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楓將滾燙的茶水端了進來,步子走得很沉穩,絲毫不見灑。陳嘉指了指桌子,他從善如流放下了,但是沒有離開的意思。
莫銘見亦楓走進來,心裡還想着對方要把自己秒殺的事(……),於是他連忙起身,用自己的衣襬擦了擦竹凳,哈着腰說:“爺上座?”
亦楓:“……”
陳嘉:“……”
亦楓看着莫銘半晌沒有動,又回頭看了看陳嘉,陳嘉會意,道:“無妨,莫銘,你坐下罷。東西已經到了?拿出來吧,是誰的?”
“茶花。”
“手腳倒是挺快。”陳嘉笑道。
亦楓從懷中掏出一張帛書遞與陳嘉,陳嘉展開一看,嘴角笑得越發開了,莫銘深諳“知道越多死得越快”的道理,把椅子挪得開開的,假意被那門外風景吸引住了。
先前真的是裝的,不過後來還真的是被那些翠綠欲滴的竹子給牽住了目光,也不知是怎麼樣的,就是比旁的地方的更有靈性,更真,可怎麼個真法,莫銘也說不上來,就是看着歡喜得緊。
“這片竹林,是我七年前種下的,爲了紀念一個故人。”亦楓不知何時離開了,這會兒,又只剩莫銘和陳嘉二人了。
“故人?”莫銘問道,眼神還是沒有移回來。
陳嘉笑道:“一見傾心的故人。”
“女子?”莫銘來了興致,眼中冒着八卦之火望向陳嘉,他眼中似懷念似眷慕,嘴角帶着淺笑,應着:“非也。”
莫銘下巴掉下了幾尺,整個人都斯巴達了。
敢情人陳嘉不僅腦袋聰明而且思想開化,他是走在時代的前沿的開拓者,不屑於走上同BG黨一樣迎着夕陽灑淚奔跑,邊喊着“來追我呀~”的臺言套路,即便是受世人所不恥,仍堅定自己的想法,愛自己想的人,原先還真着實小瞧了他。
陳嘉摸摸鼻子,問:“你究竟在想些什麼?”
莫銘不解:“怎麼了嗎?”
陳嘉認真地回答道:“皺到了一起了,你的表情。”
莫銘:“……”您是想說我表情皺成了菊花嗎?有話直說喲親,我不會記仇的~
莫銘諂媚地笑道:“矮油~能被先生看中的人,一定有別人比不上的地方吧。是腦子好使,還是身懷絕學?”
陳嘉收回目光,他看着莫銘說:“他只是一個平凡的人,我遇見他之時,他正落魄卻也當得上是風華正茂,他對我說,‘先生,你應拿把羽扇’,我不解,問他,他只是笑卻什麼也不說,那晚,我第一次知道何爲‘酒逢知己千杯少’,在我看來,自己畢生所學也抵不過他偶爾的隻言片語。”
莫銘所有的注意力全都圍在“羽扇”這個詞上打圈圈,這特麼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世界啊!難道穿越都已經成災了嗎!爲什麼走一步就能碰着一個前穿越者挖下的坑!膝蓋中箭到不能啊。
莫銘打斷陳嘉的話,問道:“你先前說的那位‘故人’,是不是就是告訴你‘那個世界’的人?”
“正是。”
“他爲什麼要告訴你這些?不怕攪亂時間次元什麼的嗎?”莫名追問。
陳嘉思忖了一會兒道:“他說,我很像他的一個朋友。”
“他認識楚牧寒?!”莫銘不淡定了,他根本沒有想過,自己穿越來的這個時空裡竟然會存在一個也認識自己朋友的穿越者。
聽了他的話,陳嘉搖了搖頭,莫銘不知何故,突然鬆了一口氣,只聞陳嘉道:“他說他的朋友叫諸葛孔明。”
莫銘:“……”
莫銘不知如何吐槽,只是表情很扭曲地擠在了一起,特麼這麼不要臉的人到底是誰!總不能真是劉備穿來了吧!
“那他說了他叫什麼嗎?”莫銘真的是對這個穿越者越來越感興趣了。
陳嘉垂下眼眸說:“他說,他叫西門吹雪,‘西門吹雪,吹得是血,不是雪’。”
莫銘拍案而起,道:“我呸!他要是西門吹雪,我就是陸小鳳,欸,不對,我就是陸小鳳……”
陳嘉:“……”
想起自己曾在慕容竹面前自報家門爲“陸小鳳”,莫銘撓撓腦袋,憨笑了一下,客串一把人生贏家的感覺真好,下次要是有人再問他名字,他就說自己是楚留香,看誰不要臉得過誰!
陳嘉擺擺手,說:“都是些陳年舊事了,不準,那人早已記不得了。”
“怎麼會?若是遇到一位像先生一樣的人,這一輩子,都不會忘的。”莫銘這次倒是實話實說,沒有半分阿諛奉承之意。
“哦,是嗎?”
“我來這裡那麼長時間,沒有遇到一位能像你一樣把茶煮得那麼好的人。”
陳嘉笑道:“原來我不過是這一方面有所成就。”
莫銘苦着臉猛地搖頭,他着實不知道怎麼形容那種“此人只應天上有,人間去往哪裡尋”的氣質。於是,他重複了一遍:“真的很好。”
陳嘉將手握拳放至脣邊,咳笑道:“這話分明是在貶我。”
“不是,真不是!”莫銘拇指小指相扣,食指中食無名指豎起,做發誓狀,他說,“我絕對沒有騙人,真的,你是我來這裡後遇到的第一個能讓我信任的人。也說不上原因,就是打心眼覺得你是我能夠傾訴所有秘密的人。”
陳嘉看着莫銘的眼睛,帶着一抹深思,似乎裝了一個莫銘完全不知道的世界,可待他細看,裡面又像山澗平緩的溪流一般,一眼便可望見底。莫銘被他看得不自在,屁股在椅子上挪了挪,嘿嘿笑了幾聲。
“話既如此,你真可將所有的一切告知與我嗎?”陳嘉眯着眼,不知在思量着什麼。
“當然!”莫銘恨不得把這一顆真心都掏到陳嘉面前,讓他審閱,這麼聰明的一個人,既然都知道他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了,如果不是朋友,他早就被作爲異端燒死了,哪還有閒工夫坐在這裡品茗。
“好。”陳嘉單單隻說了個好字,便沒了下文,莫銘等着等着覺着不對進了,才意識到人陳嘉已經說完了。
只有這個時候,莫銘才能理解爲什麼對講機裡總需要加個over,特麼別人話都說完了自己卻當沒說完跟傻子一樣乾等着的滋味真不好受。
“啊對了,那人的真名你不知道嗎?”莫銘想起什麼似的,喝盡杯中茶之後,問道。
陳嘉眼色一沉,含着意味深長的笑容說:“現今武林盟主,路遙。”
這一次,莫銘的下巴直接扎進了桌子裡。怎麼他的人生就和路遙這個人扯個沒完了?慕容竹找他是爲了路遙,現在陳嘉保他指不定也是因爲那個路遙,名字怎麼聽都像是一炮灰,可是遇着的人個個都是能在臉上刻着“我是人生大贏家”的主,開了掛的吧這是?
“你認識?”陳嘉問。
莫銘聳着肩膀說:“認識倒是不認識,不過名字倒是聽過不少遍。嘿,我說,我和他真有那麼像嗎?”
陳嘉搖搖頭,他說:“不像。”
“我就說吧。”莫銘坦然了。
緊接着,陳嘉又說:“年齡對不上。”
莫銘:“……”敢情你是哄人玩兒呢?
莫銘指着自己的臉問:“真的一模一樣麼?就單說這臉。”
陳嘉擡起手,似是要撫上去,卻中途轉了方向,端起茶壺爲自己斟茶一杯,淺酌了起來,放下茶盞,陳嘉正了面容,道:“先不管你像還是不像了,不過是舊人,總有日都會忘了。”
“可是……”
“現今,只巴望着你能不像。”
“這話是怎麼說?”莫銘不解。
只見陳嘉朝他一笑,說:“一樣臉演百樣人。”
莫銘:“……”您敢不敢能有一次說些我聽得懂的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