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根喜又將菸袋鍋子往燈火上湊過去,他眯着眼睛狠狠地吸了兩下,那菸袋鍋子裡便開始冒着煙,忽明忽暗起來。
“恩,娘請了郎中,是竇郎中,但是竇郎中說葉叔在外面呆的時間長了,被打的內傷在腦子裡有淤血,他治不了,讓娘去找別的人給葉叔治病。”金粒兒認真的回憶着。
苗根喜的眉頭緊緊的皺着,他真是沒想到,春暮那樣老實憨厚又勤快人緣好的男人,怎麼就遭遇了這樣的事情。
“我回來的時候,大家都還在家裡,現在家裡什麼情況,我也不知道了。”金粒兒說完這些,便將目光往苗根喜的臉上瞟了一眼。
簡易棚子裡安靜下來,除了苗根喜菸袋鍋子裡那忽明忽暗的煙火,以及那打着圈兒散到空中的煙,一切都像是睡着了。
“金粒兒,你跟大伯說,你爲什麼在落日鎮帶的好好的,別人又沒有對你不好,你卻回來?家裡的情況你也看到了。”苗根喜嘆息說道。
金粒兒皺了皺眉頭,他似乎在內心做着激烈的掙扎。
“大伯,我姓苗啊。”金粒兒似乎有着千言萬語想說出來,然而最後匯成一句話。
苗根喜聽到這裡的時候,他扭臉看了看金粒兒,他萬萬沒想到,金粒兒這麼小的年紀,竟然在骨子裡有這樣的行爲,腦子裡有這樣的想法。
“那你以後不回去了?”苗根喜追問了一句。
“可能吧。”金粒兒不假思索的回答說道。
苗根喜皺了皺眉頭,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後說道,“大伯跟你說,其實,大伯也不是你爺爺親生的,不過,大伯不知道自己的親爹親孃是誰。”
金粒兒在聽到大伯的這句話的時候,很快便扭臉看向了大伯,他從大伯那極其平靜的臉上,看不出大伯任何的心理活動。
金粒兒的眼睛眨了眨,他想說點什麼,卻又不知道該說點什麼。
“大伯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以前是姓什麼,其實,你覺得自己姓苗,不管這裡的日子多麼難過,堅持要在這裡過下去,大伯當然很佩服你,咱們男人講究的就是根在哪裡,人在哪裡,不然死了怎麼落葉歸根?”苗根喜吧嗒吧嗒的抽着旱菸,平靜的說着。
金粒兒認真的點了點頭。
“但是你要記得,你爹不是個好爹,你親孃是個好娘,你後孃更是一個好女人,她爲了你和米粒兒吃了不少的苦,遭了不少的罪,這份恩情,咱們要永遠的記在心裡,如果連感恩都不記得,人和畜生就沒區別了。”苗根喜很認真的說着。
金粒兒認真的點頭。
“但是呢,你現在還小,有些事,可能你想的有些簡單,等你再長大一點,你做什麼樣的決定,我想不管你是娘還是大伯,都支持你。”苗根喜平靜慈愛的說道。
金粒兒聽完,再次不假思索的說道,“我現在就在家裡吧,我也知道讀書好,但是我不想在落日鎮那個學堂了,壽生哥在家裡,不是也一邊幹活一邊讀書?我跟他學。”
“也好,不過這件事,必須跟你娘說清楚,不然,她會着急的。”苗根喜說到這裡的時候,突然盯着金粒兒問道,“你回來的事,你娘知道麼?”
金粒兒被問道這個問題的時候,他有些愧疚的垂下眼皮,喃喃說道,“我留下了個字條。”
“你這孩子,你娘對你也是百般的疼愛,你這麼做,不是讓你娘徒增煩惱?你娘現在因爲你葉叔的事,肯定是着急上火了,你這不是火上澆油麼?”苗根喜說完,就想着去落日鎮一趟了。
然而,剛站起身來,他又停住了腳步,重新的坐在了草蓆上,他不禁的嘆了口氣,以前的時候,他是個很少急躁的人,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的脾氣竟然也變得這麼急躁了。
金粒兒既然給家裡留了字條,那麼家裡人肯定會看到的啊,他這大半夜的還要去鎮子上麼?
“大伯,我知道錯了,不然,我明天和你一起回鎮子上,我跟娘道歉,但是我還是要跟你一起回來在上水村的。”金粒兒很誠懇的說道。
看到金粒兒的表現,苗根喜很欣慰,“好孩子,天不早了,你早點睡吧。”
苗根喜說完,便起身離開了簡易棚子,回了自己的房間裡。
李彩雲見苗根喜回來了,她一直懸着的心,這纔算是妥妥的落到肚子裡了。
“孩子他爹,春暮的事,是怎麼回事?”李彩雲忍不住的問道。
“許是被歹人給打了,打壞了,唉,要是咱們這些住在村裡的,即便真的打罵,也不至於出人命,就算真的有點什麼事,也大概齊的知道是什麼人乾的,他們住在落日鎮上,那麼多的人,根本就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跟人結怨的,哪裡得罪人了都不知道。”苗根喜嘆氣說道。
李彩雲聽到這裡的時候,心裡一顫,“這麼嚴重?”
“金粒兒那孩子說,春暮被人打了還是福子給送回去的,自從送回去就一直不省人事,不知道現在什麼情況了。”苗根喜嘆了口氣說道。
李彩雲覺得很是心驚肉跳的,“被人打了?昏迷不醒?竇郎中不是神醫麼?也看不好麼?”
“許是吧,唉,老三媳婦兒——哦不,七夢真是個命苦的人,先前跟着老三的時候,沒少遭罪,這好不容易嫁了個人,又攤上這樣的事,唉。”苗根喜嘆氣說道。
李彩雲聽聞,接話茬說道,“是啊,雖說進大牢的事——”
“別提那事了,是老苗家的人對不住她在先,人活着,總要分清是非曲直。那事是老三和韓寡婦的錯,娘和爹雖然當時發怒過了頭,但是也不能那麼草菅人命。”苗根喜說着說着,語調又有了些許慍怒。
李彩雲聽到這裡,恨死欣慰的說道,“這家裡,有你這樣正直的人,也是老苗家的福氣。”
苗根喜聽完,卻苦笑一下,“剛纔金粒兒還說他姓苗,在這裡長大娶媳婦兒才最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