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真討好顧祁不是沒有原因的。
如今她雖是做了御前宮女,也被皇上寵幸了,但總歸還沒在後宮妃嬪前正式露面,因此哪怕暗裡被人提防着,恐怕也不會引起多麼大的仇恨。
但淑儀就不一樣了,她是太后拋棄的一枚棋子,對於自己這顆新棋子,肯定是視爲眼中釘肉中刺的,因此散佈對自己不利的謠言,以圖引來大家的仇視,給自己使絆子。
而容真的第一步棋,是從皇上這裡下手,如今哪怕皇上仍有懷疑,卻也已對她大不相同。那麼第二步棋,就該從顧祁和淑儀那裡下手了。
在這紅牆綠瓦內,要想一步一步穩穩地踏入後宮,奪得榮耀,就要踩着別人上位。
很不幸的是,淑儀就是這個所謂的“別人”。
這之後,顧祁還是每隔半月照例來一次華嚴殿,他似乎是刻意來得早,約莫是對容真心懷愧疚,所以對她也沒有以前那麼惡劣了。
那一次害得容真挨板子的事,他們誰也沒提,容真繼續守本分,爲他泡茶端水,他卻是不自在起來。
在那裡張望打量半天,終於,顧祁欲言又止地望着容真,低聲道,“那個,我無聊了……”
容真立在一旁,側過頭來笑吟吟地看他一眼,“大皇子的意思是?”
“再把上次你教我的那個什麼什麼棋,咳,玩一次吧。”他故作自然地說着,可是眼睛左看右看,就是不看容真,末了還補充一句,“其實我對那東西沒什麼興趣,不過是打發打發時間罷了。”
容真沒有拆穿他,一邊笑,一邊走出大殿,沒過一會兒,捧着一堆剛撿來的小石子兒走到門口,笑眯眯地朝他招招手。
於是一大一小開始在臺階下玩起五子棋來。
然而石子不分黑白,容真是老手,顧祁是新手兼小孩子,自然老輸,於是下着下着,他就耍起賴來,“這分明是我的棋子,你看,是你輸了!”
容真哭笑不得,“大皇子,這明明是奴婢的棋子啊。”
“本皇子說是我的,就是我的,不信……”顧祁左顧右盼,朝着值守大殿的太監招了招手,“那位小公公,麻煩你過來一下。”
顧淵回來的時候就看到這樣一幕,素來嚴肅老成的兒子一手指着地上的石子兒,一手拉着容真,嘴裡嘀嘀咕咕說着什麼,面上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眼裡卻藏着狡黠的點點星光。
容真狀似委屈地與他爭執着,看他贏了的那副神氣樣子,眼裡卻藏有和他一模一樣的狡黠。
顧淵嘴角彎了彎,他倒是不知傅容真竟然還有這種好手段,能如此神速地收服一個孩子的心。
還是那個小太監先發現了皇上,面色一斂,恭恭敬敬地跪了下去,“奴才參見皇上。”
容真和顧祁也趕忙回過頭來,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顧淵看着兒子誠惶誠恐的樣子,又看了眼容真無辜的眼神,搖搖頭,一面嘆氣一面走進大殿。
顧祁和容真跟着走進來,兩個人都老老實實的,一聲不吭,顧淵像是沒看見剛纔發生的事一樣,照着往常模樣問起顧祁的近況,顧祁也便規規矩矩地回答。
事情就這樣結束。
顧祁臨走時,容真想了想,回過頭來對顧淵道,“皇上,奴婢想去……想去方便一下。”
顧淵臉一黑,明知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也揮了揮手,隨她去了。
容真追了出去,把手裡的一堆小石子兒塞進顧祁的手裡,“喏,這些你收好,下回來的時候帶上,咱們繼續。”
顧祁咧嘴一笑,心知父皇也默許了,“那好,你回去好好練練技術,以免再輸給我。”
又走了好遠,他回頭看了看,容真還站在長廊裡,笑吟吟地望着他,見他回頭便揮揮手,嘴脣一動一動的,似是在說再見。
其實,她根本不是大家口中所說的那個樣子,哪裡妖媚了?明明溫柔又美麗,像是姐姐一樣。
說到姐姐,是因爲顧祁只有一個皇姐——皇后所生的歡顏公主。顧歡顏今年十歲了,對待這個唯一的弟弟十分溫柔,只可惜淑儀與皇后關係不好,不許顧祁往皇后的景尚宮跑,因此一年到頭難得見上一面。
如今容真對他也似是皇姐那樣溫柔,顧祁忍不住將手裡的石子兒拽緊了些,垂下眸來揚了揚嘴角。
容真曾經在元熙殿待過一段時間,自然知道淑儀對待自己這個兒子一向十分嚴厲,每次顧祁從華嚴殿回去,她都會關起門來問上半天,非要顧祁一字一句把大殿裡的對話完完整整地跟她說一次。
也因此,顧祁手裡的那些石子兒一定會被淑儀發現。
到那個時候,她鐵定會大發雷霆,責備顧祁不聽她的話,竟然與容真交好。而小孩子直腸子,一定也會委屈地爭辯,說容真並非母妃口中那種壞人。
晚些時候,皇上去用膳了,容真獨自一人穿過長廊往自己的小院走時,果不其然被人攔住了。
來的人是小路子,一臉歉意地看着她,爲難地說,“姐姐,娘娘請你前去元熙殿走一趟。”
容真眼裡浮現出一抹稍縱即逝的笑意,隨即跟着他往那個熟悉又陌生的地方走去。
那個宮殿還是那樣奢華冷清,淑儀一如既往高傲地坐在窗前,容真行禮,卻聽淑儀冷冷地笑了一聲,喝道,“跪下!”
容真頓了頓,隨即沒有遲疑地跪了下去,反正膝蓋軟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了。
她垂着頭,和從前一樣溫順乖巧,淑儀恨恨地看着她,卻心知肚明這個女人絕對不是外表看上去這麼簡單。
“擡起頭來看着本宮。”淑儀的聲音毫無溫度,見容真眉眼溫順地擡頭望着自己,心裡更氣,“你可知自己哪裡做錯了,本宮纔會命人帶你來元熙殿麼?”
容真安安靜靜地望着她,眼裡無波無讕,聲音亦平靜安詳,“回娘娘,奴婢不知。”
“不知?”淑儀倏地笑起來,“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本宮知道你肚子裡打的什麼鬼主意,不要後宮的一席之位,反倒心甘情願地當着個御前宮女,不知道的人還以爲你與世無爭,不求名利。但你瞞得過別人,瞞不過本宮,你不就是仗着這個位子離皇上近麼?癡心妄想得到皇上的心也罷,如今籠絡本宮的祁兒,你是何居心!”
容真淺淺一笑,“娘娘果然好眼光,能看到衆人看不到的東西,也難怪這些日子宮裡那麼多關於奴婢的傳言了,原來都是娘娘您深明大義,要將奴婢這點鬼蜮伎倆道與他人聽啊。”
她的反擊令淑儀愣了愣,隨即勃然大怒,“大膽賤婢,竟敢這樣跟本宮說話,你不要命了麼!”
容真瞪大了眼睛望着她,一副無辜又惶恐的模樣,“奴婢心直口快,想到什麼說什麼,若是說錯了話,惹得娘娘生氣了,那奴婢向娘娘道歉。希望娘娘大人有大量,不與奴婢這種卑賤的宮女計較。”
她睜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惶恐與膽怯令她看上去楚楚可憐,沒了後宮妃嬪的驕縱之氣,卻多了落雨梨花的美麗。
淑儀怒火中燒,一個巴掌就朝着那張怎麼看怎麼可恨的臉打了下去。
啪——
清脆的耳光聲響起。
宮中妃嬪大多戴着首飾,尤其是近年來流行的一種戴在小指上的金飾品,刻上繁複花紋,長長的似是指甲一般,金光閃閃,十分耀眼。
而淑儀親自動手,這一耳光因爲她常年嬌生慣養雖然力道不夠大,但那金飾卻毫無懸念地在容真面上刮出一道血痕來。
容真前段時間才受過傷的右臉在出汗時會比左臉更紅些,明顯未曾完全傷愈,如今被這麼一劃,脆弱的皮膚立馬就破了,流出些觸目驚心的鮮血來。
她繼續微笑,扶了扶被打歪了的髮髻,從容不迫地對淑儀說,“娘娘已有大皇子,大皇子現年六歲,尚且天真可愛,不懂人心險惡。娘娘身爲他的母親,理應爲他做好表率,如今這一巴掌打的是奴婢蠱惑大皇子,妄圖引誘君心,奴婢也爲大皇子擁有一個如此嚴厲聰慧的母妃而感到高興。”
她的皮膚白皙溫潤,被鮮血一襯,兩種色彩形成鮮明的對比,在這大殿裡顯得格外恐怖。
所有的宮女太監都守在殿外,淑儀一個人忽地覺得有些可怕,特別是容真明明模樣狼狽,面上的笑容卻比誰都平和安詳,美麗得如同一朵盛開的花。
她撫着胸口,大聲地喊到,“來人,快來人!”
雲瑞和小路子聞聲,趕忙打開殿門跑了進來,看到眼前的場景都是一愣,“娘娘……”
他們的主子坐在椅子上,面色慘白,而容真髮髻凌亂,面上帶血,卻一臉平靜地跪在那兒。
淑儀越看越氣,自己如此驚慌,爲何被打的人反而安之若素?
難道皇上就是愛上容真這幅安詳美麗的模樣?
“雲瑞,給本宮掌嘴!”
雲瑞驚得愣在原地,久久沒有反應。
淑儀拔高了聲音,怒氣衝衝地看着她,“怎麼,耳朵聾了,聽不見本宮的話?”
雲瑞惶恐地跪了下去,“娘娘,可是容真她——”
她想提醒淑儀,容真畢竟是皇上的人,他們怎麼可以對皇上身前的人動手?可是——
“本宮叫你說話了嗎?”淑儀冷冷地打斷她的話,“滾出去,沒本宮的允許就一直跪着,不許起來!小路子,把雁楚叫來,既然雲瑞不會做事,就讓雁楚來做。”
氣氛一時之間劍拔弩張,匆匆趕來的雁楚被趕鴨子上架,狠着心朝容真已經被劃破的面龐打去。
她也聽說了容真被寵幸的消息,嫉妒之下又生怨恨,怨世道不公,怨容真這樣好運。明明自己也長着不輸娘娘的容顏,爲何卻獨獨容真走了大運,被皇上看中?
這樣想着,手上的力道加重,一下一下照着那張如玉的臉蛋打去。
耳光裡帶着對淑儀的不滿,對容真的嫉妒,以及對命運的埋怨。
可是僅僅在第三聲掌摑聲響起時,就聽殿外傳來太監的通報聲,“皇上駕到——”
一時之間,那隻高揚的手驀然僵在了空中。
淑儀也似是幡然醒悟過來自己一氣之下做了什麼,面色驀地慘白,擡起頭來望着一步一步踏進大殿的男子。
作者有話要說:
小高/潮一個,淑儀飛揚跋扈至此,容真何以一直忍氣吞聲?
敢情是早已謀劃好了上位之策,只待正主親自來驗收成果!
修設定:顧祁改成六歲了,三歲的孩子確實沒這麼早熟囧。
本章總結:該作者致力於卡在令人銷魂的地方,欠扁至極。
下章看點:從今天起,你不用再自稱奴婢了!←O←傳說中真正的上位+入V當天的一萬字福利。
感謝lmlmlike的地雷,*太抽,我今天才看見,鞠躬(☆_☆)!
然後霸王們,上一章你們竟然串通好一起潛水,讓我看着個位數的評論情何以堪啊!!!!
霸王防潛:不留言的熊孩子統統變成大鼻孔爾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