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顧淵與容真在惜華宮的後院裡曬太陽時,珠玉就站在偏殿旁的長廊盡頭,一動不動地看着那對璧人。
春日的柳絮紛飛,梅英疏淡,那池子周邊像是被陽光鍍了層金邊,連帶着一對如畫的眷侶都顯得越發美好了。
心裡像是有根針,一下一下扎進肉裡,然後又被人輕輕□,以更爲磨人的姿態再次重複這個過程。
珠玉站了很久,此處不比陽光下,因爲缺少了那點光暈,絲毫感受不到春日的暖意。
她站到腳底有些發麻,這才面無表情地轉過身去,對着身後惴惴不安的念香說了句,“擺駕尚食局。”
她不知道自己還回去做什麼,可是似乎除了那個地方,這宮裡沒有一處是她熟悉的所在。
她甚至對容真產生了一種激烈的仇恨,因爲事到如今忽然想明白了,當日容真肯把自己弄進後宮,興許早就預料到了今日的場面。
她倒是如願以償成了皇帝的女人,可是比日日見不到皇帝更悽慘的下場,便是如今這樣日日相見,卻都只看見他溫柔寵溺地陪在另一個女人身邊。
事實上,這樣的結局並非容真安排的,很大程度上也有顧淵的個人情感在內。他自小經受了兄弟反目的各種橋段,如今自然是對珠玉這種背叛姐妹的人深惡痛絕,只是看在容真的份上纔給了珠玉一個安度餘生的機會。
只是在這深宮之內,一個費盡千辛萬苦爬上龍榻卻依舊不受寵的低品宮妃,能不能平平安安地活下去……這一點,顧淵倒是不置可否。
珠玉坐在步輦上,看着周遭的景色慢慢地消失在視線裡,終於回到了熟悉的尚食局。
她沒有進去,只是在周圍慢慢地走着,眼下正是午後,忙完主子們的午膳,所有奴才都去休息了,尚食局周圍也沒幾個人。
她就這樣失神地走在長廊上,卻在轉角處忽地與誰相撞,對方走得急匆匆的,也沒看路,猛地就擦過她的手臂,弄得她身子一晃,險些摔倒。
身後的念香忙扶住她,還沒來得及問她怎麼樣了、傷着沒有,那個莽莽撞撞的人倒是率先喝道,“不長眼的東西,走路不帶眼睛出門麼?竟敢衝撞本公公?”
念香急忙衝那太監怒道,“你又是個什麼東西?小小太監罷了,衝撞了陳美人,還出言不遜,該當何罪?”
珠玉這才沉着臉朝那太監看去,一看之下,吃了一驚,“福……福祿?”
站在她面前的太監頂着一張白淨肥膩、不帶髭鬚的老臉,渾濁的眼睛裡閃耀着精明猥瑣的光芒,可不正是當初對容真起過心思的福祿?
見到珠玉,福祿先是怔了一怔,隨即眯起眼笑逐顏開地福了福身,“呀,是奴才不長眼,竟沒認出陳美人,奴才在這兒跟美人賠個不是了。”
珠玉臉色難看,似是回憶起什麼不堪回首的事情,當下只是點了點頭,神色冷淡地對身後的念香說,“我們走。”
“咦,美人爲何急着走?”福祿膽子倒是大,用自己那肥膩膩的身軀擋住了珠玉的去路,眯起的三角眼似乎在算計着什麼,“想當年美人與奴才也算是相識一場了,如今好不容易遇見了,難道美人因爲自己身份不同以往了,就忘了奴才麼?奴才倒是記得清清楚楚,若是美人您貴人多忘事,可要奴才稍加提示?”
珠玉的顏色頓時變了,掃了眼念香茫然的神情,冷冷地吩咐道,“你先到院子裡去等我,我有話與這太監說。”
念香點頭,規規矩矩地轉過長廊走到了不遠處的院子裡,背過身去,一點也不朝這邊看。
待這裡只剩下珠玉和福祿二人後,珠玉終於冷冷地看着福祿,“你到底想怎麼樣?”
“怎麼樣?”福祿眯起渾濁的眼睛,笑得不懷好意,“如今貴爲美人,主子您自然忘了當初是怎麼伺候奴才的了,可是奴才卻記得清清楚楚,包括您身上每一寸肌膚,以及腋下的那顆痣——”
“住嘴!”珠玉氣得胸口上下起伏,卻見福祿放肆地盯着自己起伏不定的胸脯,頓時怒火中燒,“如今我也是皇上的女人,你竟敢出言不遜,真是好大的膽子!你就不怕我殺了你麼?”
福祿似笑非笑地拍拍胸口,做出一副受到驚嚇的模樣,“呀,奴才可真是好怕啊,這宮裡有誰不知道主子您藉着容充媛的榮寵踏上美人之位,受封后四個多月了,皇上日日去惜華宮,只可惜未曾召見過您一次。奴才還真是替您捏把汗,好歹當初你我二人也是有過夫妻情分的,奴才自然也希望您有個好前途。”
珠玉的指甲深深嵌進手心,一口銀牙幾乎咬碎。
當初還在尚食局時,這個狗奴才就曾經施展淫威,對她做盡屈辱之事,而她在痛不欲生之後,卻顧着半分顏面,誰也沒說,硬是咬牙忍了將近半年時間。
後來她終於在去年的端午節前想出了法子,刻意帶着容真去與這狗奴才會面——她知道福祿好色至極,以容真的姿色必定會引起他的注意。
那個時候她別無他法,一心想着擺脫這種悲慘的命運,甚至不惜拿好姐妹來交換自己。
只可惜陰差陽錯的,容真竟然重生了,她不知道,福祿也不知道,於是那段容真受辱於福祿的記憶僅僅存在於容真一個人的腦海裡,除了她自己,誰也不知道。
而眼下,不論是珠玉還是福祿,都只記得當初珠玉答應福祿要將自己的好姐妹送給他,而不記得容真真的受辱的那一幕。
如今終於真相大白,原來這一切都是珠玉的所作所爲,也因此,容真重生後的那個端午節,哪怕是繞到去了若虛殿外,也依舊碰上了福祿,原因自然是珠玉從中作梗,硬是要容真與他碰個正着。
她以爲那僅僅是個巧合,卻不知一切巧合自有策劃之人。
“住嘴!”珠玉太陽穴突突的跳,滿腔怒火無處發作,“我還沒有與你算當初的賬,你就跑來我面前撒潑了,你究竟要如何才肯放過我?”
“放過你?”福祿用眼神上下打量着珠玉,“這麼長時間沒見,沒想到你成了美人,還出落得越發標緻了,不如……”
他的尾音微微上揚,笑得不懷好意,珠玉渾身血液都凝固了。
“你這個狗奴才,當自己是什麼人?狗膽包天,竟敢如此羞辱我!”珠玉咬牙切齒,一字一頓地沉聲怒喝道,“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福祿笑了,好似一點也沒被她的話激怒,“美人,奴才自然是狗膽包天,不然當初也不敢那樣對您,只不過您的膽子自然也是極大的,不然不會拖着這副殘花敗柳的身子去伺候皇上,不是麼?”
他在威脅她。
是啊,珠玉能把他怎麼樣?不過一個小小的美人,半點不受寵,難道還敢私自殺了他不成?恐怕今日他死了,明日她這個美人也不要當了。
再者,只要他在一天,珠玉就別想過安生日子,誰知道他會不會一時想不開,把當初對她做的那些事情都抖出來呢?
福祿笑得春風得意,看着珠玉恨得幾乎嘔血的樣子,扭曲的心理得到了片刻快意。
而珠玉這樣隱忍不發地看着他,心裡忽然涌起一個念頭。
她要殺了他,不管怎樣,都得除掉這個會害自己又一次變得一無所有的狗奴才!
可是以她眼下的狀況,自身難保,又要如何去要他的命?
仇恨,絕望,屈辱,失意。
各種複雜的情緒交織在心頭,叫她幾乎感受到從腳底升起的一股悲痛,她的心裡有隻困獸,在苦苦掙扎良久後,終於想出了最後的主意。
她彷彿忽然間就找到了支撐自己的力量,竟然淡淡一笑,雲淡風輕地說,“只要你不將我們昔日的事情透露出去,今後的日子,我保你榮華富貴,衣食無憂。”
福祿愣了愣,彷彿在納悶爲何她忽然就轉變了態度。
珠玉眼神微眯,“雖說我如今只是小小美人,但難保他日不會有爬上去的機會,你只要好好保守秘密,今後的日子會過得快活的多。”
“我憑什麼信你?”福祿好笑地哼了一聲,“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急着擺脫我,所以說些好聽的來騙我,只待把我打發走了,就繼續做你的美人,而我再也見不着你了?”
“你清楚我的事情,還有我的……”珠玉握在袖子裡的手緊了緊,才若無其事地說,“還有我的身子,若是有心說出去,我必定沒有活路。你覺得我有什麼必要騙你一時?”
福祿笑了笑,“那美人打算如何做?”
“我會想辦法,叫你得了空便來惜華宮,等你來了,我自然有辦法給你你想要的東西。”
“那美人知道奴才想要的是什麼嗎?”福祿笑得開懷。
珠玉看到他那下流的目光,心裡早就恨不得殺了他,可是面上卻仍保持着平靜的姿態,點了點頭,“惜華宮裡別的沒有,面目清秀的宮女……倒是不少。”
“可是奴才心中最中意的,始終還是——”
“在我改變主意之前,你最好收起這幅嘴臉,有多遠滾多遠。”珠玉一字一句地說,看他的眼神驟然冷卻,猶如寒冰利劍。
福祿總算走了。
珠玉站在原地,先是沉浸在那段痛苦的回憶裡久久不能自拔,末了終於回過神來,只覺得眼眶痠痛,心頭悲愴難忍。
她受過那麼多屈辱,而憑什麼傅容真可以好端端地走到今時今日?
她只想把自己昔日受的恥辱統統加諸傅容真身上——不,應該說,她要看着傅容真身敗名裂,痛失所有。
珠玉的心裡有了千百個念頭如何利用福祿打倒容真,只可惜她千算萬算,卻唯獨算不到一件於她而言可謂致命的事情。
那便是容真早已不是當初的那個小宮女,她已經重生過一次,福祿這個人,她早已領教過。
而今面對珠玉利用福來來實施的責難,她會明白重生前的命運從何而來,到那個
作者有話要說:來個小提示,這一次的陰謀會有好些個女人一起參與,蔣充儀,如順儀,沈充媛,還有珠玉這個小插曲。
容真:我覺得一次性解決所有八婆比較有成就感,對咩╮(╯_╰)╭
皇上:……注意胎教,朕覺得教育孩子這件事情,還是朕比較擅長,比如百章那一次~o~
不要心急,解決完陰謀,咱們再考慮划船啦,太密集的划船多不高次啊!+o+
我忽然覺得要是八婆們都解決完了,這篇文就奔向了結尾……哦多克哦多克!
竹子扔了一個地雷?投擲時間:2013-09-24?16:04:31
謝謝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