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真再一次醒過來的時候,顧淵已經早朝歸來,坐在靠窗的椅子上一邊看着什麼冊子,一邊疲倦地喝着醒神茶。
她揉了揉眼,坐起身來,驚動了窗邊的人。
顧淵溫柔地問她,“睡醒了?”
“醒了。”
“朕叫人進來替你洗漱。”顧淵放下冊子,朝着門外喊了句來人,御前宮女之一的暮雨恭恭敬敬地推門而入,奉命替容真穿戴洗漱。
容真有點尷尬,要她蓬頭垢面地當着皇帝的面換衣洗漱……這事兒挺稀奇的,可是顧淵毫無自覺地拿起冊子繼續看,間或用筆批註一下,好似壓根沒在意她這邊是什麼情形。
容真略微釋然,以很快的速度輕手輕腳地換好了衣裳。
而她沒有看見的是,哪怕顧淵垂着頭目不轉睛地盯着冊子,但聽覺卻格外靈敏地捕捉到她衣衫摩擦時發出的細微響動,窸窸窣窣的,叫人情不自禁想起她衣衫盡褪的模樣。
脣角慢慢地揚起,看似道貌岸然的謙謙君子腦子裡忽地冒出些旖旎的念頭,簡直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真是可惜,心愛的小姑娘身子處於特殊情況,他已有好些日子溫香軟玉在懷卻不得不發乎行止於禮。
這滋味真是……沒法說。
腦子裡忽地閃過一個念頭,一會兒太醫來替她請脈時,一定要問個清楚究竟什麼時候可以有進一步的親密舉動。
於是在容真洗漱完了之後,正在桌邊坐着喝粥時,太醫奉命來給她請脈,顧淵看她似乎餓得慌,狼吞虎嚥的,便讓她繼續用膳,太醫把脈也沒什麼影響。
因爲是皇上親自派人前去太醫院通知的,來的人是院判,細細觀察了一番後,朝顧淵拱手道,“啓稟皇上,因調理得當,充媛娘娘的身子已無大礙,現下母子平安,孩子更是茁壯成長。只是微臣瞧着充媛娘娘的心率有些快,這說明孩子應該很健康很強壯,理應攝取更多的營養,所以今後娘娘還需加強進補纔是啊。”
容真聞言黑了臉,“孩子不健康的時候要吃補品,敢情如今健康了還是要吃補品?”
院判大人有點尷尬,摸摸鼻子,不大自在地破口婆心道,“娘娘,良藥苦口利於病——雖說有了孩子不是病,但好歹也要更加註意的。微臣要娘娘多吃補品補補身子,也是希望娘娘與娘娘腹中的孩子一切安好,那麼皇上也會更加安心。”
巴拉巴拉一大堆,難怪是院判,能比其他太醫踏上更高的位置,這張嘴估計也起了不少作用。
顧淵看她吃癟的模樣,勾脣一笑,“愛妃不必憂心,朕會與你同甘共苦。”
容真看他一眼,那雙眼睛裡閃耀着沉沉的光芒,彷彿在提醒她他曾經說過的話——那今後你受的苦,朕也陪你嘗一嘗,你喝了些什麼,朕每日都猜上一猜,你說可好?
她面頰一紅,眼神微眯,無聲的譴責他:登徒子!
太醫在場,她也不敢太過放肆。
顧淵卻是揚起脣角笑得春風得意,一邊用指尖輕輕叩着桌面,一邊用口型對她說了四個字:君無戲言。
容真啞口無言。
然而下一刻,更令人無語凝噎的一句話撞擊在她耳膜上——
“以容充媛現在的身體情況,同房之事有沒有問題?”
容真一臉震驚地看着平靜地說出這番話來的皇帝,臉色一下子漲得通紅,究竟是怎樣的臉皮厚度給了他這樣直言不諱的勇氣與決心?
院判面不改色地沉思片刻,然後繼續面不改色地說,“充媛有孕將近一個月了,如果身體一直健康,沒有大礙的話……約莫再過兩個月就能同房了,只是就算可以同房,皇上也要注意節制,畢竟孩子要緊,不可刺激過度。”
顧淵好像挺遺憾的,“兩個月?”
聲音裡帶着輕微的不滿與怨念。
容真覺得自己快被這樣詭異的氣氛給煮熟了……
一直到終於勸顧淵去牀上歇下後,容真才離開宣明殿,誰叫當今皇上是個一旦忙起政事來就喪心病狂沒日沒夜的人呢?所以她固執地一直監督着他無奈地扔下冊子,上牀就寢,才心滿意足地離去。
他似笑非笑地說她是女暴君,她洋洋得意地接受這個稱呼。
他是天下人的皇帝,而她是他一個人的暴君,這可真是長了臉。
回了若虛殿以後,閒雲開始着手收拾東西,因爲前一日皇上已經發過話了,要容真搬回惜華宮,同時也會把大皇子送來給她撫養。
容真看着這些日子以來好不容易熟悉起來的一切,包括院子裡的一草一木,忽然就有些唏噓——其實在這裡也沒有什麼不好的,至少這座宮殿裡只有她一個皇上的女人,因爲擱置已久,周遭都沒有別的妃嬪的宮殿,樂得清靜自在。
而更爲特殊的,是皇上便是在這裡度過最初的童年歲月。
有時候她似乎能感覺到自己離他越來越近,觸摸着他曾經觸摸過的一切,品嚐着他童年的孤獨歲月。
午後,用完膳不久,福玉就帶着惜華宮的一衆宮女太監親自來迎她回宮了,閒雲也不用親自動手,自有下面的奴才搬東西善後。
於是在這個晴朗的日子裡,華麗的車輦又一次把容真載回了熟悉的惜華宮。她踏下車,看見宮門口跪了一地的奴才,高聲恭祝容婕妤回宮,而這些跪着的人之間,珠玉面無表情地站在那裡,與她目光對視時,也福了福身,只是眼裡沒有半點敬意或是喜悅之情。
當然了,她怎麼可能高興呢?容真記得清清楚楚自己離開惜華宮時,她曾經用那樣得意又冷漠的神色看着自己,口裡說着“妾身恭送容婕妤”。
這個世界上最不希望自己回惜華宮的人,恐怕就是珠玉了。
容真與她沒什麼話說,當下含笑對跪着的一羣人道,“都起來吧,不必多禮。”然後從容不迫地以優雅的姿態往臺階上走,目不斜視,一眼也沒有看珠玉。
倒是珠玉在她擦身而過時冷冷淡淡地說了句,“妾身恭迎容充媛回宮,這些日子可真是苦了您了。”
語氣裡不乏嘲諷,好像是在誇獎容真好手段,明明被遣送進了若虛殿,今日也照樣能風風光光地回來。
容真腳下一頓,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苦?本宮倒是不覺得,若虛殿除了景色與惜華宮不同,旁的倒都差不多,尤其是……”她脣邊泛起一個淡淡的微笑,“尤其是不管在哪裡,本宮都一樣不曾失去過皇上,那麼又何必計較是在若虛殿還是惜華宮呢?”
珠玉的臉色一下子陰沉下來,“娘娘自然不曾失去過皇上,如今盛寵在身,又有了身孕,妾身還沒有恭喜過您,這份榮寵恐怕冠絕後宮,前所未有呢。”
她說的言不由衷,雖然口中是恭喜,可誰都聽得出她這是口不對心。
指不定這會兒心裡在怎麼編排容真呢。
容真淡淡地看着珠玉,全然陌生的眼神,沒有半點情緒波動。
“本宮聽說,勝者一般都會招致話柄,因爲旁人眼紅,總得找些話說,權當安慰自己得不到的苦悶了。”
話說完,她瀟灑從容地繼續朝臺階上走,脣邊笑意不減,顯然珠玉的那番含朝帶諷沒有給她留下任何不適,只給了她一個對方也是嫉妒她的人之一的印象。
面對挑釁你的人,最好的回擊不是在脣舌上整個輸贏,而是徹底無視她。
容真既然已經放下了和她的姐妹情深,如今就無須再顧忌那麼多,珠玉於她而言,不過是個連對手也算不上的末等宮妃,在這沉沉深宮裡,隨時隨地都可能像灰塵一樣消失掉。
珠玉看着她離去的背影,那種悠然的姿態彷彿閒庭信步,叫人看了就氣不打一處來。
她只是不懂也不甘心,爲何容真總是這樣輕而易舉地就能得到自己費盡心思也求不來的東西?
滿口銀牙咬得緊緊的,她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隨着容真回宮,晉位又有喜,各個妃嬪那兒都源源不斷地派人送了賀禮來。
容真自有孕之後愈加懶散,總是精神懨懨地坐到哪兒就打瞌睡到哪兒,當下半眯合着眼,像聽搖籃曲似的聽着閒雲在一旁念着哪位主子送了哪些賀禮來。
皇后娘娘派人送來千年人蔘一隻,上品燕窩數盒。
太后娘娘派人送來深山雪靈芝一隻,珍珠粉一盒。
……
最後唸到的,是沐貴妃命人送來的東西,鹿茸一盒,阿膠一罐,冬蟲夏草一盒,另有今年新上貢的西湖龍井,先前只有皇后與她得了那麼一小罐子,如今就分了一大半過來。
容真眯縫着的眼倏地睜開了,眼眸一沉,“再念一遍。”
閒雲於是又把這些東西報了一遍。
容真眼皮子挑了挑,無奈一笑——這個沐貴妃可不是一般的女人,昨日的生辰宴會被皇上當做爲自己樹威的場合,她竟然如此能容忍,非但一點臉色都沒擺出來,反而送了如此豐厚的賀禮來……恐怕就算容真自己是皇上,也挑不出她的半點毛病,對待這樣的女人,身爲皇上無愛也有敬。
可是容真也很明顯地感覺到了沐貴妃對自己已有了眼中釘的念頭,從那日她接近顧祁開始,這個女人就顯露出了警惕的一面。
很好,又多了一個潛在的敵人。
容真並不沮喪,畢竟在這宮裡敵人越多,就代表你的身份越是尊貴,就好比皇后,恐怕後宮裡的女人個個都恨她恨得要死——你想想,不管是酷暑還是嚴冬,你都得任勞任怨地早起,只爲跑這麼一大截路巴巴地去給皇帝的嫡妻請安,心裡能舒服麼?
再者,不論你在受寵,頭上永遠被冠以妾的稱呼,因爲皇后只要一天在位,皇上的結髮之妻就不會改變,所有人仰望的都是她,誰管你豔絕後宮還是盛寵一身?
可是哪怕嫉恨哪怕羨慕,皇后就是皇后,她在一日,你就得恭恭敬敬,哪怕壓碎牙齒也沒辦法改變這個事實。
容真沒想過要當皇后,但地位尊貴點對她來說有百利而無一害,反正她從一介宮女爬上來已經招人嫉恨很久了,只是爬得越高,別人越只能乾着急,誰也不敢真的把你怎麼樣。
她的思緒從這個點上很快跳躍到了其他事情上,然後忽地想起了什麼,便讓閒雲把福玉叫進來。
殿門合上,室內只有福玉和閒雲兩人伴着她,容真的聲音忽地低沉下來,從容不迫地對福玉說,“我有件事情交給你。”
福玉站在她身前,側耳聽她輕輕地說着話,而這整個命令都只圍繞着一個人展開,那便是——陸承風。
當期待已久的盛寵與後臺都已經來了以後,也許是時候爲長順的枉死埋下報仇的種子了。
作者有話要說:從言情成功過度到陰謀的開端了。
我一面想要致力於精彩的陰謀,一面又盼着懷孕這頭三個月趕緊過去,皇上要吃肉,憋壞很難受╮(╯_╰)╭
昨天是中秋節,然後換榜之後看見麼麼在wap強推上,總的來說過了一個十分愉快的中秋節哈哈。
感謝大家的祝福,咱們繼續在雙更的道路上高次下去~
好吧,應要求揭曉謎底,蔣充儀和陸承風都會被拖進陰謀,然後還有些神秘人要趁機作死╮(╯_╰)╭
等等——什麼?要看我裸奔?
行啊,裸奔很害羞,需要三天時間做心理準備,跪求三天不更文去做心理準備,行咩╮(╯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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鞠躬,感謝中秋禮物╭(╯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