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景綺正在這頭與莫銘膠着,那頭一名只單着了紅衣的妙齡少女提腳邁進了有家客棧的門欄,眼神凌厲地掃過在場的一干人等,端的的盛氣凌人。莫銘無聲笑倒在蕭景綺懷裡,仰頭道:“這姑娘一出場就將你前些日子那股氣勢壓了下去,這便叫做‘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了。”
“我說陸兄,你莫再打趣我了。”蕭景綺垮下臉,討饒道。
“那可不行,誰人讓你先招惹了我呢?”莫銘這身子仿似柔若無骨般掛在了蕭景綺身上,倘不是見了前幾日這二人的那出鬧劇的人,定是要驚詫上一時半會兒了,若是有些口舌長的,不出半日,這無名小卒陸小鳳與江湖赫赫有名的“神盜手”蕭景綺間的軼事,便要傳遍整個江湖了。
慕容竹端起茶杯送至嘴邊,吹開茶末,淺淺地抿了一口,竟絲毫不將那紅衣少女放在眼裡。莫銘見狀,藉着蕭景綺的身子坐了起來,輕聲說:“莫小瞧了人家,可不好惹呢。我真爲這客棧擔心,纔開了這麼些時日,來的一個二個都不好惹,日子,是越來不好過了。”
“陸兄,可否先從在下身上下去,這……人多嘴雜的……”
“怕他作甚,莫不是……”莫銘一回眸,眼睛盯着蕭景綺的紅脣,幾近貼了上去,道,“景綺真真對我動不了心?”
“我的祖宗誒,小的真的錯了,再這麼下去,莫說你了,旁的人也會對我痛下殺手的。”蕭景綺真的是哭笑不得了。
莫銘面色一冷,冷笑道:“我倒要看,誰敢!”
蕭景綺爲莫銘這突顯的狠勁驚着了,那眼中的殺意做不得假,而將釋放出的絲絲殺氣卻是掩的極好,若不是貼身而依,蕭景綺勢必會錯過。只是這股子狠勁如隨風而來的點點幽香,待得尋去,卻不見了蹤影,只見莫銘還是掛着淺笑倚在蕭景綺的懷裡,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那紅衣少女。
這些事贅述起來多費口舌,實則不過幾息的功夫。紅衣少女昂着頭走到櫃檯處,重重拍了下去,狗兒正算着帳,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響驚得一顫。
狗兒惱不得,只得賠笑,他問:“客官,您是打尖兒還是住店兒,這店裡沒剩多少客房了,要是住店兒,何不去往別處?”
“我用得着你來教嗎?我若是想住別處,自是不會住你這破店。怎的,我來了,竟是要你趕我的?”紅衣少女端的是咄咄逼人,竟不留一絲退路。莫銘從蕭景綺的懷裡起身,蕭景綺皺着眉拉住他的手腕,莫銘側目,正色道:“這店裡,還容不得這路貨色撒潑,若是有點兒能耐,讓我瞧你臉色也成,不過是乳臭未乾的毛丫頭,仗着有個了不得的爹就蹬鼻子上臉,哼,這臉,我還真就不賣給她了。”
“陸兄,莫惹事。”蕭景綺也不笑了,他覺察出不對勁來,這一顰一笑帶着媚態的莫銘怎麼也不像前些日子的毒舌男,就連內息都綿長舒緩了許多,彷彿一夜之間練就了神功。
莫銘轉過身來,細細地撫着蕭景綺的臉,用只有他兩人聽得到的聲音,柔聲說:“看出不對了吧?”
“你!”蕭景綺壓下聲音,左右四顧了一番,見無人注意到他方纔的失態,才接着道,“你是誰?陸小鳳又在何處?”
“這不是你該擔心的事,你還是好生想想,怎麼奪回丟了的物什吧。畢竟,這武林大會就快要開始了,若是想要幫慕容竹拔得頭籌,或者說是讓前任武林盟主徹底消失,都得下手快着點兒。眼下人都和陳子善接上了頭。你們再想動他,怕是難上加難了。”
“你究竟是何人?”蕭景綺面色一冷,伸手欲取暗器,莫銘輕蔑一笑,說:“那些個拿不上臺面的東西,還是收起來罷,此番我要去收拾那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沒有時間同你在這裡調笑了。敢欺負我的人,不想活了!畢竟是那個人辛苦經營的地方,我不會讓這裡喋血,你且安心。”
蕭景綺停下手中動作,只是一抱拳,起身,走了出去。慕容竹擡起頭看了這邊一眼,正與莫銘的視線對上,莫銘邪魅一笑,轉身離去。慕容竹看了眼他的背影,眉頭蹙起,滿是不解。
“哎呦,我說是誰呢?敢情是趙沉綢姑娘,令尊近來可好?”莫銘食指繞着耳邊垂髮,說不出的風姿撩人。
“你是什麼東西。”被喚作趙沉綢的紅衣少女眼也不見擡,脫口而出。她只覺左臉一疼,平白地多了五個指印,卻不見誰動了手。
“你!”趙沉綢指着莫銘的鼻子,氣得說不出話來。
“這一巴掌,是替令尊教訓他那沒大沒小沒家教的崽子的。”莫銘嘴角仍掛着笑,只是笑的滲人,讓人不覺發顫。
趙沉綢大口大口地喘氣,卻不見出聲,莫銘嗤笑一聲,接着道:“這裡不是你可以撒潑的地兒,回去照照鏡子,認清了自己的身份,別以爲,就你有爹。不過是一介仗勢欺人的無恥奴才,若我要他此刻死,他是絕不敢等到明天的。回去問問你爹,什麼人惹得,什麼人,惹不得!”
趙沉綢眼瞼一垂,思忖了半會兒,斂了心神,擡手抱拳,道:“多有得罪,後會有期。”
“瞧你這話說的。”莫銘掩嘴一笑,水淺蔥色的衣衫遮去了半張臉,隨即放下手,面上已沒了任何表情,冷聲道,“我怕是,後會無期吧。”
莫銘說罷,側過頭看狗兒的情況,趙沉綢趁莫銘分神之際,她從腰間抽下軟鞭,直直朝莫銘的面門揮去,莫銘竟然不躲,他只是藉着巧力順手推開了狗兒,身體極力後仰,鞭子從他的鼻尖輕輕掃過,帶着股勁風。
“鞭是好鞭,只是用這鞭子的人太不會看人臉色,莫說我沒有提醒你,明日你家會是個什麼情況全憑着你今日這無理也不饒人的潑辣性子。”莫銘直了直腰,眼中帶着懾人的寒意。
趙沉綢見莫銘不像是作假,左右四顧,不顧看路倉皇地往外邊兒跑,莫銘倚着櫃檯立着,嘴角那抹詭笑重回臉上。
“掌……掌櫃的,你怎麼又惹着客人了。”
莫銘回過頭無辜地攤手,說道:“這不是她欺負你嗎?再說了,我最是看不慣仗勢欺人的主了。”
“您知道她爹是什麼人嗎,您就……您就這麼做,欸,這場子我怎麼收拾。”狗兒一聲長喟,滿目愁容。
“既是她爹,自然是官場中人倘若是官場中人,必不會再來找茬兒,你且安心吧。”莫銘親暱地拍了拍狗兒頭,復回大廳坐下,優哉遊哉地喝起了茶。狗兒盯着莫銘好一會兒,表情有些變化,突然明白了什麼似的,連做賬的手都有些發抖。
莫銘在狗兒低下頭的瞬間看向了他,嘴角帶上了抹不同於往日的溫柔笑意。
大廳裡嘈雜的碗碟聲、說書聲、談笑聲,直衝房樑,讓人看不出異樣,慕容竹放下茶盞,收起摺扇,慢慢地踱步到樓梯口,看似不在意地回眸一望,像是自我否認似的搖搖頭,擡步上了樓。
待他的身影消失在樓梯拐角時,莫銘揚起了頭,意味不明地看着慕容竹曾坐過的桌椅,不及半息光景,又沉浸在說書人的口技中,手支着下顎,面色從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