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四溢。
巨大的樹影鋪天蓋地地覆過來,遮住了一林的寒蟬悽鳴。
香樟樹下,靜謐無邊。
白衣女子玉臂微露,一頭濃墨青絲半掩臉上。
緊蹙的眉,是極致的累。
她在沉睡。
往日始終跟在她身邊的那名綠衣侍婢此時不見蹤跡。
白浚衡輕輕靠近樹下女子,任光影斑駁灑了他滿身,雋永藍衣翩躚。
是骨子裡的風流疏朗。
他傾身俯視她微微上仰的水墨容顏,微顫的長睫是睡夢中的不安。
白衣女子吐息極輕極緩,白浚衡幾乎看不見她心口的起伏。
若不是她臉上真實細緻的表情,他真的懷疑她是否命懸一線。
淺粉櫻脣微抿,淡薄脣線是初夏的氣息。
透着清涼。
令人砰然心動。
白浚衡修削的指尖不知何時摩挲上白衣女子的下脣,他似着了迷一般緩緩靠近女子散發着馨香的脣瓣,僅離半寸。
赫然對上一雙清明慍怒的金眸。
怎麼這麼及時就醒來?
白浚衡眼波低掠,還未等白衣女子出聲詢問,便“唰——”地一聲,將手中摺扇打開。
擋住卿詞如箭的目光。
卿詞有剎那的緊繃。
然而,最終還是深呼吸一遍,不予理會。
他只是愛看自己出醜的樣子而已。
如此,她偏不讓他得逞。
但是心中卻有微弱的聲音在告訴着自己,此人的一切做法可不僅是戲耍自己,他更多的是出自真心。
而這份真心究竟來自何處呢?
她,並不清楚。
也,不能相信。
初陽鏤空。
香氣淺顯浮於周遭。
有舒緩心神的作用。
卿詞每次施完“五骨金針療法”或是極度疲乏的時候,總會待在夏之館中的香樟林中,待在那不見天日的茂密樹影之下。
閉目養神。
樟樹散發出來的香味獨特而幽清,有淡淡的清涼氣息,吸入鼻端,滲於肝臟。
身心舒暢。
卿詞微闔鳳眸,她輕緩地吸了一口氣,再然後睜開雙眼。
頭頂是高不見頂的樹冠。
亙古不變。
她看着那幽深翠綠交疊的細長枝葉,有片刻的怔忪。
白浚衡見卿詞良久沒有動靜,不由得自扇後看她。
只見白衣女子微仰螓首一動不動地看着頭頂香樟。
她的脣依舊緊緊抿着,淺薄的脣線是抹不掉的倔強。
“卿詞,你在看什麼?”
白浚衡好奇問道。
“看天。”
白衣女子吐出兩字。
“這天有什麼好看的?”
白浚衡不由也循着她的視線向上望去。
“天高海闊,天藍水碧,天大地大,這天好看得緊。”
卿詞娓娓道出理由。
“哈哈,”白浚衡一笑,說道:“卿詞,你竟然這麼想一看外面的世界,爲何不親自出谷一看?你這樣侷促一隅,只看頭頂那一小片天空,豈不是如那井底之蛙般,隔霧看花?”
卿詞臉上神色一滯,低聲答道:“並不是我不想,而是我不能。”
言語中有深深的落寞。
以我現時的殘軀,又何能如償出谷一看呢?
就連走遍這區區一個歧雨谷,我都尚且不能,更何談那萬千塵世?
只怕我一出去,就會迷失其中了吧。
她垂了垂眸,羽睫下是金光四溢的憧憬,以及失望。
怎麼樣掩,也掩不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