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比輕功,我着實是比不過江湖現下赫赫有名的‘神盜手’蕭景綺的。”那人一路躲着避着,竟是讓蕭景綺追到了距清水鎮兩裡外的風明坡。“蕭景綺”手執軟劍同拿着各類暗器的蕭景綺,站在空地中遙遙相對。
“你究竟是誰?”蕭景綺眯着眼睛,壓低了嗓子危險地問道。
那人側頭一笑,丹鳳眼微挑,帶着股高傲的味道看着蕭景綺,一時讓蕭景綺也不知誰真誰假了。那神情、那眉眼、那身段分明都是自己的,怎地旁人能裝得那麼像?
“你猜。”
“你的身份我是猜不出,不過……它倒是猜得出!”說罷,一枚銀針直迎對方面門,卻見那人躲都不躲,直挺挺地站在那裡,銀針順着左眼角直划過去,□□順勢剝落,露出了那人真正的面容。蕭景綺見了那人的真面目之後,驚得半晌回不過神。
許久,蕭景綺收了手中暗器,喃喃道:“商……商隱?”
慕容竹在龜奴的引領下穿越過層層廊閣,最終才進到後院,一路過來,雖說是白晝卻沒有見這幾個人,這前廳如此喧囂後院卻此般靜謐,真教人好生奇怪。此時已走到了一扇硃紅大門前,龜奴停下了腳步,對着大門拜了一拜,有節奏地敲了幾聲,大門轟然開啓,龜奴弓着腰說:“爺自己進去吧。”
“你不領路了嗎?”慕容竹握緊手中的摺扇,嗅出了一抹不同以往的緊張。
龜奴垂着頭道:“這後院我們只能走到這兒,還望這位爺莫怪,到了裡邊,應是有人來接應的。”
慕容竹點點頭,揮退了龜奴,邁開腳走了進去。待慕容竹整個人都進了這後院,大門又轟的一聲關上,煞是嚇人。這院裡比起先前走過的院子,給慕容竹的感覺更加怪異,似乎總覺的自己就一直是住在這裡一般,各道分岔路也是瞭然於心,若是有心閒情逸步,便不會如此坎坷。
等了好一會兒,也不就有人接應,於是慕容竹自己四下逛了起來。走至一處亭閣,慕容竹停下了腳步,那裡坐了一個人,身着白衣,青絲如墨,只是個背影卻也頗帶着股遺世獨立的縹緲之意。香爐裡,煙霧嫋嫋騰昇,襯着那假山間的蜿蜒溪流,恍若仙境。
那人還在彈着琴,正是先前在前廳奏的那一曲,只是這會兒並未發聲唱曲。
“聽雨姑娘,在下慕容竹,未經允許便尋至此處,還望見諒。”
“該來的,總是要來的。”聽雨聞聲停下了手中動作,她漠然起身,朝慕容竹行了一禮,慕容竹點點頭算是回了禮,聽雨見此也不惱,引着慕容竹走至別處。
卿平軒內,聽雨爲慕容竹斟酒一杯,擺上做工精細的銀箸在他手邊。慕容竹一直面無表情地看着聽雨擺着酒菜、餐具,待聽雨入了席,慕容竹從懷中掏出一封帛書,展開來,放到聽雨的面前。
聽雨垂下眼,匆匆掃了一眼,道:“意境是極好的。”
“只有這話想說嗎?”
“慕容少莊主是希望聽雨說什麼?”聽雨一面爲慕容竹布着菜,一面笑道。
慕容竹食指蘸了酒,在那封帛書中圈出了三個字。過後,他問道:“如此一來,何如?”
“倒是長了見識。”聽雨應。
慕容竹那封帛書中將將只寫了“小樓昨夜聽風雨”這七個字,而被圈出來的字,不是旁的,正是面前這花魁娘子的全名——樓聽雨。
“你可知路遙現身處何處?”慕容竹緊緊地盯着聽雨,注視着她的一顰一笑,恨不得將她所有的笑都扒開,看清她的筋,瞧明她的骨。
聽雨輕笑一聲,道:“慕容少莊主說笑了,若是說這詩詞歌賦,琴棋書畫,聽雨尚且能對上一二,只是聽雨久居這方狹小天地,不曾知江湖之事。”
“好個‘不曾知江湖之事’,若是不知江湖事,何以知我所說的路遙是江湖中人。”
“不過是比他人心思細些罷了,能令慕容少莊主如此費心的,定不是簡單人物。”聽雨道。
慕容竹冷哼道:“好一張巧嘴。”
“慕容少莊主過譽了。”
“他失蹤了七年,此間了無音訊,但我知他曾於路途中遇見一位紅顏知己,贈予她一樣物什。”慕容竹慢慢地說,聽雨也不急,聽他娓娓敘來。
“我派探子查了三年,得詩一句,而此詩中,又含了你的名字,何解?”慕容竹問。
聽雨聽罷竟是笑了出來,她道:“莫說是慕容少莊主了,便是連我這未曾見過什麼世面的妓子,都要因此懷疑上一二了。但倘若慕容少莊主對這百花樓知曉一二,便可知,這十年間,我不曾邁出一步,又何以‘於路途中’同一位江湖志士相遇,譜寫那段佳話?”
“我不計較你們誰出誰進,也不計較你們究竟有什麼秘聞,我只想知路遙……是否曾見過你,又是否真的還在江湖之中,這些年,又遭遇了什麼?”
聽雨擡起頭與慕容竹對視,她說:“我便連路遙是何許人也都不曾知,如何同你說他所經歷的事?慕容少莊主一擲千金,只是爲了說這些事麼?那可真的是,大手筆。”
慕容竹起身,換身便欲離去,正擡步出門,突然想了起來,側頭說:“有人託我給你帶了句話,‘天王蓋地虎’,你知這對子的下句嗎?”
“‘天王蓋地虎’?倒是個有趣的對子,只是聽雨才疏學淺,不曾聽聞,一時半會兒的,無法對得工整。”
慕容竹看着聽雨的眼睛,見對方不似作假,面上當即沒了表情,只道:“你若是要護他,此刻也只能護成這樣,想必我倆往日舊事你也有所聽聞。但現下的情形不同,他只是個徒有號令江湖令牌的無名掌櫃,原先的功力竟絲毫不剩。你說,這要是傳了出去,會有多少人想要奪他性命。聽雨,我此番前來,他便也是在前廳的,莫以爲,我未曾注意當時你究竟是在向誰行禮。”
聽雨聽及此,身形一僵,匆匆起身,可走了幾步又頓了下來,似乎在猶豫該不該將心裡所想之事告知給慕容竹。聽雨低頭,閉上了自己的眼睛穩定心神,不過片刻功夫,她緩緩睜開眼,其中已是一片清明。
聽雨走上前,從腰間取下一枚玉石,遞給慕容竹,說:“我確是曾受過路公子的指點,這枚玉石他說他只是看着喜歡,不過是路邊小攤買來的,我若是不嫌棄便贈予我,我不知慕容少莊主口中的‘物什’是否就是此物。今日與你同在雅座的那公子,我不知他會不會是路公子,他們確實有着相同的面貌,只是……這位公子太年輕了,無論如何,這也是說不過去的。”
慕容竹接過玉石,用指腹細細地摸撫,那人總是喜歡逛這街邊小攤的,這麼一說應是同一人。聽雨瞥了眼慕容竹的神情,又說道:“我所知就只有這麼多了,請慕容少莊主護他周全。”
“若此人不是路遙,我爲何要這麼做?”慕容竹問。
聽雨筆挺挺地跪了下去,她垂淚道:“生死一念,還望慕容少莊主成全。”
“你且起吧。”這就算是應下了。
慕容竹沒有把手中的東西還給聽雨,也不知是刻意還是忘了,聽雨也沒有提醒,兩人似乎都默認了這玉石可由慕容竹帶走。
見慕容竹走遠,聽雨站了起來,臉上已全無了悲痛之色。掩上門,她走至裡屋,修書一封,吹乾墨跡,細細地又瞅了兩遍,方纔喚來信鴿,將短信纏在信鴿足下,鬆手送了出去。
將時間軸倒回到花魁比賽之前。
距百花樓兩條街的一處僻靜巷弄往日了無人跡,今日卻是迎來了兩個人,他們二人行至一扇硃紅色調的門前停了下來,白衣男子上前上輕輕敲了幾聲,門從裡被打開,兩人一側身便走了進去。
“先生來之前怎麼也不打個招呼,我們都沒有準備,讓先生見笑了。”茶花將斟好的茶放在那人面前,“這是前些時日託人從杭州帶回的,上好的將西湖龍井。”
“花魁大賽可準備好了?”
“都準備妥當了,只要慕容竹將人帶來,必定我會是勝者。”
男子喝了口溫茶,將杯盞擱回桌面上時說:“他來問你路遙的事情,你不能全盤托出,也不能全然假話,亦真亦假,纔會讓對方自亂陣腳。”
“先生此言……”
那人瞥了茶花一眼說道:“既然能掌控他的密探,暗中修改一些消息也不是什麼難事。他若是聽信了那些謠傳必定會認爲東西在你這,倒是你只消把這東西給他,按我說的做……”
“還記得我教你的那隻曲嗎?” 二人商量完對策,男子起身,在準備離開的時候突然說道,見茶花點了點頭,繼續說道,“那就唱這支曲。”
“茶花領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