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波強似一波的悸動之下,沈丹丹劇烈地咳嗽了幾聲,隨後‘咕嚕咕嚕’地嚥了下去,錢雨農笑了笑,任憑沈丹丹幫他將衣服整理好,隨後慢吞吞地繞過辦公桌,轉身坐在皮椅上,擡手在額頭輕輕抹了一下,緩緩地閉上眼睛,過了半晌,才低聲道:“說吧,到底有什麼事?”
沈丹丹笑了笑,擡手在嘴邊抹了抹,拉了椅子坐在辦公桌前,輕聲道:“錢書記,大富想接開發區西側的路橋改造工程。”
錢雨農皺着眉頭從兜裡摸出煙來,點上後深深吸上一口,擺手道:“不行,市裡有領導打過招呼了,要由外地公司來做。”
沈丹丹聽了皺了皺眉,轉身坐在錢雨農的懷裡,撒嬌道:“錢書記,總要讓我們賺些錢防老嘛,這樣,最多再幹三年,我和大富就遠走高飛,不再煩你了。”
錢雨農冷笑了幾聲,把沈丹丹推了出去,卻又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輕聲道:“這樣吧,我回去和曹縣長商量下,爭取幫你們把中心廣場提升改造工程拿下來,算是個補償吧。”
沈丹丹嬌笑幾聲,走到錢雨農身邊,卻再次被他推開,錢雨農緩緩從皮椅上站起來,略帶疲憊地向門邊走去,來到門口處,轉身低聲道:“我再警告你一次,沈丹丹,以後在公共場合離我遠點!”
說完摔門而去,沈丹丹輕蔑地笑了笑,轉身走到皮椅上,摸起桌上的電話,撥了出去,電話接通後,她仔細聽了聽,就如同發瘋一般地吼道:“趙大富,你個沒良心的,快給老孃滾回來!”
第二天清晨,灰濛濛的天空飄起了毛毛細雨,司永年與高處長早早就離開了西山縣,縣委辦公室主任莊俊勇陪着錢書記送完客人後,便坐車趕到西山賓館門口,給王思宇掛了電話,此時王思宇早已吃過早飯,正在賓館的後院裡散步,熟悉一下居住環境,接到電話後,他忙來到大門口,與莊俊勇握了手,寒暄一番後,王思宇便打開車門,鑽進桑塔納轎車裡,小車直奔西山縣委辦公大樓方向駛去。
在小車上,莊俊勇向王思宇介紹了司機小孫,他雖然沒有把話點透,但王思宇非常清楚,這位小孫實際上就是自己以後的專職司機,雖說上面有明文規定,縣裡的領導不得配備專職秘書和司機,但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作爲縣委常委,王思宇還是享受到了這種特殊待遇。
司機小孫年紀不大,只有二十出頭,長得眉清目秀,看起來倒也機靈,他其實是莊俊勇的遠房親屬,小孫中專畢業後,在老家廝混了半年,沒有找到工作,卻惹了一堆閒事出來,被父親一頓拳腳打出家門,他一怒之下,就離家出走,來投奔在西山縣當官的莊俊勇,莊俊勇念在與他父親是幼年玩伴,便收留了他,並把他安排到司機班工作。
車子開到縣委大院,王思宇在莊俊勇的陪同下進了辦公室,兩人閒聊了一會,莊俊勇便從包裡取出一份縣委辦公室的名單出來,名單後面附着秘書人員的工作履歷,司機他可以指定,秘書就要請王書記自己來挑選了,不然會顯得不尊重領導。
莊俊勇雖然也是縣委常委,但排名靠後,每次的常委會上,他都極少發言,只是負責整理會議紀要,王思宇雖是剛來這裡,但本身就是正處級幹部,又住進了西山賓館04號房間,實際上就是排定了座次,除了錢書記、曹縣長以及林海洋副書記外,王思宇在名義上已經是縣裡排名第四的常委了,當然,以他掛職幹部的身份,不可能擁有太大的實權。
王思宇初來乍到,對這裡的情況還不熟悉,拿着名單隨意掃了兩眼,便輕輕地丟在桌子上,擺手道:“莊主任,秘書的事情不急,等等再說吧。”
莊俊勇明白他的意思,知道王書記是打算在仔細考察之後再做決定,畢竟領導秘書身份特殊,需要貼身服務,能夠接觸到許多領導的隱私,如果選錯了人,很容易出現大問題,這是馬虎不得的,他對此非常理解,莊俊勇善解人意地笑了笑,微笑着從沙發上站起,輕聲道:“王書記,那我就不打擾了,您何時定下人選,直接給我打電話即可,另外錢書記讓我轉告您,十點鐘的書記碰頭會您要參加,地點在五樓的小會議室,稍後我就讓人把材料給您送來。”
王思宇點點頭,微笑着送他走到門口,幾分鐘後,一份討論材料放到了王思宇的辦公桌上,他信手翻看了一番,這次書記碰頭會的主要內容是六位鄉科級幹部的工作調整事宜,王思宇以前曾在青羊縣做過掛職副縣長,對基層的工作已經有了一些瞭解,他非常清楚,在幹部安排調整上,書記碰頭會無疑是最核心的、最權威的。
按照一般的慣例,只有在書記碰頭會上形成了‘一致意見’,纔可以把擬定好的方案拿到縣委常委會上去研究,假如碰頭會開成了點頭會,那麼在常委會上的討論通常都會很順利地過關,就算偶爾有少數常委站出來反對某人的使用,參加過書記碰頭會的領導就會站出來,指出關於此人的任用,是書記碰頭會的意見,這時對方多半會放棄反對意見,但如果碰頭會開成了搖頭會,那問題就比較嚴重,通常說明班子的核心成員之間有着嚴重的分歧,那樣在常委會上的討論,多半也會出現問題。
書記碰頭會實際上就是權力的一種集中體現,一個縣城的大權,基本就掌握在參加會議的少數常委手裡,而書記碰頭會,往往也最能體現縣委書記作爲一把手的意志,因爲在‘減副’之後,哪些常委可以參加書記碰頭會,通常是由書記來指定的,這就使得縣委書記能夠最大限度地控制書記碰頭會的局面。
上午十點鐘,王思宇準時來到了五樓的小會議室,幾分鐘後,組織部長駱智卓、副書記林海洋、縣長曹鳳陽、縣委書記錢雨農相繼從外面走了進來,五人圍在紫檀木的小會議桌邊聊了一會,便開始進行討論,王思宇初來乍到,當然不方便就人事問題發表看法,只是微笑着坐在一旁,手裡拿着簽字筆,低頭在材料上畫道道,偶爾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在省委機關大院的日子久了些,潛移默化中,他已經頗具領導風範,舉手投足間,都有一份從容淡定。
會議進行得非常順利,估計幾人在會前已經分別通過氣,早已達成了妥協,所以沒過二十分鐘,材料中制定的議題都已討論完畢,而在會議結束前的最後幾分鐘,錢雨農的興致很高,就王思宇的工作分工問題提議道:“既然王副書記是下來掛職鍛鍊的,那就應該全方面鍛鍊,能掛上的就都給他掛上,年輕幹部嘛,經驗上可能會欠缺一些,但勝在精力充沛幹勁足,咱們就把他當萬金油用好嘍,要真能幹出名堂來,也就給我們幾個老傢伙分了擔子。”
他這話說完,曹鳳陽笑了笑,在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後,便輕輕放下杯子,順水推舟地道:“錢書記說的好,依我看,就把紀檢、政法、農業、經濟環境治理、招商引資、金融保險、郵政電信這方面的工作都給他加上去,協管一下吧。”
林海洋也微微一笑,在旁邊點頭道:“不錯,這樣不錯,萬金油好。”
王思宇笑了笑,什麼都管其實就是都不管,各項工作都有人分管,自己這個萬金油恐怕權力有限,當然了,作爲剛剛掛職到這裡的幹部,他也沒有把目標訂得太高,前期肯定要韜光養晦的,能夠參加書記碰頭會,這本身就說明錢雨農這位縣委書記對自己還是很重視的,這倒是個好兆頭,接下來就是一段時間的磨合期,自己要儘快融入這個班子,認真幹些實事。
會議結束後,王思宇回到辦公室裡,屁股還沒坐熱,副縣長夏廣林便敲門走了進來,進屋就說:“王書記你好,真沒想到啊,新來的縣委副書記竟然是您。”
王思宇趕忙笑臉相迎,把他讓到沙發上,笑眯眯地道:“老夏啊,昨天多虧你解圍了,不然估計我現在還躺在牀上睡大覺。”
夏廣林忙擺手道:“王書記,您的酒量我是最清楚的,昨天不過是我的酒癮發作,搶了您王書記的風頭而已。”
王思宇拿手點了點他,搖頭道:“老夏,你倒是會說話,不過我初來西山縣,兩眼一團黑,以後你要多過來坐坐。”
夏廣林喜形於色,喝了口茶水,笑呵呵地道:“放心,王書記,我是土生土長的西山縣人,對這裡的一些情況還都熟悉,如果有需要,我會經常過來彙報。”
王思宇會意地一笑,點頭道:“歡迎之至,老夏啊,我這間辦公室,隨時向你敞開。”
夏廣林聽後更加高興,趕忙放下茶杯,爲王思宇點上一根菸,笑眯眯地道:“那我可當真了,王書記以後可別煩我。”
王思宇笑了笑,擺手道:“怎麼會呢,你能過來,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哪裡會煩。”
吸了口煙,王思宇彈了彈菸灰,忽地想起昨天在路上發生的攔車告狀的事情,便皺着眉頭道:“老夏,正好你來了,有個人我想跟你打聽下,嶺溪鄉的李建設,這個人你聽說過沒有?”
夏廣林微微一愣,點頭道:“王書記,你說的這人我知道,李建設原來是嶺溪鄉的黨委書記,後來因爲一些問題被免職,老頭不服,最近三年一直在向上面告狀,成了上訪專業戶,每次都是政法委書記親自出面,把他從省城拉回來,這老頭脾氣真是夠倔的,本來他的事情縣裡已經同意解決他的待遇問題,但他對處理方案不滿意,非要搞掉一批人,把事情鬧大,李建設原來就是脾氣暴躁,做事喜歡獨斷專行,現在被免職後,更有些不知進退,落到現在這番田地,倒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別人的。”
王思宇笑了笑,輕聲道:“是什麼問題,能具體說說嗎?”
夏廣林猶豫了下,欲言又止,但在王思宇鼓勵的目光中,還是悄聲道:“李建設其實是被人搞下去的,當時和他搭班子的是林震,他是縣委林海洋書記的親侄子,當時林震是鄉長,與李建設向來不和,後來林震聯合下面十餘名鄉幹部,寫了檢舉材料,一共列舉了十條罪狀,反應到縣紀委,紀委派人下去調查,沒有發現太嚴重的問題,但因爲底下反對他的人太多,李建設最終還是被就地免職。”
王思宇點了點頭,在心裡揣測道:“這件事情倒真是沒法管,涉及到林海洋倒是其次,只是事情原本也並不太大,沒有想象中那麼嚴重的冤情,無非是內鬥結了仇,這種事情在基層倒極爲常見,即便是林震在此事上動了手腳,但李建設本身也犯了衆怒,這樣的幹部被免職,倒也無可厚非。”
正沉思間,夏廣林在旁邊輕輕嘆了口氣,低聲道:“王書記,這李建設能力有限,性子執拗,他倒下去其實沒什麼,只是耽誤了一個人才啊。”
王思宇微微一愣,擡頭道:“這話怎麼說?”
夏廣林喝了一口茶,緩緩道:“李建設的事情牽連了一位副鄉長,那人名叫鍾嘉羣,他是省農大的高材生,畢業後主動要求到農村工作,從村幹部做起,一直當上了鄉幹事、副鄉長,那人曾和我有過數面之緣,通過幾次接觸,感覺他能力很強,不但對農村工作特別熟悉,而且對於發展縣城經濟也很有見地,但因爲沒有參與對李建設的檢舉,所以被後來的鄉黨委書記林震打壓,藉着幾件事情,硬給降了職,好好的人才,就那麼埋沒了。”
王思宇端起茶杯,輕輕吹開上面浮起的茶葉,呻上一口,沉聲道:“你說的這個鍾嘉羣還在嶺溪鄉工作嗎?”
夏廣林搖頭道:“沒有,他上個月已經調到縣裡來了,在縣委辦文秘組工作。”
王思宇微微一愣,轉身回到辦公桌後,拿起莊俊勇提供的那份名單,仔細找去,果然在末尾的位置看到鍾嘉羣的名字,他翻了下底下的資料,發現鍾嘉羣的情況基本和夏廣林所講的一致,王思宇便拿着簽字筆在此人的名字下面挑了勾,笑了笑,擡手摸着下頜,似笑非笑地道:“老夏啊老夏,你這樣幫鍾嘉羣說話,是不是別有目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