腿慢慢向陸可琴身邊移去。我和林仙兒如夢方醒,幫着劉鵬救治陸可琴。
劉發山往陸大川身邊靠了靠,聲音顫抖着說:“大川,從他們身上穿的衣服看,那個人躲避的不該是他們。”
“我知道,這兩個半拉人應該是星野一夥的,現在他們只是表面,他害怕的是隱藏在表面下的東西。”
“不會真的是借屍還魂吧!?”劉發山話一出口,就後悔往這方面想了,因爲他隱隱約約覺得死去的胡小明在他背上的睡袋裡動彈。
“你還記得咱們進來時外面的樣子嗎?”
“外面的樣子……你是說洞穴的形狀,還是地上放的那些東西?”
“現在外頭所有的都不見了。”
“啊!?”
經陸大川提醒,劉發山才注意到門口兩個不能被稱作人的人背後是一片無垠的黑暗。他心裡默想了一下石室門洞和外面的角度,明白陸大川說的所有的不單包括外面洞廳地上的大大小小的容器,還包括洞廳本身。
陸可琴被嚇得着實不輕,我和劉長腿、林仙兒三個人好一番忙碌,她才幽幽睜開眼睛,愣愣地看着我們三秒鐘,張開嘴巴“哇”哭了起來。
“鄭爽!”陸大川厲聲叫道。
我趕緊捂陸可琴的嘴巴,可惜已經晚了。門外的兩個東西飄飄悠悠往門內移來,在門洞上卡了一下,猛然向內一竄,幾乎向我們飛過來了。陸大川顧不上子彈管不管用了,扔掉燈,端起槍衝着他們扣動了扳機。劉長腿見陸大川開火了,也加入了戰鬥。
燈摔在地上,雖然沒滅,但光線卻照向了一邊。兩個人也不瞄準,只管朝着門口猛烈射擊,一口氣打光了槍裡的子彈才心有餘悸地停下來。
“劉鵬,看他們還有沒有子彈。”陸大川眼睛盯着門外的黑暗對身邊的劉鵬說。
劉鵬在小威爾遜和馬修身上沒找到子彈,倒是找到了幾管炸藥,他知道炸藥的威力雖大,但當前場合不適合用,便隨手裝進自己的揹包,拔出匕首說:“老大,沒子彈。”
沒子彈的槍不如根燒火棍,陸大川隨手扔在地上也拔出了刀,彎腰撿起地上的照明燈,照向門口。兩個東西消失了,地上留下斑斑血跡和一團團半透明的白色粘液。外面,洞廳和洞廳地上的東西重新回到了我們視線中。
“什麼東西?”陸大川蹲下用刀尖撥了撥白色的粘液,挑起一點放在鼻子底下聞聞,沒聞出什麼特殊的氣味。不知道粘液本身沒有氣味,還是瀰漫在空中的火藥味把粘液的氣味壓住了。
我和林仙兒一左一右把陸可琴扶到石室深處,貼着石臺坐下來,不讓她看見門口的情況。劉發山卸下背上包裹着胡小明屍骨的睡袋,放在爐子邊的石臺上,擦掉臉上的汗水,說了句:兄弟,對不住了!
陸大川看不出粘液是從什麼東西里流出來的,站起來猶豫了一會,繞過地上腌臢的東西,探頭向石室外張望。
這時那個人又說話了,還是磕磕巴巴的聲音,讓快躲起來。
這次聽到警告,陸大川警覺地退了回來,竟管他並沒看出外面有什麼異常。
“快、躲、起、來!”那個人又說。
“往哪躲?”劉發山隨口接了一句。
確實沒地躲,石室內就爐子和石臺間的縫隙是半封閉的空間,鑽進去勉強能算躲,可正常人根本進不去。更別說我們那麼多人。
陸大川雖然退回到石臺前,但眼睛始終注視着石室外,這會功夫,他看見外面地上的容器和洞廳的牆壁逐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望不到邊際的黑暗。
“鄭爽。”陸大川輕輕叫道。
我放開陸可琴,走到陸大川跟前:“怎麼了?”
“外面又被黑暗淹沒了,你看看是跟上面村莊裡一樣,還是有別的東西。”
我看着石室外燈光裡的黑暗,回憶着那次石頭村莊被黑煙籠罩後的情景:“不一樣。我記得那次黑煙冒起來不一會,就黑得看不見了,燈光照不出兩米的距離。而眼前的黑暗卻像一汪清澈的黑色湖水,即深邃又詭異還……還……”我眼睛越睜越大,驚恐得說不出話了。
陸大川張開嘴準備問還怎麼,話沒出口,便意識到發生什麼事了,急得大叫:“快躲起來!”
“大川,根本沒地躲呀!”
“啊!?”陸大川轉身愣了幾秒鐘,目光落在三個石臺中間的爐子上,“快,用這個把門口堵住。”
爐子看着不大,卻十分沉重。我們五個男人都使出吃奶的力氣才把它推到門洞口。那個人抱着腦袋沒動,似乎沒察覺到爐子被人拿走了。
下半部分勉強算堵住了,上面卻差着老大一截。石室內能找到的大一點的東西只有包裹着胡小明屍體的睡袋和裝着博巴老爹屍體的揹包,總不能拿它們去堵門。
陸大川急得團團轉:“他媽的,早知道該把外頭大缸滾兩個進來了。”
門雖然還有一大半沒堵上,但剛纔那種鋪天蓋地的壓抑感消失了,我心裡安定了許多,掏出手電筒,又玩起了那種把戲。
陸大川見我對着石室外不停地開關着手電,問:“是溶洞裡那個東西?”
“感覺上不像。那個幽魂一樣的東西是挺可怕的,不過不應該有這麼大的能力。”
“哪你……”
“碰碰運氣,感覺上是不像,其他的地方有共同點也說不定。”我無奈地關掉了手電,因爲運氣並不好。
“共同點……”陸大川思索了一下,一拍腦門,“真笨!現成的東西在前面擺着不知道用。”
“什麼?”
“這個。”陸大川掀起爐子上的蓋子。火焰晃晃悠悠竄了起來。
“好辦法。不知道能燒多久?”我探頭想看爐子裡用的什麼燃料。
陸大川指着我們尋找筆記本時扔到地上的破爛東西:“把那些亂七八糟都拿過來,萬一滅了……”
陸大川的話音沒落,那個人竄過來,一把搶過他正要放下的蓋子,蓋住了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