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笑過後,她又哭了起來,還耳語似地、輕輕地、含糊不清地喃喃自語。“我真蠢,真是太蠢了……”
平常的她已是琢磨不透的,現在,她又似乎失去了自控的能力,一會大笑,一會大哭,她情緒那麼激動,他生怕她會崩潰。
上前扶住她,伊扎姆溫柔地勸說着:“你累了,讓我扶你上牀休息好不好?”
可她沒聽到。她把頭埋在他的懷中,發出一種奇怪的、細微的聲音。
“南紫毓,南紫毓?”他試探性地叫着,伸出手去推開她。無意中,他感到她火熱的臉上一陣冰涼。淚水?
伊扎姆嘆了口氣,輕柔地撫摸着她長長的黑髮,用這種無言的舉動給她以安慰。
再一次地,他強烈地感到自己的心因爲她的悲痛而揪痛不已,他似乎有一點喜歡上了這個倒在懷中哭泣的女人。
而且很高興自己對她還有那麼一點用,可他對她的痛苦也束手無策,只有任她發泄,任她哭泣。
她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含糊斷續的語句。她似在抱怨,似在仇恨,可又不讓任何人瞭解她的痛苦。
伊扎姆感到有些不對勁,伸手一摸,她的額頭燒得燙手!
“南紫毓,南紫毓!”他急了,搖晃着她的身體。“南紫毓,你病了,你不能再待在這,我扶你上牀休息,然後幫你熬點退燒藥吧。”
不料,她卻推開他的手,緩緩地擡起頭,蒼白的雙頰上燃着兩團異樣的紅暈。
她一邊用粉拳用力地捶打着他的胸膛,一邊用一種哀怨的腔調說:
“爲什麼?你要這樣對我?明明還活着,卻不肯認我,還將我當作陌路人,你讓我好不容易愛上你以後,卻無情地忘記我。你既然如此無情,既然已不再管我,那麼現在爲什麼還來擔心我的死活?你沒有這個權力!”
伊扎姆知道南紫毓一定把他又當作那個耶律緋了,否則,不會對她說這類哀怨的話。
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能任由她打罵。
可是,他心裡卻突然十分不是滋味,有那麼一瞬間,他覺得十分羨慕和妒忌那個叫耶律緋的男人,他竟然可以讓她那麼愛他,那麼惦記她!
而他只能是因爲他有着酷似着那個叫耶律緋的男子的長相,纔會讓她喜歡嗎?
不希望讓自己成爲別的男人的代替品,他同時也不承認自己已經對南紫毓動了心,他着急地想把她拽起來,可是無濟無事。
“你不能這樣!你在發燒呢,你需要休息,需要吃藥!”
“走開!”南紫毓推開他,踉蹌着站起來。“你太卑鄙!是的,我要用這個詞。你欺騙了我,輕而易舉地騙取了我的愛,卻背叛了我們之間的誓言!”
她揮舞着雙手,在房間中嘶聲叫嚷。“爲什麼要這樣對我?!爲什麼?”
她一下又向前倒下了,哭泣與大聲的發泄耗盡了她僅存的精力。她終於又倒下了,再也站不起來。
她病得太厲害了,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
不能再拖了!她病得太厲害了,滿口胡話。
伊扎姆從心底隱約地感覺到那並不是一時的胡言亂語,也許是她一時內心感情的流露,她一直都在隱忍着不爲人知的痛苦。
可現在最重要的是她的身體,她發着高燒,而且幾天來滴米未進,她必須休息和調養!
於是,他不顧她的掙扎和反對抱起她,走向牀邊,將她放在牀上,用厚厚的被子包裹住她。
然後,打了盆溫水,弄溼毛巾敷在她額頭上幫她降溫,還不停地幫她按摩穴位,直到她流汗退燒……
頭腦中剛有一點模糊的意識,南紫毓就感到口乾舌燥。
她迷迷糊糊地叫着要水,一個冰涼的東西就放在她伸出去摸索的手中,是一杯茶水。她一口飲盡,這才感覺好了些。
“你醒了。”熟悉的聲音讓她震驚,她睜大眼睛,映入眼簾的果然是那張熟悉俊美的臉龐。
“怎麼樣?感覺好一點了嗎?我已經幫你灌了藥進去,你發高燒,一直在胡言亂語,害我擔心得要命。”
南紫毓警覺起來。“那麼,你一直守在這嗎?”
“是的,一直……”伊扎姆微笑地站了起來,一下拉開了窗簾。金色的陽光傾刻間鋪灑進來,刺得南紫毓不得不眯起眼睛。
“侍候生病的人一定不是件輕鬆的差事,而且害得你在這張並不舒服的椅子上蜷了一夜,真是不好意思!謝謝……”
“你我之間還需要那麼客氣嗎?南紫毓,你也應該吃點東西。我想跟你談談,我們邊吃邊談吧。”
伊扎姆從紙袋裡掏出一個叉燒包,那是秦淮酒樓的招牌點心,也是他的最愛。
南紫毓接過熱騰騰,香噴噴叉燒包,卻一點胃口也沒有。
她幽暗的眼睛仍然是那麼空洞煥散,右手拿着叉燒包的手指開始變得僵硬起來,左手不知不覺間握成了拳,僵硬地楞在那裡,一言不發,也不吃叉燒包。
伊扎姆也一言不發,也不吃叉燒包,只是盯着她,一雙鷹一樣的眼沒有放過任何蛛絲馬跡。
“瞧,不要板起個臉,南紫毓。難道你不希望我在這嗎?”
南紫毓握緊了被褥,沉默不語。
伊扎姆小心地掩藏了自己失落的心情,嘆着氣道:“看來,我是不受你歡迎的人。”
“不,你應該是我最歡迎的客人。”南紫毓淡淡地坦然說道:“否則,我是不會讓你在這兒陪伴我了。但如果你能稍許體諒我的心情就再好不過了。”
“那麼爲什麼要把自己弄成這樣?你有心事,南紫毓……不,別否認,我看得出來。雖然你總是一副冰冷的面孔,但仔細研究一下你的眼睛,就會發現那裡面隱藏着許多事。“眼睛是心靈的窗戶,知道嗎?雖然我記不清是哪位詩人說的。”
南紫毓瞟了伊扎姆一眼。“那麼,你看出了什麼?”
“真的要我說嗎?”伊扎姆臉上的笑意消失了,顯得很認真。
“你是一直沉浸在過去的悲痛中,不願意
放過自己,這又何必呢?逝者已矣,你又何必苦苦守着一個逝去的人,封閉自己的心扉,不願意選擇遺忘,重新開始一段新的生活呢?或許這樣,你會活得輕鬆一點!“
“你不明白……”看他說得這件事似乎與他一點關係也沒有,她的心裡更加難受。
看來他真的是徹徹底底地忘記她了,忘記了過去他們相處的每一點每一滴。
“是的,我是不明白,或許,你應該選擇忘掉過去的傷悲,換個心態面對我,說不定我們會相處得更好一點。”
她並沒有聽進他的勸告,只是傻傻地向他說着自己的故事:
其實我是南宛國的公主,因爲我擁有紫瞳,能預見未來,卻因此國破家亡。爲此,我自毀雙目,結束了這個特殊能力。
我一心求死卻被一個好心男子所救,他對我很好,很好,讓我慢慢愛上他,將心遺落在他身上。
可是,後來,他冒着生命危險爲我採藥醫治,使我復明之後,卻消失無蹤,我無奈之下只好隱藏自己的感情,把自己獻給仇敵修羅皇子,成爲他的王妃。
表面上,我是他寵妃。背地裡,卻只爲復仇而來,我和弟弟一起策劃着如何奪他皇位,奪他性命。
而他明知道我恨他,想要他的性命,卻依舊寵我愛我,還不惜奉上他的一切……
只可惜,我當初復仇之心太重,沒有珍惜他,當戰事升起,還放任他御駕親征上沙場殺敵。
他中了我弟弟早已佈下的死局,墜入山崖,死訊傳來的時候,我才後悔了……
後來,我不經意間才得知,我的仇人另有其人,他不但不是我的仇人,還是我當年的救命恩人……
是我害了他,我最喜歡的恩人,我居然恩將仇報,我想他一定是很恨我,所以才故意用死來報復我吧……
說到這裡,南紫毓已經泣不成聲了,趴在枕頭上嗚咽着。
伊扎姆不明白南紫毓爲什麼會卸下了全部防備,而對他坦言一切。
但她的遭遇讓他揪心,他也跟着難過起來。
“爲什麼要告訴我這一切?告訴我這個局外人?這本應是她埋在內心的秘密,可是……”出於一種模糊的想法,“也許只有我才能幫助她!”
伊扎姆暗自驚詫萬分,卻仍然不動聲色地靜靜聽着。
他懂得什麼時候不應該說話,亂髮表意見只會使南紫毓閉上嘴,他知道怎樣能夠使她不知不覺放下戒備。
心情稍微平復一點以後,南紫毓擦乾眼淚,目不轉睛地看着伊扎姆。
她已經把他和她的故事都敘述出來了,這些往事能喚醒他的記憶嗎?
他會因爲聽了這些故事之後,就記得她嗎?他能理解她此時的心情嗎?
“如果換作是我……”伊扎姆平靜地說,“如果是我的話,我不會像你這樣做的。”
南紫毓一驚,望向伊扎姆。
“是的,如果換作是我……我不會未弄清自己真正的仇人是誰,就輕易選擇報復一個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