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春暮疲軟的身子,稍稍的僵硬了一下,他沒吭聲,他說不出口,他甚至覺得自己有些倫亂綱常,有些畜生不如。
“你到是說出來,就算是再難,娘都求人去提親,你看看你都多大的年紀了?你是不是就想着等我雙腿一蹬,嚥氣了之後,再娶妻生子?”苗秀蘭氣的腿腳發顫了。
畢竟,和夏暖村夏家已經確定的親事,所有的事情全部準備妥當,就剩下兩天後的迎娶了,這個時候兒子竟然說出這樣的話,苗秀蘭不生氣纔怪。
並且,在這落日鎮的風俗裡,不管是誰跟誰退親,那都是要飽受議論的,以後再說親的時候,人家媒人婆子都會繞着走,用當地人的話來說:家風門風差,品行甚是差。
葉春暮不敢對視孃的眼睛,他知道娘這些年的不容易,也把娘這些日子以來的歡愉看在眼裡,而他現在的行爲,無疑是在孃的心頭肉上捅了一把刀。
可是,他覺得如果他再繼續裝糊塗下去,他這輩子都會後悔,會在抑鬱中渡過。
“你給我起來!”
一直極力壓制自己內心暴怒的苗秀蘭終於忍不住的爆發了,她聲嘶力竭的吼道。
葉春暮一個骨碌就從炕上起來,迅速的跪在了地上,低着頭,不敢看孃的眼睛,“娘您打我罵我吧。”
“你這個孽障啊!你這是耍你老孃呢?你不想成親你一開始爲什麼答應提親下聘禮啊?你不想成親到底是爲什麼啊?你喜歡哪個姑娘你跟娘說啊,娘三跪九拜也把媳婦兒給你娶回家!你爲什麼到了今天這個地步了,你又反悔了?你以後讓娘怎麼有臉在下水村的鄉親們面前說話?”
苗秀蘭一股腦的吼道,話沒吼完,苗秀蘭涕淚俱下了。
葉春暮膝行上前,抱住孃的腿,“娘,是兒子錯了,是兒子混蛋了,娘。”
苗秀蘭雙拳如同雨點般的打在兒子的後背上,哭的幾近昏厥。
她用半輩子的苦,熬到了今天的甜,可是誰成想,剛剛嚐了幾天的甜,卻又遭遇了這樣的打擊。
房間裡,婦人的哭聲罵聲,男子的愧疚哀求,讓這個迷霧漫漫的早上,更加的沉悶鬱郁。
“姑母?在家麼?”
突然,一陣清脆的,帶着些許小心翼翼的溫柔的聲音,打破了房間內的嗚咽。
苗秀蘭急忙的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淚,而葉春暮也急忙從地上站起來,迅速的拍了拍褲子膝蓋處的土,母子兩人不約而同的透過窗子,看向了窗外。
苗秀蘭看到窗外的來者的時候,小小的驚訝了一下。
葉春暮看到窗外的來者的時候,內心竟然瞬間有些驚喜。
苗秀蘭沒有時間去看兒子臉上和眼中的神情,見了來客之後,只是稍稍的詫異了一下,便急忙的再次用袖子抹了一下眼睛,走出了房間,迎了出去。
而葉春暮竟然在驚喜片刻之後,急忙的轉身去找了木梳,他這樣的狼狽樣子,着實有些慘不忍睹,還有他那未剃的胡茬兒,更是大煞風景。
苗秀蘭很快便走到了門外,見了洛夢之後,又急忙的低頭伸手去牽兩個孩子的手,一臉暖笑的說道,“這些日子沒見,咱們家金粒兒和米粒兒又長高了。”
“姑奶奶好!”
兩個小傢伙兒不約而同彎了彎腰,又異口同聲的給苗秀蘭鞠躬問好。
苗秀蘭看在眼裡,喜歡在心裡,她因爲寡婦經歷的緣故,平時寡言少語,即便是和同村的鄉親,也不是那麼多的話,但是她卻格外的喜歡小孩子,每每見了人家的孩子,都會忍不住的多看上幾眼,她又格外的喜歡人家娶親,只要是村裡的鄉親,不管誰家娶親,她都會遞上一份份子錢。
所以,這些年以來,苗秀蘭在下水村的口碑還算是不錯。
“姑母,您的眼睛——是不是身體哪裡不舒服?”洛夢十分關心的問道。
其實在進門的那一刻,洛夢就好像聽到了屋裡有什麼動靜,不過很快她聽到了苗秀蘭的迴應,所以也沒多想,但是剛纔在苗秀蘭從門口出來的那一刻,她看到了苗秀蘭的眼睛,所以忍不住的關心問道。
與此同時,洛夢還用餘光往屋裡瞟了一眼,沒有見到葉春暮的影子。
“哦,沒什麼這天氣總是陰沉沉的,什麼東西都潮乎乎的,我這不是準備點火煮飯麼?點了半天的柴禾沒點着,還薰着眼睛了。”苗秀蘭馬上解釋說道。
“哦哦,這樣啊,那——葉兄弟沒在家?”洛夢試探着問道,但是她不等苗秀蘭回答,馬上講明來意,因爲洛夢本來就沒打算進人家的房間,“我是聽說葉兄弟要成親,所以,買了點東西,姑母不要推辭也不要嫌棄,您對侄兒媳婦兒的好,我一直都記在心裡。”
洛夢將胳膊上挎着的竹籃雙手送出去。
竹籃裡面是三尺喜布,二十個雞蛋,還有一包紅糖,這些東西,是洛夢掐着指頭,盤算用度之後,花了能花的所有錢買的。
苗秀蘭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再次的悲喜交加,淚流而下。
洛夢見狀,着實又驚訝了,她說的話沒有什麼刺激性,也沒有那麼的感人,苗秀蘭這是因爲什麼緣故這麼的感慨?
“七夢,你的心意,姑母領了,你帶着兩個孩子生活不易,買這些東西太貴重了,現如今,姑母也不怕丟人現眼了,恐怕——恐怕葉子這門親事要黃了,所以,這些東西也就用不上了。”苗秀蘭說着說着,就哽咽起來。
洛夢更加的疑惑不解了,這件事從何說起啊?
“想來是我福薄,沒有那個命看到他娶妻生子了,唉。”
洛夢正要仔細聽聽原因呢,苗秀蘭卻說了這樣一句話就戛然而止,決口不再提這件事了。
而這時候已經梳理了頭髮,颳了鬍子的葉春暮正要出門去見三嫂,在聽到了孃的那句話之後,他伸出去要掀布門簾的手,停在半空中,他皺了皺眉心,心情格外複雜的收回了半空中的大手,轉身又坐回了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