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紫毓閉上眼,放鬆自己向後靠着牆,慢慢地將自己的所有思想從絕望的盡頭拉回來,面對着新的條件、分不清是該妥協還是該拒絕。
南煕瑀倏地停在中央,回身指着她,低聲咆哮着:“再給你最後一個機會!我允許你進皇家大牢探望耶律緋,到時候你看看他的處境,再決定是否按照我的話去做!”
她的注意力全回來了。皇家大牢!或許自己還可以藉機把他弄出來。現在,那麼一個明顯的機會就在眼前,讓本已軟弱放棄的身體重新有血液奔流的感覺。
“什麼時候?”不再壓抑她的渴望。
南煕瑀想了想,看看她脖上的紗布。也許她的渴望稍許打動了他:“你不會希望他看到你一副快要死去的模樣吧?先養傷,考慮考慮該與他說些什麼。等你不再蒼白得馬上就要倒下去時我會讓人安排的。”
“你讓我如何相信你的承諾?”
離開的腳步頓了一下。“除了我給你的機會,你還有別的選擇嗎?”
她笑。是的,沒有。所以她得承受出賣愛人的罪名,承受被他誤會的痛苦嗎?綿軟的身子順着牆滑倒在絨絨的地毯上。
應該憤怒的,應該悲傷的,她此刻卻只是想笑,而且笑聲還越來越大,笑得傷口的血染溼了衣物。
打開地牢的大門,地牢之中深處,陰暗潮溼,蟑鼠亂躥。
牢房乃是石頭砌成,地下深處,罕見陽光。牆面的石逢中,稀稀疏疏長着些許青苔蘚類,溼滑潮綠,鬱郁幽幽。
這牢房味道古怪,是雨後的潮溼加上已經乾涸的血的味道。整個空間十分昏暗,只有兩邊幾盞油封閃着微弱的光。
被風一吹,就滅了兩盞。這裡常年不見天日,連空氣都是渾濁的。
一個正常人待着一會兒也受不了。關在這裡的人,可能一輩子也出不去了。原來,這裡不光是潮溼和血的味道,還有一種死亡的氣息。
南紫毓踩着陰冷潮溼的石地緩緩向前,牢房內牆上的火把滋滋地發出聲音,炙烤着陰溼的空氣,忽明忽暗,陰森幽寂。
就在最深處最末的一間牢房,她看到了耶律緋雙腕拴以冰冷鐵環半吊向前微傾着,胸口衣襟敞開,露出深痕累累的胸膛,被迫伏地半跪在陰溼的地面,腳腕亦是冰冷的鐵鏈,蓬頭垢面,垂目不語。
而獄卒還在“啪啪地鞭打着他的身體,並沒有因爲他渾身已經傷痕累累,而停下來。
“住手!”南紫毓急忙上前喝退那名獄卒。“這可是皇上抓到的重要人質,要是把人打死了,你承擔起這個責任嗎?
僅僅這一句話就嚇退了小獄卒,他只是靠微薄俸祿活着的底層人士,哪裡承擔起那麼大的罪名,於是,那名獄卒不敢有半點得罪,識趣地停下鞭打。
“解開他身上的鐵鏈!”南紫毓面無表情地指着耶律緋身上的鐵鏈,冷冷地對獄卒下令。
“可是……”那名獄卒面露難色,當他看到公主一臉陰沉的表情,猶豫了一會,還是遵照她的命令解開了耶律緋身上的鐵鏈,躬身退出牢房。
身上的束縛沒有了以後,耶律緋揉了揉被鐵鏈磨得發紅蛻皮的手
腕,垂着的發微微顫了顫,擡起了頭。
當看清隨着獄卒飄然踏入的人影時,耶律緋有那麼一瞬間的呆怔與意外。他以爲自己眼花了。
而南紫毓呢?早告誡過自己不要激動,可等獄卒離去,封閉的空間只餘他們二人時,強制的淚從前一刻冷靜沉着的臉上不斷滾落。
“嗨,嗨!別哭,我不是還好好的嗎?”他立刻從驚訝中恢復過來,並壓下了心中所有的柔情,掛上花花公子戲謔的面具。
他明明受了那麼多酷刑,傷得那麼重,爲什麼他還能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爲什麼他還能保持笑容?難道他還不知道已陷入絕境了嗎?難道他不知道所有對未來的嚮往已被踩得粉碎了嗎?!
他走近她,用手指抹去她的淚,可怎麼也無法把它們完全抹去。“噢,毓兒!”他輕嘆一聲,低下頭,用嘴脣覆在她的眼睛上,吻去她長長睫毛上的淚珠。
在他懷中,讓他用強而有力的手臂緊緊地圈住自己。這個懷抱,她無法再任意享用了。
她在心裡吶喊着:“我不要失去你,不要!我要和你在一起!”可是擡頭說出的卻是:“我們分手吧!
這話太過份了,耶律緋擡頭,眼中已有絲絲被刺痛的火光:“毓兒!你說什麼?”
“我說,我們分手吧!我累了,只要和你在一起,就會隨時隨地有人要追殺迫害我們,我真的好累,不想再過這種整天提心吊膽,哪天會喪命的生活!”
“再說,和你在一起的這段日子裡,我得到了什麼好處?幸福只是短暫的,更多的是整天提心吊膽哪天會被人追殺,又風餐露宿,食不果腹,一點好處也沒有!我已經厭倦了,希望能夠有個穩定的居所,過着不愁吃穿,又有下人伺候的幸福日子!”
“我明白,這段時間真的讓你受苦了,可是我答應你,等我脫難以後,我會讓你過上錦衣玉食的生活。”說着,他環住她的手緊了緊,生怕她真的離開他。
“不……你根本不明白!”南紫毓用力地推開他,掙脫他的懷抱“我們根本不可能在一起!”
“爲什麼?毓兒?”他怎麼也不明白她前些天還要和他同生共死,怎麼現在卻……
她這些天到底經歷了什麼?或是南煕瑀給她下了什麼蠱?她怎麼突然說出這般絕情的話?
“毓兒,是不是南煕瑀威脅你了?聽我說,你不要害怕,我會保護你的!”
“保護?你現在都自身難保了,你要怎麼保護我?”她後退了幾步,用力地甩頭。
“那是爲什麼?”他進一步逼問,他就不相信如果南煕瑀沒有威脅她,她會突然對他提出分手!
“告訴你,瑜兒沒有威脅我,是我不要你了,我不希罕你了!”再次打斷他的話,杏眸定定看着他,聲音好冷好冷。
嘴上雖然這麼說着,但她的心裡好痛好痛,她不想讓他死,所以,才被迫說出這些無情的話。
他們經歷了那麼多風風雨雨才走到一起,而她現在居然狠心要離開他!
她無情的話讓他心痛,而她方纔的表情也決定了一切,她不是在開玩笑,她是鐵定了心
,不要他了。
不肯相信這個殘酷的事實,耶律緋再一次問:“你剛剛說什麼?再說一次!”
“耶律緋,我說,我不要你了,我不希罕你了!”
耶律緋瞪大眼,不敢相信南紫毓竟會說出這種話!
“我不相信你說的話!這不是你的心裡話!是不是?”耶律緋朝南紫毓吼着,用力抓住她的肩膀使勁搖晃。
“不,這是我的真心話!我實話告訴你,我一開始就沒有愛過你,我不可能愛上一個敵人,我對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演戲!”
“演戲?不可能!”幾次生死關頭,他都感覺到她對他的關心和愛,這怎麼可能是在演戲?
“如果,你恢復記憶,你就知道真相了!當初,我入宮成爲你的妃子就是爲了要報國破家亡之仇!”
“表面上,我是你的寵妃。背地裡,卻策劃着如何佔領你皇城,奪你性命。我和瑜兒設下圈套讓你在戰場上背水一戰,大敗墜入山崖!”
“本以爲你命喪崖底,我的大仇得報!熟料,你大難不死,失去記憶成爲伊扎姆!當我再次見到你的時候,我就暗暗發誓,我要繼續復仇!”
“因此,我才故意接近你,讓你愛上我,
讓你失了戒心,讓你對我動了心……”
“現在,我的目的得逞了,所以我才和瑜兒再次設下這個圈套,讓你中計,終於抓住你了!”
得知“真相”以後,耶律緋如遭晴天霹靂,他踉蹌地後退了幾步,差一點站不穩倒在地上。
最終,他坐到那簡陋的、將伴隨他後半生的木牀上,才足以支撐住他虛弱無力的身子。
“那麼說,那天在大殿你挾持南煕瑀也是演給我看?”好不容易纔讓自己冷靜一點,他再問。
“是的,如果不和瑜兒決裂,你怎麼能夠相信我?”嘴上這麼硬撐着,可是,南紫毓心裡早已經痛到在滴血。
如果,不是要保他能夠順利的出獄,她纔不會答應南煕瑀的條件,對他說出這番絕情的話,逼他對她死心。
“那……孩子呢?”她爲何讓自己懷孕?既然是局,那她一定可以避免孩子的發生。
“不懷孕,怎麼能降低你最後一絲防心?”無情的話從脣瓣進出,看到他痛苦的模樣,烏眸沒有一絲動彈。
“錯了。”耶律緋閉上眼,脣畔的笑澀而柔。“就算沒有孩子,我也不會防你。”
早在真心對她時,他就已不再防她。
可是,沒有想到真心付出,到頭來卻是無情的背叛,這讓他的心一下子跌倒冰窖裡,痛苦不已。
他徹底輸了,可是卻還是不死心,咬牙,他忍不住問:“這些日子……你真的對我沒有任何感覺?你真的就沒有在乎過我?”
沒有一絲在乎他嗎?她的笑,她對他的溫柔,在他危難的時候,不眠不休地守在牀前照顧他,這些都是假的嗎?
她看着他,紫瞳盡是冷淡。“這世上能讓我在乎的只有兩個人,小思南和瑜兒。而裡面沒有你。”
無情的答覆,彷如一把利刃刺入他的心頭,看着她冷漠的神情,他低低笑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