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帳之外,所有人都自覺地垂下頭去,無人敢直視帳篷之上纏綿繾綣的影子。
昏黃的燈火在帳內搖曳着,牀榻之上人影交疊,別有一番旖旎。
四肢百骸涌起一股令人心悸又難耐的快意,容真無意識地用修長的雙腿環住身上的人,柔弱卻不失嬌媚,包容了他所有的欲-望與熱烈。
她的身體在這樣的激-情裡失去方向感,只能攀附着顧淵,任由他帶領着去往那些神秘莫測的境地,可是因爲快意而緊閉起來的雙眸卻藏着更加清明的一面。
物極必反,人越是處於絕境,就越是清醒。
她的身體已經處於崩潰的邊緣,因此頭腦也清醒得可怕。
這大概就是因愛而欲和無愛而欲的差別了,若是她真的如表面上那般愛着身上的男人,恐怕此刻也是身心俱醉。
帳上的影子終於平息下來,顧淵攬着她,幫她撩起散落在面頰上的碎髮。
也不知過了多久,燭心發出了幾聲爆裂聲響,最終晃晃悠悠地熄滅了,帳篷之內又陷入一片昏暗。
顧淵閉着眼,卻能感覺到懷裡的人並未放鬆下來,而是就這樣保持着僵硬的姿勢,一動不動地裝睡。他也就同她一起閉眼裝睡,殊不知他能感覺到懷裡的人未曾放鬆,對方也一樣能感知到他的動態。
又過了好一會兒,容真微微擡頭看了似乎在閉眼熟睡的人,小心翼翼地幫他拉過被子掖好,最後確定沒什麼地方露在外面了,這才安心地閉眼睡過去。
黑暗裡,顧淵緩緩地睜開眼睛,神色複雜地注視着身側全然放鬆的女子。
此去淨雲寺,路上的行程就要花去三四天,那晚在宣明殿外,他將她召入殿內,講的正是此事。
他只說會與她同行祈福,但此事不可聲張,在出宮之前誰也不能說,而原因卻沒有告訴她。
容真自然明白,皇上做事有自己的打算,她就算不解也不能多嘴,而一路上也真的謹言慎行,不曾多問過一絲一毫。
第四日清晨,車隊終於抵達映湖山腳下,接下來的路程就開始顛簸起來,哪怕是坐在舒適寬敞的馬車裡,有柔軟厚實的坐墊緩衝,那種道路不平所帶來的晃盪仍然叫容真腦袋暈乎乎的。
這半日她都不知自己是怎麼過的,總算車停了下來,距離山頂的一小段路太過狹窄,必須親自步行。
顧淵身邊隨行的小太監蹲在車前,等待着主子踏下來,容真照例皺了皺眉,二話不說朝一旁跳了下去。
擡起頭,就看見鄭安臉色有些尷尬。
皇上是第一個下馬車的,當然是踏着那小太監下來的,而容真卻這麼不給皇上面子,當面就表示了對這種舉動的不贊同……
見鄭安臉色有異,她會意,頓了頓,才移過目光去看着顧淵,半是無奈半是忐忑地說,“嬪妾方纔暈車,腳有些軟,怕踩着軟的物什栽跟頭,因此……”
她朝地上的太監努努嘴,意思是他胖乎乎的,身上的肉也軟趴趴的,自己不踩他是怕摔。
顧淵知道她在找藉口,這個理由也着實蹩腳了些,但也並不讓人生氣,反而覺得有些好笑。
他朝山頂上被層林掩映得只隱隱露出一角的寺廟看了眼,也不拆穿她,“走吧,到了寺裡喝些清粥,歇上一會兒就好了。”
清晨的林子很安靜,只有鳥鳴聲叫得歡快。因爲映湖山並不矮,山頂的溫度較低,容真一開始還冷得有些哆嗦,閒雲趕忙要拿大衣來給她披上。
“不用了,正走路呢,一會兒就熱乎了。”她搖搖頭,見顧淵腳步穩穩的,趕了這麼幾天的路,一點也沒有養尊處優的樣子,也便直起腰來精神抖擻地跟着走。
顧淵偶爾回頭看她一眼,她的額間雖是出了點細密的汗珠子,但表情很淡定,走起路來也從容好看,一點不似宮中嬌生慣養的女人。
嘴角輕輕揚起了些,果然不是庸脂俗粉。
要走的路並不長,他們很快就從林子裡的小路抵達了淨雲寺。
浩浩蕩蕩的一行人擡東西的擡東西,伺候主子的伺候主子,方丈早已候在寺門外,雙手合十,輕道,“老衲恭迎皇上。”
他雖是方丈,穿的卻十分樸素,而這個寺廟雖是國寺,卻也不像容真想象中那麼金碧輝煌,反而古樸簡單,真的半點也看不出皇室的蹤影。
至少光從外面看,大門上的朱漆都有一點脫落,叫人以爲這只是一個普通的朝佛之地。
寺裡隱隱有鐘聲傳來,一下一下,迴盪在羣山之間,有種沉沉的力量,叫人不由自主心生肅穆。
顧淵與方丈十分溫和地談着話,一行人走進了寺裡,而容真被安排進了一間廂房,原因是顧淵百忙之中還不忘抽空回頭看她一眼,“容嬪累了,還請方丈請人先帶她去廂房休息,有勞了。”
容真是真的暈車,爬了一會兒山,腿也虛軟無力,當下被帶到一間乾淨的廂房裡,待閒雲鋪好牀、長順打理好房間之後,就躺在牀上睡了過去。
原本只是想打個盹,豈料再睜眼時,外面已是日頭高照。
“什麼時候了?”她問坐在窗邊翻着經書的閒雲。
“主子醒了?”閒雲趕忙放下書,也不答話,匆匆忙忙打開門去叫長順,“可以端來了。”
於是容真不明就裡地看着長順從外面端來只盤子,上面擺着只素淨的小碗,碗中是尚且冒着熱氣的白粥。
“已是午後了,皇上方纔來過,見主子睡得熟,就沒讓我們叫醒您,說是舟車勞頓,累了您了。這是皇上專程命人煮的白粥,一直放在火爐上煨着,皇上說這裡不比皇宮,不能隨時餓了就叫人去御膳房弄些吃食來,還請主子湊合着墊吧墊吧。”
容真笑了,接過粥碗小口地喝着,溫熱的感覺一下肚,頓時四肢百骸都說不出的舒服。
這裡不是皇宮,沒有山珍海味,沒有錦衣玉食,可是就這麼一碗白粥都讓她喝得喜笑顏開,誰看得出她並不愛宮裡那種勾心鬥角的壓抑氛圍。
顧淵在窗外站了一會兒,卻沒有進來,只是注視着她脣邊那抹滿意的笑容靜默了片刻,隨即轉身離去。
“皇上不進去?”鄭安跟着他往另一間廂房走。
顧淵睨他一眼,也不說話,鄭安立馬咳嗽兩聲,“奴才多嘴,該罰。”
說實話,他是有點捉摸不透皇上的想法,看樣子應該是對容嬪上了心的,可是眼看着衆人推了容嬪來擔這趟苦差事,他也不言不語,任由一干妃嬪們胡來。還有以前,容嬪的家人受到竇太后的威脅,性命危在旦夕之時,他也是淡定地聽之任之,最後弄得傅家家破人亡,只爲了自己的部署不被破壞。
這大概就是爲人君王者了,不論何時何地,都絕對不會因爲一點點的個人情思而影響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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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女人難,當皇上的女人更難……
思及至此,鄭安兀自慶幸了一下。
你說說,在這皇宮裡,當男人要看皇上的臉色行事,費了大力氣若是沒做好他吩咐的事,絕對沒什麼好下場。
當女人則要處理好與皇上的關係,你要是不愛他,得不到他的垂憐,那一輩子都只有坐冷板凳;可是相反,你若是大費周章去取悅他,愛慕他,那一輩子都只能活在等待裡,和無數女人分享一個丈夫。
還是不男不女纔好,既不用辛苦拼命,也不用後宮爭寵。
鄭安的心情一下子好了很多。
顧淵坐在窗前藉着日光看書,沒過多久,侍衛統領聶清風就帶人趕上了山,風塵僕僕地帶回了好消息。
“啓稟皇上,與皇上前些日子料想的一樣,末將坐在皇上的車內,還未曾踏入皇陵範圍內,就遭到圍捕剿殺。”滿面倦容的男子單膝跪地,面容堅毅,沉聲道,“末將隱藏在車內,一言不發,一直到對方的人將簾子拉開,一劍想要取末將的性命,這纔出其不意地殺出了馬車。同時,埋伏在周圍的侍衛都衝了出來,一舉將對方拿下。”
窗前的皇帝面容沉靜地坐在那兒,捧着書的姿勢都沒有一點改變,只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聶清風有些遲疑,不知皇上這模樣是什麼意思,只好又問,“皇上,現下那批刺客都被關押在天牢裡,可要嚴刑逼供,問清誰是主謀?”
主謀?
顧淵的脣角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都到了這個時候了,還用得着逼供麼?刺客的主使者是誰,他心知肚明,根本沒有必要再問。
顧桓回京,圍場狩獵,自己墜馬受傷,臥病在牀,偏生又遇上皇陵坍塌,須得他親自去處理。
一樁又一樁的事情接踵而至,天下哪裡會有這麼巧的事?
那日在圍場,他確實墜馬,可騎術一向卓絕的人如何會這麼輕易就摔下去?還不是因爲他在那馬的身上動了點手腳。
雖是看準了道旁的亂石,毫不猶豫地摔了上去,但到底是避過了那些尖銳的地方,只受了些輕微的擦傷。隨後的一系列事情,包括在宣明殿臥牀那麼多天,所有的虛弱與其說是騙了宮中衆人,不如說只是做戲給顧桓一人看的。
顧桓心思不淺,若是哪一個細節出了岔子,恐怕都不會輕易上當。
於是顧淵精心部署,暗中觀察着顧桓的動向,聽說皇陵坍塌的事情,事先就知情的顧知配合了這場戲,堅決反對顧淵親自去皇陵,而不出所料的是,顧桓果然支持他親自走着一趟。
隨後,顧淵派人秘密監視着的西北淮相王府也有了動靜,就在顧淵當着顧桓的面吩咐內務府準備去皇陵的事宜後,顧桓私下練的兵也整裝待發,喬裝打扮,分批分路朝着王城進發。
一環扣一環,顧淵清清楚楚地算到了這個四弟的每一步,包括他會派人埋伏在皇陵之路上,叫自己有去無回,真的就葬身皇陵。
只可惜顧桓的部署雖然周密,卻一舉一動都被敵人瞭解得清清楚楚,馬車內自然沒有虛弱得毫無反抗之力的皇帝,只有一個武功卓絕、早就奉命等着甕中捉鱉的聶清風。
顧桓原以爲只要乘機殺了顧淵,自己就可以光明正大地登基即位,那個時候估計他的軍隊也已到了皇宮,若有大臣有異議,軟硬兼施即可,實在不行,斬草除根也罷。
他有信心,也足夠自負,以他的能力,等到皇帝死了,米已成炊,還愁得不到這個皇位麼?
只可惜千算萬算,棋差一招,他忘了自己的這個三哥從小就心思深沉,少有人及,哪怕天時地利都向着他顧桓一人,當三哥的也一樣教會他一個道理:你眼裡的天時地利,也不過是我不費吹灰之力爲你造出來的時勢罷了。
“這件事情不用查了,朕派你去皇陵之時,六王爺也已經帶人兵分三路去攔截顧桓的兵馬了。相信他可以很好地處理這件事情,畢竟作爲藩王,卻私自練兵,光是這一條,也足夠讓他永無翻身之日了。”
顧淵淡淡地又翻了一頁,“你且回去,這件事情做得很好,待朕回宮,自會論功行賞。”
“皇上還要繼續留在此地?”
“嗯。”
“那……微臣告退。”
看着聶清風走遠了,顧淵這才放下書,好整以暇地看着窗外傾斜一地的日光。
寒冬臘月,這樣好的天氣真是少見。
他的面容被細密的日光籠罩着,彷彿閃耀着金光一般,朦朧中透着些許美好。可是他的眼底一片沉鬱,寂靜深遠,猶如酷寒之地永久不化的堅冰。
他不回去只有一個原因,顧桓必須爲他所做的事情付出代價,而作爲皇帝的顧淵如何能對自己的兄弟降罪呢?當今皇帝施行仁政,孝順和氣,只是在遠離皇宮時,淮相王顧桓鑄下大錯,被鐵面無私的六王爺顧知秉公處理。
這一切,作爲皇帝的他是不知道的。
顧淵的目光落在那本攤開的經書上,只見已經泛黃的紙頁上寫着這樣一句話:
諸行無常,一切皆苦。諸法無我,寂滅爲樂。
他忽然有些好笑,照這樣說來,是否應該直接給顧桓一個了結,讓他痛痛快快地寂滅爲樂呢?
皇宮之中,沒有親人。
在利慾薰心的爾虞我詐之中,往往想置你於死地的人,都是你的至親,因爲這世上只有他們能輕易接近你,利用你,然後摧毀你。
他只是慶幸,他自小就不懂何爲親人,也根本不信親人。
哪怕是與他最爲要好的顧知,恐怕也只是一半的一半,無法令他全然卸下心防。
他要讓所有人知道,覬覦這個皇位的人,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作者揮舞小旗子拍馬屁中:皇上真是好樣的!柔情萬種真漢子!【此處應有背景音樂:我真的還想再活五百年!!!皇上青筋畢露嘶吼中。】
留言變少了,憂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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