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清清楚楚,一路上我攥着陸可琴的手就沒鬆開過,陸大川他們墜落村莊後她還在不停地哭,怎麼跌了一跤就成了個男人?心裡念頭電火石光般的一閃,我一把把半個身子緊緊靠着我的人向外推去。他轟然倒地,發出一聲悶響。
扭頭看去,倒在地上的居然是胡小明,他媽的怎麼回事呀?我架起的是胡小明,可琴姐呢?心裡想着我向四周看去,才發現周圍的朦朧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面平緩的山坡,不但是胡小明,可琴姐和陸大川他們也都橫七豎八躺倒山坡的草地上。我們的裝備更是亂七八糟到處都是。
意識到脫困了,我是既震驚又歡喜,更覺得莫名其妙。不過看着他們一個個不省人事的樣子,不知道什麼情況,也沒心思和時間去想那麼多,急急忙忙去看看這個摸摸那個,掐人中、用力晃、踢屁股,上躥下跳折騰得所有人有了動靜出了一身的臭汗,身上的傷口又疼又癢,難受得要死,心裡卻樂開了花。
等所有的人醒過來,明白平安無事的脫險了,自然都是歡呼雀躍高興萬分,可是想起陸大川等人在村莊上空便掉下去了,我和陸可琴跑出那麼遠才跌倒,現在我們爲什麼會在同一個地方,都又疑惑不解。
就在我們絞盡腦汁也想不明白是怎麼回事的時候,我突然想到臨進眼睛似的大水珠時扎旺給陸大川的那個布團,便對陸大川說:“扎旺不是給你一團布嗎,看看是什麼東西?”
陸大川一拍腦門:“我怎麼把這茬給忘了!”
陸大川把布團從口袋裡掏出來解開,上面密密麻麻許多小字,果真是一封信。
十幾個人腦袋一起擠了過來,要看布上寫着什麼,結果擠來擠去誰也看不清楚。陸大川說:“都別擠,我念給你們聽。”
大家才縮回脖子坐好,陸大川一字一句念出了信上的內容,我們才知道了一切是怎麼回事:
原來那個大水球並不是真的水,而是一種和水分子極其相像的微生物的集合體,在水中它們分開時肉眼根本看不到,但當它們成千上萬抱成團時便在水中形成那樣一個神奇的水球。看着特別大,其實分量輕得像個氣泡。
藏民本來是不會進入湖泊的,但扎旺在神龜的引導下去了水裡,發現了那種“水珠”和其中的秘密:當把手不輕不重恰到好處放在“水珠”上時,微生物受到輕微的驚擾,會以一種它們自己獨有的方式集體運動,“眼睛”的奇異景象便會出現。我們看到的水珠睜眼和眼睛裡面的瞳仁,就是那種微生物集體運動造成的一種假象。
最初發現那隻“眼睛”睜開後就是走出峽谷的奇門時,扎旺驚喜萬分,但很快他又發現了一個問題:當微生物運動形成奇門後,驚擾它們的手不能離開,一旦離開微生物要麼停止運動眼睛關閉,要麼在進入時運動劇烈導致水球爆炸,這兩種情況都會導致奇門在瞬間關閉。
爲了離開,扎旺試了很多種方法,用各種各樣的東西代替自己的手去驚擾微生物運動形成奇門,結果要麼奇門還沒出現“水球”就炸開了,要麼他剛進去一半,奇門就關閉了。
總之一句話,就是他告訴我們,知道怎麼離開,一個人卻做不到。
由於是這種情況,他一開始就想着送我們脫困,自己留下。所以才讓我們睡覺,趁我們睡着後準備了這封信。
至於我們在出來的路上出現了不同的狀況,結果卻是一樣的,扎旺在信裡說,其實在奇門不出現意外的情況下,人只要完全進到裡面,就算站着不動也能到達外面,不過那是一種驚心恐懼長時間墜落的過程,而快速地跑動起來,感官上則完全不一樣(這是他無數次失敗得到的經驗)。
信的最後扎旺寫道:不要想着再回來救我,不用說你們也知道根本對付不了村莊裡的那麼人。希望你們出去後,能找到幾十年前被盜走的那塊聖石,打開那扇古老的大門,查明事情真相。
很遺憾我沒打聽到盜走聖石的那夥人的任何信息,小矮人祖先生活過的那個地方也只知道是一個被稱作“尼瑪米度”的極其兇險的地方,你們要加倍小心,我會日夜唸誦經文祈禱你們一帆風順!
看完扎旺的信,我們被他犧牲自己成全我們的精神深深地感動了,陸可琴和林仙兒兩個女人更是眼淚汪汪。
默默地坐了一會,陸大川用GPS確定了我們所在的山坡和汽車停放的地點有二十多公里遠,我們不敢再耽擱時間,各自整理起亂七八糟掉落在周圍山坡上裝備,準備趕緊離開。
我找到自己的揹包,把掉落出來的東西裝好背在身上,幫着陸可琴把她的也整理好,就聽到他們亂糟糟吵成了一團,仔細聽才知道他們其他的東西都在,槍卻不見了。陸大川好一陣勸說,他們才平靜下來,不過情緒都有些低落。
一個個悶不作聲下了山坡,以急行軍的速度向那條峽谷中走去。我、陸可琴、林仙兒咬着牙,默默地跟在後面。兩個多小時後,我們走到地方,看到我們停放的汽車氣得差點沒暈過去,狗日的狼羣把幾輛車的車身都給抓咬的遍體鱗傷慘不忍睹,張小虎那輛整個轎子都變了形,還好車窗玻璃沒碎,不然還不知道狼會把車裡糟蹋成什麼樣子。
槍丟了大家心裡本來就不舒服,現在車又成了這樣,幾個大男人咬牙切齒,眼睛都紅了。
陸大川雖然也心疼他的車,但他畢竟是大家的主心骨,於是勸解大家,同時也在寬慰他自己說:“這趟這麼兇險,所有人都平安無事,咱們已經很幸運了。槍和車雖然珍貴,但是跟生命比起來實在算不了什麼……”
其實道理大家心裡都明白,陸大川一說幾個人心裡還氣,表面上也不好表現得太過,一個個默不作聲去檢查車況。
我無所事事坐在邊上,看着他們,感覺這幾天發生的事比做夢還要虛幻,而接下來要做的——去尋找幾十年前被人盜走的一把一萬多年前的大門鑰匙——真不知道世界上還有沒有比這更不着邊際的事情。
獨自憂心忡忡了一陣,陸大川說車的發動機和輪胎都沒問題,讓我們上車。我問他接下來怎麼辦?他想了一會說,還是先去博巴老爹那裡吧,他是個高原通,即使不能給咱們當嚮導,提供點有價值的線索問題應該不大……
半個小時後,車隊順利上了公路。索呼日麻鄉離白玉鄉只有六七十公里的路程,不到一個小時我們就到了。從101省道上下來,進入草原又跑了差不多二十分鐘,繞過了一道低矮的山脊,不遠處便出現了幾座牧包土房。
“看,博巴老爹!”劉鵬興奮地指着牧包前一個人讓陸大川看。
“看見了,還有多吉來吧。”陸大川減緩了車速。
我和陸可琴兩人腦袋頂在一起爭着從前排兩座中間往前面看。我們沒有看見人,因爲目光完全被風馳電掣而來的一團黑霧吸引了。
“哥!快看,那是什麼?”陸可琴驚叫起來。
“別怕,是多吉,一隻藏獒。它是來迎接咱們的。”陸大川說着剎住車,開開車門站到車旁邊。
說時遲那時快,眨眼睛那團黑霧已把陸大川撲倒了。
“啊——”陸可琴大叫了一聲撲到了我懷裡。我也嚇出了一身冷汗,聽見外面嬉鬧聲,放下車窗玻璃,看見躺在地上的陸大川抱着老大的一隻狗腦袋,而狗腦袋伸出一隻大紅舌頭不停地舔陸大川的臉。
“可琴姐,你看它……”我扶起陸可琴的肩膀發現她哭了,嚥下前一句話的後半截安慰她說,“沒事,大川哥和那隻狗玩呢。”
聽說哥哥沒事,陸可琴擡起頭,探過身子淚眼婆娑地往車窗外看了一眼,立馬縮了回來。
我知道她受到驚嚇,握着她的手說:“是不是很漂亮?”
“沒看出來!”陸可琴沒好氣地說了一句,把臉扭到了一邊不動聲色地擦起了眼淚。
我被嗆了個翻眼白,不過並不在意,依然興致勃勃去看那狗。劉鵬下了車後,它放開了陸大川,走到劉鵬跟前,親熱地在他身上蹭着,劉鵬也親熱地摸着它的腦袋。
除了他們兩人,幾輛車上的其他人沒一個敢下車,都扒在車窗上既羨慕又膽怯地看着外面的人和獒。
跟劉鵬親熱夠了,叫多吉的藏獒威武地走到劉鵬下車後沒關住的車門邊,前腳踏着車踏板上往裡望了一眼我和陸可琴,下去又雄糾糾氣昂昂圍着後面三輛車轉了一圈,然後像突然被大風颳走的黑色塑料袋一樣向着站在牧包前人奔去。
陸大川劉鵬上了車,發動了引擎,開到牧包旁邊停下。
“扎西德勒!”站在牧包前慈祥的老人張開雙臂迎了上來。
“扎西德勒!”陸大川也張開雙臂迎了上去。
兩人緊緊地抱了抱。接着劉鵬也和老人親切地打過招呼。
其他人看着爬在一邊,伸着紅舌頭兇猛威武的多吉來吧還是不敢下車。博巴老爹走到每輛車前,熱情地邀請他們下車,嘴裡不停地說:“多吉,不用怕。”
等大家進牧包,博巴老爹又拿出血腸、糌粑、青稞酒熱情地招待我們。陸大川一連喝光博巴老爹斟的三碗酒,抹了抹嘴巴問:“怎麼沒看見卓嘎阿媽?”
博巴老爹告訴她去縣城小兒子家了。
一番推杯換盞之後,陸大川說出了自己的來意。
“這次恐怕我幫不了你們了。”博巴老爹目光越過陸大川,望向虛無說:“你走的第二年我帶人上神山時跌了一跤,身子骨一直沒有恢復過來,再則你們要找的那個地方在哪裡早已成了永久的秘密。”
陸大川聽博巴老爹話裡似乎有話,正要問話還沒有出口,我想起扎旺在信上提到的尼瑪米度,插嘴說:“那大爺知道一個叫……叫尼瑪……尼瑪米度的地方在哪嗎?”
我話音剛落,博巴老爹臉上的表情僵了一刻,轉過臉惡狠狠地問:“你怎麼知道的這個地方?”
看着博巴老爹的樣子,我傻眼了;陸大川傻眼了;屋子裡吃喝的人全傻眼了,我們不知道一句“尼瑪米度”爲什麼讓一個和藹慈祥的老人變成了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