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玉上氣不接下氣地跑到了太醫院,一句“容充媛要生了”,愣是把值守的太醫們給嚇得魂飛魄散。
不是還有十幾天麼,怎麼提前了?
院判臉色一沉,果斷地喝道,“劉嬤嬤,立馬帶五個醫女去惜華宮準備替充媛娘娘接生;李太醫,秦太醫,立馬跟我趕去惜華宮候着,以防萬一;其餘的人都在太醫院待着,一旦有什麼消息,務必放下手頭一切工作,第一時間遵從命令!”
容真的品級雖不是後宮裡最高的,上有皇后,還有沐貴妃,她不過是個側三品充媛罷了,可是人人都知道,在皇上眼裡壓根就沒有後宮的存在了,儼然只剩下容真一人。
眼下這個後宮第一人要生孩子了,可還不急壞了這羣太醫?
浩浩蕩蕩的一行人使出使奶的力氣往惜華宮趕,恨不能生了四雙腿,好跑得快些。
而此時此刻的惜華宮裡,容真倒是勉強維持着鎮定,感覺到腹下的疼痛一點一點加劇,冷靜地回過頭去讓閒雲和汀蘭把自己扶到寢宮去。
還不待兩人走到躺椅旁來,顧淵就噌的一下轉過身來,從門口快步走到容真身旁,俯身抱起她就邁開步子往寢宮走。
他自打叫人去請太醫之後,就在門口來回踱步,幾乎看都不敢看容真。眼下雖是抱着容真,一舉一動小心到了極點,好像懷裡抱的是個花瓶一樣,稍微不留神就會磕着碰着。
容真無可奈何地看着他緊繃的面容,因爲眉頭皺得太緊,眉心處那道紋路又顯露出來,脣角也是抿得緊緊的,渾身上下僵硬不已。
他雖抱着她,卻仍是看都不看她一眼,整個人都處於極度緊張的狀態。
“皇上。”容真在他終於把自己小心翼翼地放到牀上後,才握住他的手,輕道,“彆着急,臣妾沒事。”
顧淵終於低頭看着她,那雙眼睛裡滿是不安,平日裡那個冷靜又從容的皇帝顯然不復存在。
看得出,他比她這個臨盆的孕婦還要緊張得多。
容真忍不住笑起來,哪怕腹下沉沉地傳來些痛感,也絲毫不影響她心頭的暖意。
她安撫似的拍拍顧淵的手背,“放心好了,孩子像您,聰明又心疼臣妾,不會折磨臣妾的。”
“朕知道。”他果斷利落地說道,眉眼間的擔憂卻一點沒有鬆動的跡象,明顯是心口不一。
容真見他緊張成這樣,在聽到門外傳來穩婆已到的通傳聲時,終於鬆開他的手,微笑道,“皇上,您先出去吧。”
劉嬤嬤帶着若干醫女急匆匆的跑進來,她經驗豐富,在宮裡接生了幾十年了,自然知道什麼更緊要,當下飛快地向顧淵行了個禮,也沒得到准許,就來到容真的牀邊,朝她肚子上摸了摸,又掀開裙襬看了看。
羊水都破了,果然是臨盆的徵兆。
回過頭去,劉嬤嬤恭敬地對他說,“皇上,還請您先出去,奴婢好爲娘娘接生。”
顧淵也看見了裙子上的溼痕,看了眼容真,哪怕她依舊笑着,面上卻也顯露出一絲忍耐的痕跡,他當下心頭一震,一把握住容真的手,“朕不走,就在這裡陪着你!”
劉嬤嬤驚呆了,忙勸道,“皇上,哪裡有女人生孩子您在場的道理?這不合祖制,也太荒唐了,您還是快些出去吧。”
顧淵理都不理她的勸阻,斬釘截鐵地說,“廢話少說,快接生!”
他轉過頭去,面色鐵青地看着容真忽然微微蹙起的眉頭,緊張地問,“怎麼,是不是很痛?”
容真扶額,“不是肚子痛,是頭痛。皇上,您還是快出去,不然臣妾不好意思生。不要鬧脾氣了,這種時候聽話點好不好?”
她的聲音有氣無力的,帶着一絲焦躁,她生個孩子,血淋淋的場面哪裡會想要叫他看見?
顧淵渾身僵硬地握着她的手,明明想要留下來,卻在看到她堅持的眼神和毫不妥協的態度後鬆動了,又這麼僵持了片刻,心下仿似天人交戰,終於鬆開她的手,“好,朕出去。”
他一步三回頭,看樣子恨不能紮根在這兒了。
容真的肚子已經疼得厲害了,當下忍無可忍地朝他喊了一句,“快出去!”
顧淵終於踏出了房門。
他一走,容真這才鬆了口氣,粗粗的喘着氣,有氣無力地對劉嬤嬤說,“有勞嬤嬤了,這就立馬開始吧。”
她其實心裡也緊張得要命,巴不得這種時候他能在她身旁陪着,可是不行,生孩子的事情她必須得勇敢面對。
看他那樣子簡直是可笑至極,自己還好端端的,他就已經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了,若是親眼見着她流血,恐怕會被嚇死。
她感受着腹下越來越劇烈密集的疼痛,低低地呻-吟出聲,揪着身下的牀單再也說不出話來。
屋內在緊張地接生,屋外的人更不好過。
顧淵在外頭踱步,拳頭握得緊緊的,在忽然聽到屋裡發出的第一聲尖叫後,倏地停了下來,下一刻就要推門而入。
福玉和閒雲趕忙把他攔住,閒雲慌張地喊道,“皇上,使不得,使不得!”
“她在尖叫!你們都聾了嗎?朕得進去瞧瞧,閃一邊去!”顧淵的聲音都變了,一把拉開閒雲就要推門而入。
福玉也顧不得那麼多了,忙抓住他的手臂,“別別別,皇上您要是進去了,娘娘哪裡還有心思生孩子?您還是不要讓她一心二用了,又要受那妊娠之苦,又要頭疼您。”
顧淵就這麼咬牙切齒地站在那兒,終於還是沒有進去。
“皇上,您還是去大殿裡喝杯茶慢慢等,生孩子這事兒吧,急不來。您就放心好了,娘娘不會有事的,之前太醫不是也說了麼,現在母子情況都很健康,會順順利利生下來的,您就別在這兒瞎緊張了,哪有生孩子一點兒也不痛的道理呢,你說是不是這個理?”鄭安趕上前來,捺着性子苦口婆心地勸他,福玉也終於鬆了口氣。
“朕就在這兒等着,哪兒也不去。”顧淵斬釘截鐵地說,像根木樁似的杵在那兒,但好在終於沒再提出什麼要進去守着容真的要求了。
皇帝不走,奴才們也都跟着杵在那兒,一個個忐忑不安,時刻觀察着皇上面上的表情。
屋內的叫聲一陣一陣地傳出,每次一有動靜,顧淵的表情就難看幾分,拳頭握得緊緊的,指節都泛白,眉頭也是不曾鬆開過。
鄭安在心裡默默地嘆口氣,這情形,就好像生孩子的是皇上自個兒一樣,看來當真是把容充媛放進了心坎兒裡。
這種煎熬從中午一直持續到了大半夜,屋裡的容真也是累得夠嗆,疼痛間或停歇片刻,然後又一波一波地涌來。
穩婆一直在她旁邊叫着,“娘娘,用力些,再用力些!”
她只覺得渾身的力氣都要被用光了,哪裡還有氣力可使呢?
眼皮子沉重得很,太陽穴也是突突的跳,先前安慰皇帝,說是孩子和他一樣聰明會心疼人,其實不然,這孩子可真是頑固,遲遲不肯出來,當真是折騰死她了。
心頭胡思亂想着,又是一波劇痛涌來,疼得她渾身顫抖,大汗淋漓,雙手緊緊地拽着牀單,然後口中又是一聲尖叫。
外頭的人好像終於忍不住了,黑着臉咬牙切齒地擠出一句,“不生了!這孩子不要了!”
這句話透過屋門傳了進來,容真聽了個真切,只覺得又好氣又好笑,可是現下哪裡還有笑的力氣?
不生了?他倒是說得輕巧,播種之前怎麼不說不生?
眼下後悔也是來不及了。
屋外一片沉寂,一羣人尷尬地杵在那兒,憋出內傷也不敢笑。
英明一世的皇帝怎麼偏偏遇上容充媛就犯了傻呢?
容真身體很疲倦,可是心頭卻又無可抑制地翻騰起一片溫柔。
這是他們兩人的孩子,是她一步一步走了好久才終於得來的祝福,是她在不斷的失去裡好不容易擁有的第一個收穫。
她使出渾身上下最後的力氣,努力地按照穩婆說的話去做。
這下是真的被榨乾了。
可是功夫不負有心人,在最後的最後,她的意識已然模糊時,只感覺到身體驀地一鬆,然而耳邊終於傳來一片歡呼。
劉嬤嬤激動地抱着初生的嬰孩,在她耳邊嚷嚷着,“娘娘,快看哪,是個小皇子!是個大胖小子呢!”
嬰兒細細的啼哭聲猛然響起。
容真的脣角吃力地彎了彎,喃喃地道,“大胖小子?難怪……難怪折騰死我了……”
她還想看一眼孩子,可是已經沒人能聽到她的聲音了,太過疲憊的人已然筋疲力盡,眼睛一閉就昏睡過去。
門外的顧淵等到大半夜的,心情也就一直緊繃到了大半夜,眼下忽然看見門開了,劉嬤嬤抱着個嬰孩喜氣洋洋地朝他賀喜,“恭喜皇上,充媛娘娘誕下的是個小皇子,母子平安!”
渾身的緊張終於在這一刻煙消雲散,顧淵感覺到那顆一直選在嗓子眼的心轟然落地。
終於生了,她終於不用再受苦了。
他接過穩婆遞過來的孩子,怔怔地看着,那眼睛還眯着,睜不開,臉蛋還沒有他的手掌大。那麼秀氣又脆弱的小生命,哇哇啼哭着,手腳還在亂動,一副充滿活力的樣子。
心頭彷彿有一陣奇異的暖流趟過。
這是她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是她和他的孩子……
說不出是什麼樣的情緒叫他如獲至寶地抱着這個孩子,說不出一句話來,只能在一片跪倒的奴才中央,聽着他們高聲歡呼着“恭喜皇上容充媛喜得貴子”,眼睛卻片刻也離不開這個小生命。
可是忽地,他好像忽然回過神來,小心翼翼地抱着懷裡的嬰兒大步踏進寢宮。
他要看看容真,他要和她一起分享這一刻!
這是他們的孩子,他們的時刻。
作者有話要說:他倆生個孩子,最累的其實是我啊有木有T-T!
但願下週能空出時間來碼新坑,不然我就……不然我就只能繼續作死熬夜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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