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女上位手冊
徹夜無眠,好不容易在天矇矇亮的時候迷糊地睡了過去,不一會兒就聽見外面響起了腳步聲,什麼人來往匆匆,太監的聲音宮女的聲音都從外面模模糊糊地傳進來。
容真揉了揉眼,問了句,“什麼時辰了?”
門外的宮女聽見,答道,“這才寅時呢,姑娘還是再睡會兒吧。”
容真“嗯”了一聲,耳邊卻一直斷斷續續地傳來那些腳步聲,她一向淺眠,有了這些聲音就別想睡着。
最後索xing坐起身來,看着外面朦朦朧朧的光芒發呆。
這個時候約莫是皇上起來了,他要去上早朝,所以必須早起。
她想批件衣裳去後院裡走走,豈料身上只穿着那件薄薄的白袍,房間裡又沒有別的衣裳,只好作罷。
最後,只能百無聊賴地倚在牀上,大約是皇上已經去早朝了,外面的聲音慢慢的就沒有了,於是她因爲睏倦,就這樣倚在牀頭睡了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有人輕輕地在耳邊叫她,“姑娘?姑娘?”
容真醒了過來,昨晚守着她的那個宮女笑吟吟地站在她面前,指了指窗外,“天已經大亮了呢,皇上就快下早朝了,姑娘還是先起來洗漱洗漱,指不定一會兒聖旨就來了呢。”
容真於是點了點頭,一邊起身一邊說,“麻煩你了。”
那宮女笑着爲她穿上剛拿進來的衣裳,“姑娘言重了,您是主子,我是奴婢,奴婢伺候主子是理所當然的,有什麼麻煩的呢?”
容真被她拉着坐在了梳妝檯前,看着銅鏡裡那種略顯疲憊的面頰,輕輕地說了句,“在聖旨下來以前,我也只是奴婢罷了。”
那宮女一下子不知說什麼纔好。
只是沒想到的是,聖旨下來以後,她也仍然不是主子。
過了好一陣子,終於有太監前來傳旨,容真從容地來到門外,恭恭敬敬地跪下身去,就聽那尖細的嗓音公式化地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宮女傅容真蕙質蘭心,才藝超羣,即日起封爲御前宮女,賜白銀三百兩,移居宣明殿,欽此。”
容真一下子愣在那裡。
不是妃嬪,甚至連最低等的小主也不是,竟然是……御前宮女?
那麼太妃那邊,皇上打算如何交待?
下一刻,她回過神來。
皇上和太妃的交易必然不是一時的,她如今就在皇上眼皮子底下,最終能否登上妃位,全看太妃的表現。
皇上深謀遠慮,一來答應了太妃,二來又將她挾制着,果然好手段。
可她坐在這宣明殿裡安靜地揣摩着聖意,後宮卻是流言四起。
主子們的眼線遍佈八方,自然知道昨日皇上從太妃那兒離開時帶走了一個宮女,這宮女不是別人,正是一月之內從尚食局出來,連續被淑儀、太妃和太后相中的人。
而如今一道聖旨下來,連皇上都相中了她。
這該是怎樣的好手段?
此刻,淑儀已在折芳居外站了很長時間,值守的太監通報以後出來回稟,說是太妃娘娘尚未起牀,還請淑儀先行回宮。可淑儀一聲不吭地站在那裡,鐵了心要等到太妃。
折芳居內,太妃漫不經心地任秋姑姑爲她用棉布纏起染了鳳仙花汁的指甲,看了眼秋姑姑欲言又止的模樣,笑道,“怎麼,想問哀家爲何不見她?”
秋姑姑垂着頭,“奴婢愚鈍,難以揣測娘娘的意思。”
太妃笑而不語,又過了好一陣子,才淡淡地吩咐道,“行了,讓她進來。”
秋姑姑出去跟門口的太監說了幾句,淑儀終於踏進了殿門。
太妃擡起頭來,看了眼面色不太好看的淑儀,笑道,“淑儀這是怎麼了,臉色如此難看,可是昨晚沒睡好?”
淑儀垂眸,神色鬱郁,“太妃娘娘明知臣妾心思,還請娘娘爲臣妾解惑。”
太妃也不與她打什麼太極了,輕描淡寫地說了句,“哀家知道你怨哀家把容真送給皇上,但哀家自有打算,並不是針對你。”
淑儀沒什麼頭腦,頂多有點小聰明,深謀遠慮這種東西不適合她。
她能走到如今這一步,已經是太妃努力的結果了,要想做皇上的枕邊人,卻是容真更適合些。
淑儀咬脣直視太妃,不服氣地說,“娘娘昔日答應臣妾的爹,說是要將臣妾當做親生女兒一般疼愛,助臣妾在這後宮裡平步青雲,享盡恩寵,如今卻爲何忽然變卦,去栽培那區區一個宮女?”
太妃揚起嘴角,“哀家說了,這是哀家的打算,與你無關。容真是容真,你是你,哀家並沒有捨棄你而選擇她。淑儀,你先回去吧,哀家不想多費脣舌。”
這下子淑儀氣急了,她有些惱地盯着太妃,常年身處上位而養出來的脾氣有些發作,但礙於太妃的身份卻不好撒氣。
不過區區一個太妃,皇上尊敬她,她還真當自己是太后了?
這麼些年來,淑儀還指望着她能幫自己越爬越高,可到頭來仍舊是個高不成低不就的淑儀,而她如今卻要撒手不管,另外栽培心腹,這叫淑儀怎能不氣?
淑儀一時氣急,冷笑一聲,也不顧其他了,“太妃娘娘,臣妾是由您帶進宮的,一向尊敬您,敬您爲母親。可把容真帶出尚食局的是臣妾,把她交給您代爲看管的也是臣妾,如今您奪走臣妾的人,還拿去當做自己的心腹,這樣做是否有點欠妥呢?”
太妃的笑容慢慢地隱沒在脣角,哪怕看上去依舊高貴溫和,眼神卻冷了下來,“你口口聲聲稱自己臣妾,可你是不是忘了是誰給了你今天的名分和地位?”
淑儀不服氣,冷冷地說,“太妃娘娘把臣妾帶進宮,自然功不可沒,可贏得皇上垂簾的,誕下小皇子的,都是臣妾,太妃娘娘難道想把這些功勞也一併攬過去不成?”
太妃看了她片刻,重新笑了起來,“好,好,如今你是淑儀了,還有自己的兒子,哀家不過是個毫無權勢空有其名的老太婆,你自然是看不上哀家了。既然如此,那哀家也沒必要理會你了,你說得對,容真比你聰明,也比你有城府,哀家本無意讓她取代你的位置,可你非要bi哀家,那哀家就順了你的意,讓她成爲哀家的新寵吧。”
此話一出,淑儀臉色驟變,“太妃娘娘本意如此,臣妾無能爲力。只是娘娘看不上臣妾這淑儀之位便罷了,臣妾還有祁兒,他是皇上唯一的血脈!娘娘莫非真的連他也要捨棄了?”
她心中有些悽惶,因爲太后視她爲眼中釘,若是太妃也拋棄了她,她才真真是除了一個兒子以外什麼都沒了。
可太妃雖然看上去溫和,心腸卻不必太后軟。
她溫柔地看了淑儀好一會兒,才說,“如今你也是孩子的母親了,也該多花些時間在宮裡陪着祁兒,以免他日祁兒出了什麼岔子,皇上降罪於你這個母親,把祁兒抱給別的宮妃。今後你就不要再想着鬥來鬥去的事情了,回你的元熙殿好生待着吧。”
一句話把淑儀最後一點希望也破滅了。
太妃無非是告訴她,從今以後都不會在幫着她,要她好自爲之,安分守己地守着如今的位子,不要癡心妄想了。
淑儀頓了頓,才嘲諷地說,“可是太妃娘娘看重的容真似乎也沒有什麼好本事啊,那樣秀麗一個人,如今也不過被封了個御前宮女,連主子都不是,恐怕辜負了太妃娘娘的心意啊!”
太妃還是那般閒適地笑道,“御前宮女不比主子差啊,看看你這主子,能像她那樣整日陪在皇上面前麼?”
淑儀的肺都要氣炸了,可她什麼也不能說,因爲太妃已然閉起眼睛,悠悠地對秋姑姑說了句,“送客。”
她再也沒說話,自尊心作祟,只能轉過身去,然後一言不發地轉身離開。
太妃坐在那兒,過了好一會兒才睜眼看着自己的指甲。
秋姑姑幫她一點一點鬆開了棉布,指甲倒是紅了,但畢竟是秋日的鳳仙花,沒有受到充足的日曬,因此花汁染出來的色澤也不是很鮮豔。
她嘆了口氣,“這顏色當真不好看。”
秋姑姑垂下頭去,“是奴婢手藝不精,還請娘娘降罪。”
太妃邊笑邊嘆氣,“罷了罷了,哪裡是你的錯呢?染指甲的人再用心,那花汁不好,如論如何也成不了器啊。”
淑儀那邊,饒是她再努力,也只能到這個程度了。
先天不足,心智不夠,哪裡是能爬上頂端的主呢?
腦子裡又浮現出容真那雙明亮的眼睛,不論什麼時候都靜靜地看着你,不置一詞,卻什麼都瞭然於心。
太妃笑了,御前宮女是麼。
在她眼裡,容真的前途可是一片光明,更要緊的是,她有那麼多在意的人,有在意的東西就是有弱點,不怕她不聽自己的話。
她的眼神幽幽地轉向了窗外,那個方向是東邊,也就是東宮所在。
說實話,在西宮待了這麼些年,她還真是很想試試主位是個什麼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