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玉紅聽到這裡的時候,不禁的皺了皺眉頭,說道,“我打聽了那學堂的事,那學堂一年要交那麼多的束脩,現在家裡的銀子是你奶奶掌握,她摳門的很,像個鐵公雞一毛不拔,就是屬貔貅的,只進不出——”
“可是娘,唸書就能考功名,就不用一個汗珠摔八瓣這樣辛苦勞作,也不會一年到頭總有青黃不接捱餓的日子。”壽生認真的反駁道。
“你這孩子,怎麼這麼執拗呢?你說讀書能考功名,可是,那不是還有考不上的麼?天底下唸書的人多了,能考中的能有多少,能當官的有多少?你就沒聽你爺爺說過,村長之前還是個秀才呢,可是這麼多年了,不還是個秀才?”
楊玉紅見壽生一再堅持,就不免的有些惱怒。
“那我去跟奶奶說。”壽生說着,就試圖出門去。
“你給我站住!不懂什麼?你知道你娘今天來的多麼不容易麼?你知道現在苗家到底是個什麼情況麼?你以爲你一日三餐的吃飽了,冬日裡穿暖了,很容易麼?你知道你娘爲了今天付出過多少嗎?你就沒見你大伯家的大靜二靜而活着?還是你沒見金粒兒米粒兒怎麼活着?”
楊玉紅臉上怒氣沖天,極力的壓制着自己的聲音,瞪着眼的伸手指着壽生,一口氣說了這麼一大堆的話。
壽生呆呆的站在原地,娘確實平日裡嚴格要求他,但是卻從來沒有這樣惱怒的罵過他,壽生有些畏懼,尤其是看到娘那雙兇光四射的眼睛。
楊玉紅看到壽生雙目中的驚恐,看到壽生臉上的怯生,她想要繼續發火的衝動馬上被自己強制性的抑制住了。
都說母憑子貴,要不是有壽生的出生,她楊玉紅怎麼能在公婆面前擡起頭挺直腰桿的做人?大嫂的孃家可比她楊玉紅強多了,但是就因爲大嫂生不出兒子,公婆就那麼嫌棄大嫂,每每如此,楊玉紅都覺得心裡流過甘甜。
“壽生,娘錯了,娘不是故意跟你發脾氣,是因爲最近的事情太多了,你也長大了,今年都八歲了,咱們這一大家人生活在一個院子裡——”
楊玉紅突然內心發酸,鼻尖也酸澀,兩行熱淚如泉涌出,她想着自己出嫁前就開始被婆婆刁難,想着嫁過來之後被婆婆看輕,又想到了懷着壽生的時候千般的痛苦,一直到壽生的降生,公婆有了些許的好臉色,又加上她會做人,日子這纔算是好過了一些。
“娘,我錯了,不該爲難您,我知道,您不能當家做主,銀子都在奶奶那,娘,我不催促您要束脩的事了,但是您能偷偷給我攢銀子麼?”壽生伸出手,擡起胳膊給楊玉紅擦了擦眼淚。
楊玉紅把兒子擁在懷裡,啜泣着說道,“娘答應你,娘會想辦法給你湊束脩的銀子,但是你給娘一點時間,這樣,半年時間好不好?到明年麥收的時候好不好?”
“好,我聽孃的,我也會多做點活,和娘一起攢束脩。”壽生聽完楊玉紅的話,格外認真,並且十分正直的說道。
楊玉紅正摟着兒子抹眼淚的時候,苗根旺從外面回來了,由於這三兄弟各自住的都是一間屋子,只要推開門,屋裡的情況是一覽無餘,所以,苗根旺一進門就看到了抱着哭的娘倆。
“這是怎麼了?”苗根旺見到自己媳婦兒哭,又看到兒子一臉的沉重,急忙上前一步,臉色驚訝的問道。
“沒什麼,就是——”楊玉紅說着這番話的時候,再次的垂下淚眸,那掛着晶瑩淚珠的睫毛格外招人疼。
“爹,娘是因爲我才哭的,是我錯了,我想上學讀書靠功名,但是沒有束脩,我跟娘要銀子了,娘沒有,所以——爹,您別怪娘,是我的不對。”壽生馬上一臉認真的說道。
聽到這裡的時候,苗根旺盯着兒子看了片刻,接着說道,“壽生,你想讀書考功名?”
壽生極其認真的點頭,並且回答以鄭重的“恩”。
“我的好兒子,有想法有出息。”苗根旺笑着說道,然後扭臉看向楊玉紅,“壽生知道上進,你還哭個啥?不就是沒銀子麼?這樣,這不是馬上秋收了?到時候趁着爹孃不注意,藏下點糧食,到時候咱們自己換銀子,不就能給壽生唸書了麼?”
楊玉紅聽完自家男人的話,軟軟的,嬌嗔的看了看苗根旺,說道,“你爹孃不會找你的麻煩,這事你去做,我是個怕死的人。”
“好好好,我做我做,爲了你們娘仨,我什麼都肯做。”苗根旺笑嘻嘻的低聲說道。
楊玉紅那雙眼睛一眨,“你怎麼回來了?那屋裡誰守着?”
“娘自己,娘說她捨不得老三,想自己守着老三。”苗根旺嘆了口氣說道。
楊玉紅的眼眸裡又泛着一絲異樣的光芒,只是,她並沒有將心中所想之事說出口,她在琢磨着,老三媳婦兒這是去了哪裡呢?難道說,老三媳婦兒發現了被婆婆關在打穀場裡的小金粒?
楊玉紅一邊琢磨着各種亂七八糟的事,一邊鋪炕,讓男人孩子睡覺。
外面的歪脖子老樹上,知了歇了一大半,叫聲少了一大半,只有窗外草窠裡的幾隻蛐蛐兒,高一聲低一聲的叫着。
村西邊雀畫河不遠處的破舊窩棚南側,火堆熄了,還有些許隱隱的火星兒在頑皮。
小米粒吃的嘴巴和手上都是烤紅薯的草木灰,但是吃的卻很飽很開心。
洛夢在補充了兩大塊紅薯之後,體力也恢復了不少,問道,“米粒兒吃飽沒?好吃嗎?”
“飽啦,飽飽的啦,明天也不餓了,娘,這烤紅薯真好吃,甜滋滋的香噴噴的。”小米粒開心起來,說話像是銀鈴般,清脆帶着稚嫩和天真,格外的動聽。
“那,娘在窩棚裡鋪上些軟草,你先躺着,娘去河邊弄點水。”洛夢笑着說道。
“我也跟娘一起。”小米粒精神高漲,像個小尾巴一樣跟在洛夢的身後,形影不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