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日子以來,後宮形勢大變。
曾經最受寵愛的沐貴妃、如貴嬪和修儀裡,一下子跌下去兩個。
如貴嬪被降爲正五品順儀,敬事房半年內都不會再遞上她的牌子——其實降級對妃嬪來說不過是面子問題,真正要命的是這沒有牌子的半年,皇帝身邊那麼多如花美眷,過了這麼長的時間以後,還會記得那個被撤掉牌子的女人麼?
唯一育有皇子的修儀也失去僅有的依靠,顧祁被送到了沐貴妃那裡,而她就被降爲正四品容華,雖然名義上還是地位尊貴,但皇上再也沒有來過元熙殿。
其次就是沈充媛,她的經歷最爲坎坷,先是經歷了開水燙傷一劫,在大家都以爲她會自此失寵後,卻忽地又迎來了轉機,再一次崛起。可是沒人料到這一次復寵之後,等待她的卻是更大的打擊——
沈太傅倒臺,皇上也以她陷害容婕妤、有失妃德爲由,將她撤去一切封號,送進了冷宮。
而就在她被送入冷宮的當日,宮裡便有謠言傳出,說是她已經瘋了。
自此以後,她再不是沈充媛,只是一個卑微的女人,無人會再記得她的名字。
在沐貴妃的生辰前夕,容真去見了一趟元熙殿,見到了顧祁的生母趙容華。
元熙殿是容真踏出尚食局後來的第一個地方,那個時候只覺得惶恐茫然,偌大的宮殿華貴冰冷,叫她心悸。
可是如今呢。
元熙殿還是一如既往的構造華麗,可是殿內冷冷清清,再也不復往日的尊貴奢華,因爲宮殿的主人已然失寵。
趙容華擡頭看她,離失寵的日子時日不久,她卻彷彿老了十歲。
從前的她哪怕面容不是這後宮裡最嬌豔的,身子甚至還有些豐腴,可是她的氣韻卻是獨一無二的,面容華貴精明,偶爾笑起來懶懶散散,別有一番風情。
再看現在,失去了皇帝的寵愛,同時失去了親兒子,她的人生一下子失去了重心,彷彿一朵凋零的鮮花,美麗不復。
容真默默地看她片刻,那雙眼睛裡曾經的精明都已經被頹然所取代,她懶懶地靠在椅子上,愛恨都看不出痕跡了。
“你來做什麼?真是不好意思,我這裡沒什麼好茶,就不招待你了。”就連語氣也是慵懶無力的,帶着對自己的嘲諷,“正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我如今已是個廢人,倒是納悶你還有什麼事會來找我。”
容真坐在她對面的椅子上,微微一笑,“趙容華自謙了,你堂堂正四品的容華都是個廢人了,那我這個低你一級的婕妤又是什麼東西呢?”
“難得你把自己比喻成個東西。”趙容華含笑瞧她一眼,“你也自謙了,堂堂婕妤自然不是個東西。”
閒雲面色一變,站在容真身側對她冷冷地說,“趙容華請自重。”
她攤手一笑,“呀,這話有歧義,我的意思自然是說,容婕妤你尊貴無比,哪裡能用東西來比喻呢?可不是真的罵你不是個東西呢。”
容真笑了,“在這裡待了那麼久,失寵也有段日子了,牙尖嘴利還是和從前一樣,這點倒是沒變。”
趙容華臉色一沉,“我如何牙尖嘴利,想來與你也沒什麼關係,你若是落井下石,恐怕也來晚了。若是早些日子來,我還不習慣這種冷冷清清的日子,自然會覺得屈辱難當,可現在卻覺得,鬥了大半輩子,現在的生活纔是最清淨自在的。”
“自然清淨自在,事實上我也不想蹚渾水,只是沒辦法,逼不得已而爲之。”容真也不跟她計較,直接進入主題,“今日我來,是有事情告訴你,想來你不會不關心。”
趙容華嗤了一聲,“我現下都這幅模樣了,不知道還有什麼事情值得關心。”
“若我要說的事情與大皇子有關呢?”容真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立馬看到對方變了臉色。
“你待如何?”
趙容華連身子都坐直了,不再懶懶散散地靠在椅子上——當母親的無論如何也拋不下自己的孩子。
“不用這麼緊張。”容真滿意地看着她的神情,她現在的狀態就好像懶散的大貓終於重新變成了有利爪的老虎。
還好她沒有完全喪失鬥志,若是全然頹廢的人,容真也沒把握能好好利用。
“你也知道,哪怕從前和你不對付,但大皇子與我還是有幾分感情的。”容真語氣輕快地說,“你想想看,至少我也幫過他得到皇上的歡心,或者說,其實我也很想看見他成爲皇上疼愛的兒子——從這點看來,我很高興我們倆有所共識。”
趙容華警惕地看着她,“你說這些話是什麼意思?反正我現在也是個廢人了,什麼權勢什麼地位,也累了,不想再爭。你要爭是你的事,與我無關,但我有言在先,不管你做什麼,有什麼陰謀詭計,最好離祁兒遠一點!”
“我自認還沒到那種喪心病狂的地步,捨得拿一個無辜的孩子來做權勢的犧牲品。”容真垂眸看着自己的指甲,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健康的色澤光潔美好,“我只問你一句,若是定要你選擇,是希望祁兒跟在沐貴妃身邊,還是……跟在我身邊?”
趙容華心頭一驚,“你……你說什麼?”
跟着她?
這是什麼意思?
“你也是宮裡的老人了,自然知道有的話若是沒有把握,誰也不敢亂說。但今日我既然能跟你說出這番話來,就證明我完全可以把祁兒帶到我身邊來……如何,我只想問問你的看法。”容真直視着她,從容不迫,“畢竟你是他的母親,因爲我尊重祁兒,所以也尊重你,在有所決定之前,還是決定先來跟你知會一聲。”
趙容華被這個消息震驚了。
可是作爲一個母親,心頭浮現出的第一念頭便是爲孩子打算,平心而論,若是祁兒跟着沐貴妃,也許對他的未來會更有利——畢竟皇后膝下無子,若是這些年沐貴妃無所出,那麼祁兒成爲儲君的後臺也就有了。
然而令人憂慮的是,沐貴妃真的會一直沒有自己的子嗣麼?
相反的,若是祁兒跟着這個容婕妤,也許勢力不夠強大,可是能得到的卻是皇帝的疼愛——所謂愛屋及烏,皇上對容真的喜愛早已經被她看得清清楚楚,那麼連帶着對祁兒多些愛護,也不是不可能——前提是容真肯幫他。
趙容華冷靜地思考了片刻,才擡頭問她,“你想把祁兒帶到你身邊,有什麼目的?”
容真笑了,一個母親在考慮孩子的問題時,總是格外聰明,思維清晰。
“因爲我有自己的孩子了。”她說的雲淡風輕。
趙容華的心裡又一次被投下一顆巨石,一時之間驚濤駭浪,不停翻涌——她說什麼?她有孩子了?
這下子她猜不透容真的目的了,只是驀地冷冷看着對方,“你既然有孩子了,還要祁兒做什麼?”
在她看來,這後宮裡沒有哪一個不希望自己能誕下皇子,並且讓他成爲儲君,那麼容真要祁兒來做什麼?
她不懂。
容真忽地笑了,“還能做什麼?我想幫他,想讓他成爲儲君,想爲自己找到一個強大的依靠,這麼說你滿意了麼?”
“荒謬!一派胡言!”趙容華驀地站起身來,面容冷峻,眼眸陰沉,“你既然有了自己的孩子,還會希望我的祁兒成爲儲君?拿這樣可笑的話來騙我,你當我是傻子不成?”
“爲何有了自己的孩子就不希望祁兒成爲儲君了?”容真也站起來,從容不迫地看着她,脣角輕揚,“你以爲我和後宮裡的女人一樣,希望自己誕下皇子,然後扶他成爲未來的皇帝?”
她的表情清晰冷靜,眼裡飽含嘲諷之意,“我不懂,你們明明每個人都看得一清二楚當今皇上過的是什麼日子,難道你覺得這種日子很美好很幸福,希望自己的孩子將來也成爲一個孤獨無依的人,成日裡連身邊最親近的人都要提防着,永無寧日?”
趙容華怔住。
容真收回笑容,面無表情地說,“不過很好,既然你希望祁兒成爲儲君,而我亦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走上那種命運,那麼我很高興我們達成了共識。若是你沒有異議了,祁兒再過幾日就會成爲我的孩子,到時候我會傾盡全力爲他討得皇上歡心,爭取把他推上儲君之位,如此一來,將來我有了後臺,祁兒前途無憂,而你……身爲他的生母,自然也會擁有一個平靜安樂的晚年。”
趙容華被這樣一席話震撼得無話可說,像看怪物似的看着容真,“你真的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成爲未來的皇上?”
“如有半句虛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容真一字一句地起誓。
趙容華終於動容了,咬牙道,“你保證不管在怎樣的情況下,都不會傷害他,並且始終如一地保護他麼?”
容真沉默了片刻,“不管你信也好,不信也好,踏入後宮這麼久,我從未平白無故害過誰,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祁兒於我而言,只是個六歲的孩子,我利用過他,卻也心疼過他,若是他真的成了我的孩子,我保證會始終如一地保護他。”
趙容華信她,因爲事實上若是顧祁成了容真的孩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責任最大的就是她,她沒理由給自己找麻煩,保護顧祁是她不得不做的事情。
而走出元熙殿的時候,容真很平靜,脣角甚至露出一點笑意來。
顧祁成爲她的孩子這件事情已經塵埃落定,她巴巴地跑來與趙容華說上這麼一通,自然有她的用意。
趙容華的背後是兵部尚書趙武,而容真也是真的希望顧祁能夠擔以重任,成爲自己強大的後臺,那麼如何利用好趙容華,是一件至關重要並且必須仔細思量的事情。
作者有話要說:容真生的肯定不是雙胞胎,大家放心,這個設定稍微有點俗套哈哈,高次作者表示不會用。
下章看點:?如此驚人的,前所未有的,空前絕後的,帝王盛寵。【我心潮澎湃迫不及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