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竹的出生, 就像是香港家庭倫理劇裡常出現的劇情——他的母親在懷了他的時候因受奸人陷害被他的父親拋棄,因爲某些事情陰錯陽和往日舊識相遇,得以順利生下孩子。於是他在得知了真相之後發憤圖強, 希望有朝一日以最輝煌的態勢站在對方的面前。
以“搞垮對方的公司, 奪走對方的家產”爲目標, 以“你的就是我的, 我的還是我的”爲座右銘, 遇神殺神遇佛殺佛,即使碰到了程咬金也會毫不猶豫痛下殺手。
在悲情型“孩子,媽媽沒有用, 媽媽保護不了你,希望你長大後不要怪媽媽巴拉巴拉”, 勵志型“既然你的父親狠心拋棄了我們, 我們就要出人頭地, 用行動證明自己還是能夠憑藉一己之力站起來的巴拉巴拉”和獵奇型“不是每個女人都叫聖母,反正不是你搞死我就是我搞死你, 要死一起死吧,哈哈哈巴拉巴拉”中,慕容竹的母親非常理智地爲他選擇了“你擁有不凡的血統,終有一天你會受到萬衆敬仰,在此之前你要學會虛僞, 學會利用, 學會與人周旋”的伏地魔型。
就像有點兒身份的人每次拋妻棄子都會留下一些信物一樣, 慕容竹的爹也一時大腦血管痙攣, 爲日後想要找他方便, 留下了自己的貼身物件——一條手帕,一條做工精美的手帕, 一條做工精美的黃手帕!
那麼其中所包含的巨大的信息量,自然就不言而喻了。
皇家血脈自是不能流落民間,同那些閒雜人等居一室,吃一食。不管你是從小就在街邊賣藝,還是養在深閨識字繡紅,不管你是上蹦下跳有失體統,還是左顧右盼步步爲營,只要手有信物,就總會有一躍登天的那個時刻。
某部每個暑假一開始就在各大衛視登臺,你方唱罷我開嗓的經典古風言情長篇史詩鉅作就告訴了我們這樣一個道理:只要有一顆不甘於平凡的心,管你(的朋友)是不是有一個偉大的爹,你都可以(佔爲己有後)闖出一番天地。
所以父子認親記第一集開播,就在對方刻意尋找和己方故意泄露下達成了共識,真是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慕容竹記得非常清楚,在第一次進宮面聖的時候,天氣非常的寒冷,雪花在風裡打着旋兒,厚厚的積雪讓人聽不到馬蹄踏地的嗒嗒聲。街上的行人很少,偶爾有零星的幾人擦身而過也是埋頭自顧自地走,街道兩旁的民居大門緊閉,房檐下在年後還沒來得及收回去的紅燈籠被風吹得變了形。邊關吃緊,人人自危,生怕出個門就會被抓去充軍。
馬車在空曠的街道上橫衝直撞,只恨不得能生出一雙翅膀直接把他送進宮去。風從車簾的縫隙裡倒灌進來,刮在他的臉上,生疼生疼。慕容澈的手腳都是冰涼的,那個時候路遙還沒有出現,所以沒有人願意無條件地陪在他身邊,所有的一切都要他一個人去面對。
慕容竹那會兒只有九歲,即使是從小就生活在爾虞我詐的慕容家,也沒能讓他在那樣的年紀學會口蜜腹劍,精於算計。他的雙手攏在袖口裡,挺直着背脊,由一個太監領着往那從未想過的深宮後院裡走去。爲了不失身份,當時因爲旁支設計而家道中落的靈劍山莊還是爲他置辦了一身新衣裳,整個慕容家把所有的希望都壓在了他的身上,卻不管他是不是能夠承受這樣的重量。
“你就是慕容竹?”坐在高位身着明黃色中年男子聲音渾厚有力,他的面目卻是看不真切……
“慕容,醒醒!慕容!”
慕容竹再次睜開眼的時候,眼前那莊嚴肅穆的深宮後院已經退去,他平躺在地上,蕭景綺在他身邊,手上拿的是他平日裡作爲暗器的銀針,要不是他早一步醒了過來,說不定那些東西直接招呼上他了。
“進入最後的棺室了嗎?”慕容竹不記得自己是怎麼躺倒在地的了。
“還沒有,這裡的霧氣越來越濃了,看樣子應該是不遠了。”蕭景綺見慕容竹醒了過來,很明顯地鬆了一口氣。
“能看到別的人了嗎?”慕容竹拍了拍沾上溼氣的長袍,緩緩站了起來。“之前我們遇到了什麼?”
蕭景綺的表情一瞬間變得很精彩,他說:“聽到莫名的慘叫聲之後我們還是一直往前走,但是不過白來米的時候,你突然渾身痙攣,然後就倒了下去,之後……”
慕容竹的表情也好看不到哪裡去,他問:“之後?”
“之後,你喊出了一個稱呼。”蕭景綺顯然不想多談,而慕容竹晦澀不明的態度很好地應證了他的猜想。
蕭景綺和慕容竹兩人均沒有再說話。雖然知道慕容竹確實是有着不凡的身份,但是着實沒有想到他會是先皇遺留在民間的皇家血脈,難怪當年他知道路遙在開始着手尋找龍脈的時候反應會那麼奇怪。
“你覺得我們什麼時候後才能走到棺室?”慕容竹打破了在兩人之間蔓延開來的尷尬氣氛。
“不好說。”蕭景綺給了這樣一句可有可無的答覆。
慕容竹沉默了半晌之後,像是喃喃自語般說道:“如果莫銘身上所中之蠱當真是刑修,那麼這一路我們會遇到這種情況也不是沒有理由了。”
“我一直不明白,當初你在路遙身上……”蕭景綺自動噤聲。
慕容竹看着前方,面無表情地說:“我一直相信他沒有死。”
“好吧,我們說‘刑修’,這個蠱毒到底是怎麼回事?”蕭景綺識相地轉移了話題。
“‘刑修’是混沌之神,開天闢地之前他便存在,這個地宮……太符合條件了。黑暗、溼氣,我大概能夠明白陳嘉說的他走不出地宮的說辭了。”
蕭景綺前後一聯想,面上當即變了顏色,他說:“不可能,絕對不可能,路遙當年進來過,沒有發生什麼事情不是嗎?”
“如果當年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的話,爲什麼陳嘉時隔七年纔想到要重新來尋找這個龍穴?”慕容竹反駁,“我們都知道路遙曾經過關,即使他把自己的行蹤掩飾得很好,但是,他確實不是個會對人產生防備之心的人。”
“你這些年不是一直在尋在他的蹤跡嗎?可是他也是……”蕭景綺停頓了一會兒又說,“我不明白你在百花樓做的那齣戲是爲了什麼。”
“試探他。當然,也是爲了確認路遙究竟有沒有死。”慕容竹在說起路遙的時候,表情始終很奇怪,“我總是覺得路遙沒有死。”
“路遙在最後幾年神志時而清楚時而迷糊是因爲你下了‘孟婆’?”蕭景綺似乎明白了什麼。
“那個時候我發現他開始和陳嘉接觸,我還沒有奪得我想要的東西,怎麼能讓他和我的對手走得那麼近,但是慕容家需要他,在某些方面他確實有一手,譬如……龍門客棧。”
慕容竹和蕭景綺的對話就此告一段落,突然火光大盛的地宮,讓所有人都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莫銘是最想適應過來的那一個,他離門的距離不過二三十米,慕容竹更是才離門沒有幾步,但是這些都不是他現在想要關心的,堆砌滿屋的黃金幾乎要閃瞎了他的眼,他嘴角漸漸擴大的笑容出賣了他的故作鎮定。
陳嘉環視了四周之後,朝着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走了過去,同一時間慕容竹也注意到了那裡,氣氛一觸即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