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天佑悶哼一聲從昏迷中醒了過來, 他拿手支着自己的額頭,慢慢睜開了眼睛,待他打量清楚周圍的環境之後, 下意識地做起了防衛的姿態, 此時陳嘉正好端着湯藥進來, 見沈天佑已經轉醒, 溫和地笑着將藥遞了過去。
“安生養病, 我並無惡意。”陳嘉說。
“敢問先生,此地處京中何處?”沈天佑接過湯藥並沒有往嘴裡送,只是帶着疑惑問道。
“並非京中。”
沈天佑眯起眼睛看着陳嘉, 凌冽的殺意油然而生,陳嘉站在一旁說:“傳聞, 現今鎮遠大將軍正率一干將士在邊塞奮勇殺敵, 奈何入了那些蠻夷佈下的陷阱, 這病一千自損八百,傷亡極爲慘重。”
“你說什麼!”沈天佑驚坐起身, 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眼前的陳嘉,“你說鎮遠將軍?我並未……”
“在下於此戰前曾卜過一卦,卦象上說……‘無極’,其中意味只待沈將軍自己摸索了。”陳嘉還是帶着他那溫潤的笑容,從始至終沒有變過。
“是蕭弈?!”沈天佑醒悟過來, “他替我出的戰!”
聽到卦象的時候, 沈天佑心裡咯噔一下沉了下去。無吉, 下下籤, 九死一生, 難逃虎口,難道這一戰……
“沈將軍果然是明白人。”陳嘉打斷了沈天佑的沉思, 他看了眼沈天佑的神色,意味深長地挑了挑眉。
“這……可是欺君之罪。”沈天佑的聲音低沉下來,他對陳嘉說。
“既然聖上已經知曉其中緣由,何來欺君一說?”
沈天佑上下打量着陳嘉,突然了悟過來,他瞪大了眼睛,說:“閣下莫不是……二皇子?”
“我隱居民間多年,沈將軍何以見得我便是當今聖上的二哥?”
“坊間傳聞,當今聖上最爲體己的人,便是向來深入淺出的二皇子,此等大罪能被瞞下來,多虧得二皇子從中周旋。”沈天佑收起了自己詫異的神色,此時面色又恢復了之前的晦深莫測。
陳嘉見他面色轉換間顯露出來的擔憂,不知無意還是有意開口道:“傳聞匈奴現面臨着內憂外患,國中政權更替的動盪已經影響了他對我朝的作戰實力,相信不日軍隊就能凱旋而歸。”
沈天佑不答話,只想着之前自己突發頑疾之時,蕭弈面上所表露出來的神情,他一早就下定決心要爲自己出戰,甚至知道了此戰……可能讓他無法班師歸朝。
“既然神將軍已經醒來,本王便不再叨擾,好生歇息,有什麼需要只管提,看在蕭弈的面子上,我也斷然不會苛求於你。”陳嘉從懷裡掏出一封信交到沈天佑手中,“這是行軍前,蕭弈交到我手中的,他說等你醒來之時交給你。”
沈天佑接了信件向陳嘉再三道謝,等對方關上房門走出去之後,迫不及待地展開了信封。
“你究竟給了他什麼信?”路遙拉着陳嘉的手,一臉的急切。
在武林大會上,隨着慕容竹一塊的路遙一眼就看到了獨自一人站在人羣中的陳嘉,入夜之後,他摸到陳嘉房中,倆人互相交換着情報,路遙突然問及蕭弈的事情,便有了以上這麼一段解說。
“蕭弈交給沈天佑的信件我並未多看。”陳嘉這話說得路遙眉頭一皺,他當即把自己的疑惑問了出來:“什麼叫做沒有多看?”
“我當初讓蕭弈接近沈天佑,確實是看準了沈天佑不會拒絕蕭弈這樣的情報好手伴之左右,如果情況再順利一些,成爲其幕僚也不在話下,只是我沒成想……”
“只是你沒成想,蕭弈對沈天佑是下了真心的。”路遙幫着陳嘉把他沒有說出來的話說完了。
“正是如此。”
路遙皺着眉,他看了陳嘉一眼,又問:“那麼,你告訴沈天佑‘不日軍隊就能凱旋而歸’,可時至今日,我也未成聽聞這樣的消息,難不成,全軍……”
“軍隊早已班師回朝,只是未對外公開,回朝之時,軍中能走能動的人所剩無幾,直接去了各自的營地,並未入城。”
“爲什麼?”路遙不解,“按理說他們打了勝仗……難道是因爲……”
路遙被自己的設想嚇到了,連連搖頭,又說:“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沒錯,替沈天佑出兵的蕭弈並不在隊列之中。”
路遙推開椅子站了起來,他爲這房間走來走去,眉間的褶皺越積越深,他放下一直抵着下巴的手,猛然間衝到陳嘉面前,他說:“你是不是把他安排到了吐蕃境內?”
陳嘉收起了自己的笑容,目光深沉地看着路遙,過了好一會兒他笑着說:“你爲什麼會有這樣的猜想,俗語云,刀劍無眼,這戰場上,將士一旦分神,戰死便是一瞬間的事情,縱然現下江湖人士恭稱我一聲‘神機妙算’,也不見得我能將任命算的如此之準。”
路遙看着陳嘉肯定地說:“蕭弈不會死。”
陳嘉沒有接路遙的話,只是帶着興味直視着他的眼睛,路遙被他這麼盯着不自在,忙扭開頭,他說:“今年武林盟主之位已是我囊中之物,待我尋得崑崙山所藏龍穴,將其中相關的器物交給你,我便離開。”
“還有五件,一件一件地尋找光憑你一己之力,須得等到猴年馬月?”
“陳嘉,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路遙長嘆一口氣說,“總覺得你不該是這幅模樣,好像少了點兒什麼,罷了,一時也說不清楚,我會向我師父打探最後兩張地圖可能在什麼地方的,找到之後,我會交到你的手中。”
說着,路遙就往門邊走去,也不顧陳嘉是否有話要對他說。
眼瞅着又是一年冬來時了,路遙站在庭院裡看着被烏雲遮蔽住的月亮,長嘆了一口氣。慕容竹走了出來,將他手中的斗篷披到路遙肩上,對他說:“夜深露重,早日回房歇息吧,明日便該是你登擂臺奪盟主之位的日子了。”
路遙沒有看慕容竹,仍是仰頭看着月亮,他說:“我越發看不清自己了。”
“何以見得?”慕容竹說,“在我看來,你是這世間少有的通透人,好像什麼事情都能看到它日後的走向,有時候站在你面前,我會覺得無處遁形,在你的眼睛裡,我被自動劃分爲不能深交的一派。”
路遙聽到慕容竹這麼說有些驚詫,他問:“我……有這麼……”
“路遙,我不會給你背叛我的機會。”慕容竹負手而立,“但若有一天,我發現你心懷不軌,無論我多麼惜才愛才,我都會……親手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