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的黑暗中,葉春暮就那麼盯着三嫂帶着兩個孩子,三嫂踉蹌着走到了苗井田家的後院的門口,葉春暮又眼巴巴的看着那母子三人敲門,看着他們被裡面的婦人接了進去,他站在原地渾身顫了一下,蹲在了地上。
他只是來看看,只是因爲幾日未見而茶飯不思所以來看看,卻不想遇到了剛纔的那一幕。
他不知道大舅攔路到底是因爲什麼緣由,但是他聽到了三嫂那充滿恐懼的呼救,聽到了兩個孩子可憐稚嫩的吶喊;他不能現身去施救,不然大舅和三嫂以後要怎麼相處?三嫂如何擡得起頭做人?這樣的事情三嫂怎麼願意別人知道?
葉春暮蹲在地上,雙手掐着額頭,他原本以爲提親,準備親事,能讓他轉移注意力,忙碌起來,不見她,就能將一切的事情放鬆看淡,可是他發現事與願違,這幾天沒有相見的日子,他每天晚上都徹夜難眠,精神到了崩潰的邊緣,無論睜着眼還是閉上眼,眼前都是她的樣子:蹙眉,平淡,冷傲或者微笑。
葉春暮站起身來,穿過了幾條巷子,朝着苗大牙的家走去了。
當葉春暮到達了苗大牙的家裡的時候,見苗大牙的家裡黑着燈,沒有絲毫的動靜,或許,大哥二哥兩家人都睡覺了,北上房裡也沒有絲毫的動靜,最後,葉春暮的目光落在了三嫂和三哥的房間處。
曾經在那間房間的門口,他只一瞥,那個女人就刻在了他的腦子裡,印在了他的心裡。
葉春暮攥着拳頭,他自己不知道他的表情是多麼猙獰,他看不到他眸中的嗜血的紅絲,他看到三嫂那種痛苦的時候,他真的想殺人,若不是尚存的理智告訴他,要保全三嫂的清譽,他自己都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樣的後果。
他說不出自己內心那糾結又憤怒的感情,他真想衝進去,把大舅叫起來問個明白,可他又知道大舅是多麼沒有情意的人,因爲他從娘那裡瞭解了太多關於大舅和大舅母的事情,即便他不怕大舅的無理取鬧,他開口又怎麼說呢?他又憑什麼來“問罪”?他算是個什麼身份呢?
葉春暮狠狠地一拳打在了苗家的石牆上。
矗立良久,葉春暮眉頭緊皺,轉身離去。
他沿着雀畫河,朝着下水村自家走去,他走在雀畫河邊上,那溼冷的水汽侵蝕着他的身體,而三嫂的事情卻凌亂着他的心。
葉春暮本能的走回了家裡,他推開門的時候,突然發現娘竟然站在北上房門口。
“娘——”
“你去做什麼了?這麼晚了?說都不說一聲?”苗秀蘭格外擔心的問道。
葉春暮聽得出孃的擔心和氣惱,所以他低着頭不敢說話。
“別跟我說你蹲茅房去了,我在家裡轉了一圈,大小旮旯都找了,就沒見你人影,你去哪裡了?”苗秀蘭再次的追問。
葉春暮緩緩走到了孃的身邊,嘆了口氣說道,“這些天,一直都是兄弟們去修水渠,我因爲自己的事,耽誤這麼久,天黑前上水村的村長還來咱們家找我商量水閘的事,我心裡放不下,就去看了看。”
“你這孩子啊!唉!”苗秀蘭拉着兒子回到了房間,轉身上了門閂,“早點去睡吧,等成親以後,讓你媳婦兒操心你的事,娘這把老骨頭可熬不起了。”
葉春暮看着娘回了東屋,他也轉身回了西屋。
他躺在炕上,枕着雙臂,呆滯的盯着屋頂的漆黑,回想着這些天以來,他究竟在做什麼。
自己勸說自己往前一步,只要娶了媳婦兒,以前心裡的那種感覺就會消失,他每天都在做着各種各樣的有關親事準備的事情,事無鉅細,全部經過自己的手,娘看在眼裡很是開心,說他是對自己的事情上心,可是隻有他自己清楚,他不過是不想自己閒着,因爲一旦閒下來,他甚至會鄙視自己。
如今,親事的所有事情都準備的差不多了,就剩下三天後的迎娶了,可是今晚的事情,讓他幾乎有了想殺人的衝動。
又是一夜未眠。
雞鳴聲響起,苗秀蘭便起身做早飯了,她這些天都很幸福,因爲她就要看着兒子娶親,相信很快便可以抱上大胖孫子了。
苗秀蘭故意的放輕腳步,她昨晚上生氣,只是因爲心疼和擔心兒子,但是她又知道,兒子不管做什麼事,都是認真仔細,事事嚴謹,而這樣的品行也是兒子走到今天一個不可或缺的好品質,所以她不想吵醒兒子,希望他多睡一會兒。
熟料,就在苗秀蘭的腳步走到了竈膛大鍋旁,正準備掀開鍋蓋,洗米加水煮粥的時候,兒子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了。
“娘,這個親,我不能娶。”
葉春暮雙眼充滿了疲倦的血絲,還有一絲的堅定,黑眼圈濃重,下巴上的鬍子茬密密匝匝,頭髮蓬亂,像一截木頭那樣站在堂屋和西屋中間的布門簾旁。
苗秀蘭聽到背後的聲音之後,瞬間愣住了,詫異瞬間爬上了臉,疑惑不解的轉過身,盯着憔悴疲倦的兒子看了許久,才問道,“爲什麼啊?葉子你怎麼了?”
“娘,我——”
“你到底怎麼了?”苗秀蘭看到兒子說話又說了一半,真是着急。
“我不喜歡夏雲。”葉春暮說完,便轉身,掀開門簾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倒頭就躺在炕上了。
苗秀蘭三步並作兩步,有些氣惱的扯了布門簾,盯着躺在炕上,背朝門口的兒子,極力壓着憤怒的問道,“什麼叫不喜歡?你那天不說夏雲長得挺俊麼?”
“她是俊,但是我不喜歡,不是我想要的。”葉春暮揹着娘,不敢看孃的眼睛。
似乎,葉春暮有生以來,在某種情況下,不敢對視孃的眼睛,而在另外某種情況下,不敢對視三嫂的眼睛,世界上除了這兩個人,葉春暮從未有過不敢對視任何人的行爲。
“那你喜歡哪個女人?”苗秀蘭突然盯着兒子質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