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波的震動襲來,江一竹使勁拉着江一弦的胳膊才避免了摔倒。總部的大樓是防震設計,在幾波衝擊過後仍然鼎立原地,圍牆保護下也沒有原獸進入樓周邊的範圍,寬闊的訓練場和大大小小的建築因此而在混亂中保持了平靜,但周圍的樓就沒這麼好運了,從她們這個角度向外望去,能見到成片成片的建築正在化作廢墟,無法想象那其中埋葬了多少亡魂。
“不再扮演人類…是什麼意思?”江一竹語氣有些抖,“她會做出這種事…是因爲她不是人嗎?”
“這些都只是阿姨當初告訴我的,是什麼意思我也不知道,但她確實一直說着討厭人類之類的話就是了。”江一弦搖了搖頭,不經意地扭頭去看江一竹,卻見後者低着頭,表情埋在劉海下,只能見到肩膀在一抖一抖。
“誒呀,你哭了嘛?”江一弦微微一驚,伸手想要幫她擦擦,江一竹卻是挺起身,不再怯怯地貼在她背後,反而是大步向外邁去。
“你要去哪兒?”
“我想要…去幫幫他們。”江一竹深吸了一口氣,望着窗外漆黑的天,“如果真是那樣…如果真的大家都要死的話,至少我想要努力一下。”
江一弦歪着頭看着她:“可是小竹你一個人也做不了什麼呀?”
“我知道。”江一竹使勁地捏緊了自己的手,“我一直都不能像姐姐你那樣,但是其他人更做不了什麼的吧?我見到過的、跟我有一樣的眼睛的人,在怪物來的時候都一定會站出來的,那這一定就是我們要做的事情。現在能做的只有我了,所以…就算真的會死掉…”
江一弦定定看着眼前的妹妹,這個平時只敢縮在她身邊的女孩在災難面前突然變了,大眼之中閃着堅毅,那種表情讓她似曾相識。眼看着江一竹又要邁步欲走未走,她突然就擡起手臂拉上了她的手,大眼之中淌着前所未有的神色。
“小竹,你不會死的。”江一弦緊緊握住那隻手,稚嫩的語氣卻說得一字一頓,“我是姐姐,我說了要保護你的。”
“誒?”江一竹驚訝地眨了眨眼,“但你不是說,這是那個人的…”
“雖然是阿姨的計劃,但我不要你死,也不喜歡外面的世界變成這樣。”江一弦說着,已經是轉身打開門,軟軟的頭髮在夜風中飛舞,“所以那這次我就不要聽她的話了。這是我自己決定的,你不會死的,我們都不會死的。”
江一竹有些發怔地看着她,這個平日裡漫不經心的姐姐在這時候突然就認真起來了。兩個孩子相互對視了許久,小臉上的表情逐漸統一,一般無二的瞳仁中在同時閃起驚人純正的紅芒。
她們到底是帶着攜帶者的身份。那份烙印從一開始,就帶着某種使命。
白光突然在眼邊晃過,引得兩個孩子重又從看向窗外,之間天邊一點菸花似的光圈正升上夜空,與此同時主幹道上涌入兩股洪水般的人流。其中一股是從區域關口被趕過來的受難居民,而另一股卻在入城的同時箭頭一轉,直直突入背後推進的原獸羣,一時間街道變成了完全的戰場,炸藥四起子彈連綿。
“那個方向…”江一竹睜大了眼,“那些人…都是獵人!”
她說話的時候槍火已經連綿而起,新到的獵人迅速加入戰局,瞬間便壓制了主幹道上前行的獸羣。跑在前面的難民也同樣回過頭來遠遠地看着,從表情看來同樣沒有料到這支隊伍的出現。
“這些人比剛纔的那些要厲害。”江一弦很快判斷出了局勢,“這樣的話,殺光這裡的原獸應該沒有問題的。依我看,我們現在不用直接上去幫忙,想想其他的辦法就好了。”
“但他們好像已經打了很久的樣子…”江一竹目露懼意地探頭看去,這個距離下以她的視力能看清每個人的樣子。突然出現的獵人無一例外地灰頭土臉身上帶傷,一看就不是剛剛加入戰局,論磨損程度甚至還要更高於先前迎戰的守城獵人。
“外面的怪物,是比這裡還要多得多吧?”江一竹慢慢地將手放到了心口上,試圖安撫那顆砰砰急跳的心臟,擔憂的大眼望向獵人行來的遠方,“爸爸媽媽他們…怎麼樣了呢?”
……
三百四十公里外,工業區中心。
“殲滅數一百六十一,不,是一百六十三麼…”虛無中的那個聲音低聲喃喃,語氣有些吃驚,“單憑第二代的血統,居然真能做到這個程度。這纔是真正的極限活性…確實是,令人遺憾啊。”
語音飄散在大場上,如同喪歌一般應景。千瘡百孔的地面上橫七豎八地躺着各種奇形怪狀的屍體,一頭疊一頭壘得像是小山,要害處深入的傷口還冒着蒸汽。在那血腥屍場的中央,同樣沾滿鮮血的身影長刀杵地,俯身在自己製造的屍羣中喘氣調息。
從信號引動起已經過去了幾十分鐘,在這期間內斬殺的原獸數量他數都數不清了。工業區是座標之力爆發的核心,自然也是原獸最集中的區域,裡三層外三層圍得鐵桶一般。但此時如果從高空俯視就能發現這個鐵桶變薄了,像是被什麼東西生生削過一般,中央只餘一片血域。
獸羣短暫地凝固了。他們只剩下了追逐獵物的本能,但現在某種原始的恐懼讓他們不敢上前。方纔的幾十分鐘內他們彷彿目睹了狂暴的颶風襲來,任何走近那範圍內的兇獸都在瞬間橫屍當場,而現在暴風暫時停止,他們依舊只敢圍繞着中心遊走,雙雙血瞳窺視着中央的情況。
江樺深呼吸着感受自己的身體情況,運力的同時手臂傳來清晰的痠麻無力感。狼牙的爆發固然可怖,他的體力也因此而趨近極限了,連續不斷地戰到現在已經遠超出了第二代的範疇,身體再怎麼硬撐也有個頭,但謝春兒的原獸軍隊看起來還遠沒有釋放殆盡。
本來他不至於被逼到這個地步。這裡的原獸雖多,但若是見縫插針積極防守還能落個全身而退,再不濟也能運用周圍的掩體與這些無腦的怪物迂迴,而不是這種不利於持久戰的直接正面爆發。然而現在他背後就是安年,這個一人之力炸大樓的女人此時連槍也握不住,他一躲安年就完了。
江樺從原獸之間的縫隙向外望去,新變異的兵源還在不斷補充入隊伍,看這勢頭恐怕是所有帶有原獸細胞的動物無一倖免。兩方都秉持着按兵不動的對峙,他暗自衡量着時間找尋破綻,這時砰的動靜在夜幕中響起,轉頭望去,熾目的白光在同時映入眼幕。
以那亮度隔着幾裡也能看清,很輕易就能辨出光點形狀與剛纔他釋放的信號彈相同——這是外圍獵人那邊傳回來的信號。從距離來看他們已經撤出中心範圍,作爲指揮的最後一道命令到底是避免了全軍覆沒,以最快效率投入了救援城中的行動中。
他稍微鬆了口氣,重新提起狼牙欲上前衝擊,身後卻是傳來了輕微的咳嗽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