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承風要去邊境的消息很快傳到了後宮,對於大多數人來說,這只是個無關緊要的消息罷了,可是對有的人來說,卻又意義重大,不啻于晴天霹靂。
因爲邊境之事,蔣充儀被指認爲如順儀的同謀一事也耽擱下來,她依舊待在廷芳齋,一切只待邊境□解決後再做進一步調查。
而蔣充儀原本平靜的神色在聽到如意說出來的這件事後,倏地支離破碎,噌的一下站起身來,“你說什麼?他要去邊境平定叛亂?”
心臟頓時揪成一團。
“他不是文官麼?平什麼叛亂?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罷了,哪裡就有那個能耐去平定叛亂了?”蔣充儀已然失去理智,聲音都尖銳起來,“皇上怎會作出這種決定?這完全沒有任何道理!”
“主子,您不要急啊!”如意被她的失常給弄得心神不寧的,趕忙拉住她的衣袖,“奴婢聽說是陸大人在早朝時親自請求皇上,要求作爲軍師出行的,並非皇上自己的意思,想來他一定是有自己的用意,主子您先別心急。”
聽了如意的話,蔣充儀的表情一下子僵在面上,“你說什麼?是他……是他自己要求的?”
方纔因爲乍聞此事而激動的心緒稍微平復了些,她遲疑地思考片刻,終於理智回籠。
以他的性子來說,不會做沒把握的事情,如今既然親自請命要去邊境平定叛亂,必定是有所計劃。
可是畢竟是去鎮壓暴民的,衝突必不可少,蔣充儀心頭仍是有些慌,生怕他一不小心出了什麼事。
她疲倦地揉了揉眉心,“如意,準備一下,我要去佛堂走一趟。”
步輦載着她一路去了佛堂,一想到第二日陸承風就要去邊境了,蔣充儀心頭就難免堵得慌。
她只希望在他走之前求個平安符給他,趁着他上早朝之時讓如意偷偷交給他,哪怕這樣做冒着極大的風險,她也要試一試,至少能讓自己安心些,最好也能給他帶去些慰藉。
只是沒想到的是,當她邁進佛堂之時,卻倏地發現有個人正悠然地站在大殿裡,背對正門,一身素淨的鵝黃色衣袍顯得溫暖宜人。
這個背影——
這個背影,化成灰她都認得。
傅容真。
聽見腳步聲,容真笑吟吟地轉過身來,挺着大肚子對門口的人揚了揚眉毛,“呀,蔣充儀,真是巧,竟然在這兒也能碰上。”
嘴上說着巧,可她的表情裡卻絲毫沒有半分詫異,蔣充儀冷眼看着她,猜到其實她一早就來這兒等着自己了。
“是啊,還真是……挺巧的。”蔣充儀的聲音裡帶着嘲諷,脣角微揚,眼神冰冷地看着容真,“容充媛挺着個大肚子也能跑來佛堂,當真是一心向佛啊,想必菩薩們一定會保佑你肚子裡的小主子,他日與你一樣榮華富貴享之不盡。”
容真笑意未減,巧笑言兮地說了句,“榮華富貴倒也不用求,只盼着他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就是了,至少別跟什麼戰亂扯上關係,一輩子簡簡單單也好……你說是麼,蔣充儀?”
面色驟變的蔣充儀指甲都摳進了掌心裡,心裡恨得快要嘔出血來,表面上卻仍是強裝鎮定,“一輩子簡簡單單?心願倒是好,只可惜身在宮中,恐怕並不是事事都能稱心如意,就好比卑賤如太監也有可能一夜之間暴斃,又何苦是高高在上的皇子公主呢?”
她又一次提起長順,容真卻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倒是沒想到,原來蔣充儀一直把長順掛在心上呢,若是你不次次提醒我,恐怕我都把他忘了很久了。看來長順的死果然給你帶來了不小的心理負擔……也對,人是死在你宮裡的,說不定半夜也會鬼敲門,不是麼?”
容真自然不可能把長順忘了,可是與其一直留個把柄受人譏諷,不如徹底斷了對方這個念頭。
“行了,來也來了,佛也拜了,眼下我也得先走了。”她也不再多言,扶着閒雲的手悠然朝外走去,與蔣充儀擦肩而過時,忽地側頭不緊不慢地說了句,“聽說蠻夷之徒都挺善戰的,這一次的邊境□恐怕沒那麼容易解決,所以我才親自來禮佛祈福,卻沒想到蔣充儀也和我一樣心繫天下蒼生,當真是好生感動。只盼着這次的□能順利解決纔是,不要節外生枝,發生什麼流血事件纔是啊。”
落井下石,火上澆油——容真覺得自己的技術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她的背影悠閒散漫,似是在閒庭信步,而身後傳來蔣充儀冷冷的聲音,“容充媛,說話做事記得給肚子裡的孩子積點德,以免他日生下來的是個和你一樣鐵石心腸冷血可怕的人。”
容真摸摸肚子,脣邊露出一抹笑意,頭也不回的回敬道,“有勞掛心,宮廷險惡,我倒是希望他是你說的這個樣子,否則就會和今日的你一樣了,猶如喪家之犬,一副落水狗的模樣。”
蔣充儀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視線裡,這才察覺指甲嵌入掌心的部分已經被摳破,點點血漬泛出,帶來些許痛意。
傅容真果然是個好對手,狠起心來淋漓盡致地體現出了何爲最毒婦人心。
她緩緩鬆開手,回過頭去跪在蒲團上開始拜佛。
可是此刻,她只希望心中牽掛的人能夠平平安安,毫髮無傷地凱旋。
然後——
然後待他心願達成之日,親手將這個女人一點一點折磨至死,好叫她把今日帶給自己的痛苦通通嘗一遍。
可是蔣充儀並不知道,關於這個心願,哪怕神佛在面前,也註定幫不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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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夜裡,顧淵還是照例來了惜華宮。
容真半個字也沒有問他關於陸承風的事,只是笑吟吟地與他一同用膳,然後一同賞月,最後相擁而眠。
懷裡的人安靜得有些過分,顧淵低頭看着她柔軟的秀髮,輕聲問她,“睡了麼?”
“還沒有。”
“在想些什麼?”他吻了吻她的發。
容真遲疑片刻,輕聲道,“在想臣妾什麼時候能睡着。”
“有話就說吧,朕知道你心裡有事。”顧淵無奈,也知道她是因爲後宮不得干政而沒有問他前朝的事情。
既然顧淵給了她這個權利——
“臣妾只是好奇,爲何皇上會答應陸承風,讓他去平定這次叛亂,給他一個立功的機會。”容真便坦率地道出心中疑惑。
她清楚地知道,以弩赤的實力,與朝廷作戰簡直是以卵擊石不自量力,這一仗朝廷必定會贏得風風光光,而陸承風也會因此得到加官進爵的機會,權勢更盛。
顧淵勾脣一笑,“一般說來,痛擊敵人之前都會給他們一點甜頭,好讓他們放鬆警惕,不是麼?就讓他們以爲自己的計劃進行得一帆風順,那麼朕準備反擊時,他們也會敗得越慘。”
容真敏感地抓住了問題的關鍵點,“……他們?”
不是隻有陸承風一個麼?
顧淵低下頭看着她黑漆漆的眼睛,“朕最喜歡點到爲止了,剩下的謎底,等到一切水落石出之時自會揭曉。”
容真憤怒,這廝是在耍她麼!哪有謎底說一半的?
可是如果陸承風真有同謀,會是誰?
她覺得自己絞盡腦汁也猜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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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早朝前,在宮門口下了馬車的陸承風邁着輕快的步子往崇武殿走,卻在半路上被一個宮女給撞到了。
他皺眉看着那個撲通一聲跪倒在自己面前的小宮女,卻猛地發現她的發間插着一支極爲眼熟的簪子——這不是他送給蔣瑜的麼?
那小宮女擡頭看他一眼,極爲小聲地說了句,“大人,這是娘娘給你的東西。”
她狀似慌慌張張地站起身來,一邊喊着奴婢知罪,一邊惶恐地垂下頭去,而她方纔跪下的地方赫赫然擺着一道黃色的平安符,極小極小,很不顯眼。
陸承風心中一動,迅速彎腰撿起了那道符咒,只見符上寫着幾個極爲熟悉的小字——日日思君,望平安歸來。
他的眼神驀地深沉起來,若無其事地將那道平安符握在手中,緩緩閉了閉眼。
“告訴你主子,邊境□並非真的,我不會有事。”
他語速極快,嘴脣不明顯地嗡動着,末了頭也不回地繼續往崇武殿走,好似方纔發生的意外真的只是一個宮女的無心之過,與他沒有半點關係。
周遭有零零碎碎的人來往着,無一人注意到這一幕無關緊要的場景。
那日午後,他與兵部尚書趙武一起跟隨大部隊離開京城,奔赴邊境。
皇上鼓舞士氣之後,他們的車馬緩緩駛離皇宮,駛離這個紅牆綠瓦的華麗牢籠。
他似是有所察覺地在經過玄武門時回頭看了眼,隔着遙遠的距離,準確無誤地找到了廷芳齋的方向,嘴脣無聲地動了動,“等我,瑜兒。”
同一時間,廷芳齋的小樓之上,蔣充儀神色怔怔地望着遠處,哪怕一點也看不清,卻好似能想象到他的一舉一動。
這個時辰,該出宮門了……
她咬了咬脣。
他一定會平安歸來,替她把這些日子受過的苦一一彌補過去。
陸承風終於奔赴邊境,陰謀的第二環已然開始。
作者有話要說:字數不多,鋪墊較多,下章拉快節奏。
晚上七點見,今天打算把定製封面的事情敲定,過兩天把實體的圖給大家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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