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村民都散去，董奉書的秘書纔過來說董書記請譚縣長去辦公室。陳濟德和蕭戰國知道譚綸這回是真陰了董奉書一手，相互交換個眼色把隊伍散了，留在縣委等信。
“譚縣長，我不知你是從哪裡聽到的消息，跟那些村民說PX項目要停工，你的表態不能代表縣委縣政府。”董奉書沉着臉一看到他，就厲聲說。
“是，我的發言只代表我自己，”譚綸接過秘書倒的茶，微笑說，“但不這樣說，那些村民會走嗎？”
董奉書哼了聲，手按在扶手上說：“那譚縣長的意思是先把人騙走，你的承諾完全可以不兌現了。”
“是的，”譚綸笑說，“縣委可以加大侵佔耕地的步伐，柳化集團也可以沒有任何的補償，下一回來的村民會也可以更多一些，董書記難道真要弄出一個大規模的羣體xing事件才滿意？”
董奉書瞪着譚綸：“譚縣長是什麼意思？難道這件事要怪在我身上？縣委是有交換補償耕地的指示，縣政府也按指示做了，那些刁民不認可還要來衝擊縣委，這是縣委的錯？”
所謂交換補償耕地是董奉書的一招臭棋，原來豐雲鎮的耕地都是些肥土，他把耕地佔了後，以一比一交換的形式，給農民補償的都是鹽鹼地。
從肥土地變成鹽鹼地，那農民也不傻啊，那地能種出什麼東西？別說一比一，就是一比十，那誰也不願意啊。
而且那片鹽鹼地離鎮上很遠，那些農民的耕地本來就在鎮子的周圍。這光是每天要花的腳力都要翻個數倍。
董奉書想佔農民的便宜，也太小瞧農民的智商了。
也虧得他是從下面一級級做上來的，瞧來這智商可真是硬傷。
而且有部分補償不足的，就由柳化說到時招到工廠裡做事。PX項目的危害性，譚綸讓馬盧找豐雲鎮的幾個老鄉提過，那些老鄉跑鎮上一說，就成了軒然大波。
誰也不比誰傻，這不上工就有可能生病了，還到那廠裡去，那不等於自殺嗎？
譚綸不跟他提這個，瞟了他眼說：“春播的補償縣委也沒個方案？”
“春播的事，縣委決定拿五百萬來補償村民。”董奉書說。
五百萬？掉到水裡連個水花都不見，縣財政也不富裕，這錢你跟財政局說，財政局肯定說拿不出來。
真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譚綸簡直覺得跟他再說下去有辱智商了。
“縣裡還有工作。”譚綸起身往外走。
董奉書皺皺眉，也沒叫住他。
兩人主要還是路線上的爭議，譚綸追求的是生態發展，董奉書要的是快乾快上，犧牲環境什麼的不重要。
倒不是說譚綸覺悟高，只是一樣能做到高速發展，何必一定要上重工業，高污染。
眼界決定了路線，譚綸不能要求董奉書跟他一樣，但也不會盲目的跟着董奉書走。
陳濟德看譚綸下樓就和蕭戰國靠上來。
“董書記發火了？”
“嗯，”譚綸瞅這倆人一眼說，“他捅的簍子，他不來收拾，倒還有理由發火。我跟他沒什麼好談的，PX項目那邊你倆盯着。跟村民說過的話不能不算話，先停下來再說。”
“那董書記那邊？”蕭戰國總覺得要選邊站不是個事，這倆他誰都不想得罪。
“不說董書記，鬧成這樣董明山連個態度都沒有，光說招幾個人進廠就想安撫那些村民？他腦子是斜着長的？”譚綸說，“你倆先讓那邊工地停下來，要是董書記要說法，你說我讓你們乾的，讓他來找我。”
嗬！縣長讓縣委書記來找他，這是要明火執仗的幹了？
回到辦公室，馬盧把等了有一陣的張鳳旗給請到裡面。
“整合完了就動工，你來找我幹什麼？”譚綸剛跟董奉書幹了一仗，這心裡頭不舒服，看張鳳旗那膽小怕事的模樣就想一腳踢上去。
“這個……要動工也成，就是我想再擴大投資，金光那邊……”
“你自己去找彭業談。”譚綸想到宋謙那邊家族內鬥停了，權力集中到他手中，就說，“把握好分寸就行。”
張鳳旗喜出望外的走出去，馬盧就進來：“董書記那邊有指示說是工業園的進度要加快，要讓柳化集團近快生產。”
“他是要跟我對着幹，”譚綸皺眉說，“你給董明山打個電話，就說我找他，談談奉雲鎮工業園侵佔耕地的事。”
這個董奉書是真要不顧影響了，也不能跟別的縣一樣，把那些村民像死狗一樣打吧？還要派人截住人到省裡中央上訪，這首尾都不是個事。
別以爲上面不問，就不知道情況，那是看你有用，真要一天想拉你下馬，那就是一句話的事，董奉書怎麼連這個都不明白。
董明山架子挺大，馬盧電話打給他，他的秘書說董總時間安排不過來，派來了位項目總監。其實這項目總監一直都在南海，縣委出事他都在場，只是躲着沒出來。
馬盧給他倒了茶，就拿着筆和本子坐在一旁。
“葉總監，”譚綸微笑說，“上午的事你都聽說了吧？”
“嗯，譚縣長，我就給句實話吧，柳化不可能幫助南海縣裡解決佔地的事，按照柳化和南海縣的協議，平地和基建都屬於南海縣負責，屬於南海縣要提供給我們的硬性條件之一，”葉總監的口氣很硬，“出了這樣的事，我代表集團表示很遺憾，但我們也不能做什麼。”
譚綸笑容微斂：“柳化是省屬國企，企業都講究社會責任，就業是一方面。在出事後，柳化也承諾要消化當地一部分的農民進廠工作，這點我表示感激。但難道只能做到這一點？對於基建過程中產生的問題，柳化就沒有絲毫的責任性補償？”
“很對不起，但這是原則性的問題，柳化是一家企業，不是一家慈善機構。要是在PX項目上對徵地過程產生的問題進行補償，會提升柳化的成本，落地南海的意義就不存在了
。”葉總監淡淡地說。
譚綸臉上的笑容終於散去，明知讓柳化補償是不現實的，只想努力一下，誰知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微覺疲憊的揮揮手說：“有需要的時候再請你來吧。”
葉總監微笑起身離去。
想適當緩和跟董奉書的關係，就在柳化PX項目上退縮了一下，沒想到會失控到這種地步。徵地的事來說，董奉書怕還認爲是小事，但這影響之壞，就是在許效賢在任時，都不曾有過的。
想想，譚綸揉了下額頭，馬盧進來說是董書記要召開碰頭會就起身朝會議室走去。
黃鋒看到他，就微微搖頭，表示這會不是那麼好開的。
陳濟德靠近譚綸小聲說：“工業園那邊的消息說是一定要開工，而且要趕工。聽財政局的老餘說，縣委要臨時發放一筆錢，補償村民的春播損失，但補償還是不足。最主要是鹽鹼地的問題……”
說着，董奉書就走進會議室，譚綸擺擺手，示意陳濟德不要說了。
董奉書瞟了譚綸一眼，坐在正中內的位子上，等門關上就說：“有的同意眼光狹小，只盯着自己做過的成績，看着那一畝三分地，沒有長遠的發展觀，無示縣委的政策方針，妄自代表縣委縣政府，對縣委的重點招商引資項目使絆子，穿小鞋，在這裡，我要提出嚴厲批評。”
黃鋒等人偷眼去瞧譚綸，看他捂着茶杯一言不發，心想董書記這回是動了真火了。
“柳化PX項目是縣委費了好大力氣才從省裡爭取來的，這過程的艱辛就不用說了。十八億的項目，對咱們南海的發展有什麼好處，大家也是心裡有數。千萬不要光想着什麼環保而放棄了發展時機，那我們這些人可是要成爲歷史的罪人啊。”
說得動情，董奉書輕嘆一聲，拿起茶抿了口說：“南巡老人曾說，這改革開放就是摸着石頭過河，是允許犯錯誤的。也說無論黑貓白貓抓着老鼠就是好貓，這個理論大家要記得。不能只允許白貓抓老鼠，而不允許黑貓抓老鼠嘛。”
“這上頭還說，要有科學發展觀，什麼叫科學，PX項目不是科學嗎？誠然，在工作中有些冒進的行爲，但這總的來說還是好的嘛，要耐心解釋給羣衆聽，要讓他們有大局觀。爲了南海的大局，放棄個人利益，那也是應當的嘛。”
本來譚綸沒吱聲，打算聽他含諷帶刺的說幾句就算了，聽到這話，他就忍不住了：“放棄個人利益，倒沒看到在場的放棄了誰的個人利益。”
話一出口，整個會議室靜得連根針落下來都能聽到。
董奉書臉色一變：“譚縣長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很明確，要發展PX項目可以，但不允許無視羣衆的個人利益，”譚綸淡淡地說，“做幹部要身作責，要讓別人放棄個人利益，先要放棄自身利益，我倒從未看過有誰能做得到。”
董奉書抓起茶杯狠狠的頓在桌上，饒是知道譚綸的性子，也被頂得一口甜血上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