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潮端坐酒桌的對面,作爲執掌一市發改委的大員,又是半個京官,施鴻葉的權柄還觸不到他這兒,雖有華少的壓力,卻還能坦然處之,但等對面那位年輕的官員開口後,漸漸坐立不安起來。
“國有企業改制流程在發改委成立後,變成由企業先成立改制小組再申請,發改委審批,還要徵詢工商、稅務、金融等部門的意見,最後由國資委跟發改委商議復批。換言之,在3月國資委和發改委成立前,主要管理企業改制的單位是經委和計委,蔣主任原來是經委主任?”
蔣潮目光投向施可中,施可中衝他微笑說:“先前忘了介紹,這位是中組部幹部監督局的譚局長。”
蔣潮清清嗓子:“譚局長說的沒錯,流程確實是這樣,步驟嚴密,時間也比較長,以防範出現國有資產流失,或是腐敗貪污行爲發生。”
“哦?那爲什麼3年來,從信訪局轉到幹部監督局的舉報信有30封之多?”譚綸手指敲着桌子說,“我沒來監督局前,這些信都被壓住了,監督局內可能有問題,但是經辦的京城經委有沒有問題存在?”
蔣潮心中怫然,瞧施可中還在那裡大咧咧的品着紅酒,就哼道:“華石集團在改制的過程中接受了紀委等相關部門的審查監督是經得起推敲考驗的,經委當初也沒有做錯任何事。”
爲了華石的事,他特別將當初負責華石改制一事的杜漸海找了過來,詳細的詢問了華石的情況,杜漸海拍胸口保證沒有任何問題,要是出事的話儘管找他。
杜漸海是蔣潮在經委時的一員大將,可說是非常信任,蔣潮走前還爲他爭來了國資委副主任的位子,現在也算是京城國資委的領導了。
譚綸臉色微寒:“蔣主任不要亂下保證書,無風不起浪,既然有人舉報,那表明在改制中確實存在問題,問題大不大,牽扯到多少人,是工作問題還是人爲原因,現在還不明瞭,但這件事,監督局是要查下去的。”
蔣潮臉皮子一抽:“譚局長這話是代表幹部監督局說的?”
“那倒不是,要是沒改制完成,華石屬於京城國資委管轄的企業,監督局是能對領導層的問題進行監督的。改制完成嘛,那監督局只能針對問題進行質詢,那些舉報信說不得還要發到紀委那邊,讓紀委的同志來審查……”
譚綸瞧着蔣潮越來越難看的臉,舉起手機說:“失陪。”
他一走出包廂,蔣潮就看着施可中說:“施總,這位譚局是來有意給我難堪的?華石即便是在改制中出現了小問題,那也瑕不掩瑜,不能因爲有小問題,那就否定同志們的工作成績。”
“哎,請你過來就是想了解這中間是不是有問題嘛,”施可中給他倒酒說,“蔣主任,大家都是華少的朋友,這華石又是你經手的,要是有了問題,你不知道,那等事發你不是替下面的人背黑鍋嗎?我這也是做朋友的情理嘛。”
蔣潮心中稍稍舒服了些,抿
了口酒,就盯着門外在打電話的譚綸,輕聲問施可中:“這位譚局是什麼來歷?”
“蔣主任,他什麼來歷我可不知道,我只知道他跟華少的關係,比你我都近。”施可中不打算把譚綸的背景告訴蔣潮,這也是譚綸的意思,瞧蔣潮接下來會怎麼辦。
“華少,華少……”蔣潮嘴裡默唸了幾遍,說,“這華石要有問題的話,施總你還要不要全盤吃下來?”
“有問題等問題查清楚了還是能吃的嘛,”施可中狡猾地說,“華石擁有的資產還算是優秀,那些加油站在尹天橫接手後也沒見有大動靜,要是我的話……”
“要是你的話怎樣?”蔣潮趕緊問。
“就是有中石油中石化的壓力,我也能先將加油站的數量擴大一倍,至於供油方面嘛,我打算上一個煤化油項目,在神木那邊開工率儘管達到100%,把剩下的40%的原煤產能用在煤化油上,以保重加油站的供油,只是……”
“華石那邊我還是要再打聽,”蔣潮微微猶疑後說,“但我無論如何不相信尹天橫會有問題。我跟他也算是接觸過幾次,算是個有氣魄有能力也有抱負的企業家,今天還捐了100萬給京城紀委反腐局做反腐經費……”
“100萬算什麼?”施可中曬然道,“若是他在改制中做了手腳,以他現在所得的身家,那不過是九牛一毛。”
“那位譚局長說的舉報信,施總,你能說說裡面寫的是什麼嗎?”蔣潮被他說得有些動搖,不禁想了解多一些。
“主要是兩方面,一是跟會計事務所勾結,在資產清算的時候,少了150億,”施可中瞟了眼吃驚的蔣潮,“二是在職工安置方面。華石在改制後,下崗分流了2000名員工,都是原來的老職工,安置費用原是按工齡來算,每年1萬,結果在實施安置的時候,卻說是由於生產資金不足,只能每人先發2000,再分成80個月,每個月100的分期發放。但在改制完後,只發放了3個月就停發了。光是這裡,尹天橫就省下了兩個億,還不說資產低估方面……”
蔣潮的臉緩緩沉下來,急促地轉動着無名指上的婚戒:“這些都是舉報信上寫的?”
“嗯,我跟譚局在閒聊的時候他透露的,我琢磨不止這兩方面的問題,”施可中端起酒杯,“蔣主任,咱們做事要憑良心這是大話不提,可也得爲自己着想啊。沒好處,還要堵槍眼,那麼高的覺悟,你有?我可沒有。”
蔣潮皺眉道:“但出現這類問題的改制企業不是沒有,有沒有可能是尹天橫在改制中得罪了人,那些人就用舉報信的方式有意詆譭他?”
“哈哈,蔣主任說笑了,不說舉報信是不是有人故意寫的,就看舉報信送到中組部幹部監督局後就石沉大海,就能瞧出問題來,”施可中大笑後說,“你沒聽說尹天橫的女婿曲紅波是監督局的副巡視員嗎?按正規程序就是這舉報信要壓住,也得先查一查吧?可連核
實都沒有,就被扔到檔案室去了,這可不大正常。所謂的心正不怕鬼敲門,這像是沒問題的人乾的事嗎?”
蔣潮的眉頭鎖得更緊,剛要說話,譚綸就推門進來:“抱歉,讓蔣主任久等了。”
“沒事。”蔣潮搖搖頭,“譚局長公務重要。”
“也不算是公務,我一個侄女在網吧上網跟人拌了嘴,那些小兔崽子找了些混子把網吧圍了,說要把我侄女給輪了。”譚綸說得雲淡風輕,可連蔣潮都能看到他眼中的殺氣。
“既然譚局長有事,那今天就先談到這兒吧,”蔣潮起身說,“華石那邊我會讓去再去複查,要是真有大問題存在,我會給監督局一個說法。”
“謝謝。”
施可中沒等蔣潮出門,就問:“是冰冰嗎?是在哪個網吧出的事?要給平子哥打電話嗎?”
“不是,是蕭瀟,”譚綸站起來說,“你把賬結一下,我下樓等你,警察已經趕過去了,不會出什麼大事。”
錢洪達看服務員要進去買單,就跟着進去:“譚少、施少,上回沒讓我老錢買單,今天說什麼也得給我這個面子,不然我晚上睡覺都睡不好。”
“行,那就你請。”譚綸也不磨嘰,“你跟華少說,這樣弄不好,跟個高檔食府一樣,哪裡是弄會所的樣子,得了,我還有事,不跟你扯閒了。”
錢洪達矮着身子送這兩位衙內進了電梯,才苦着臉說:“那不是您訂包廂嘛,別人可要出示會員卡,好些菜還不一定都能給他上呢。”
施可中開着賓利,譚綸就坐在後座上半閉着眼,不時低頭看手機短信。
“是民大的學生,大部分都是大二的,都在附近網吧上網,隨身還帶着刀,警察一來大部分都跑了,現在讓民大的領導趕過來。蕭瀟跟她幾個同學好像嚇得不輕。”
“這些大學也真是的,也才幾年時間,像咱們唸書那會兒,連在學校裡牽個手,都會被記過,現在倒好,一年沒出個強尖犯就算是燒高香了,聽說民大那片的小樹林,經常半夜裡會有單身女生被拖進去……”
“你就別瞎扯了,這哪兒聽來的,要傳出去,你小心民大校長抽你?”譚綸沒好氣地說。
施可中就笑呵呵地說:“我都聽小清說的,小清原來就在民大上過課,學民族舞的……”
“我說小清她那模樣也不像是你常喜歡的那一類,原來你是喜歡上人家學舞的,那腰身軟是吧?上回封清鑄還從海外弄來了一本明刻本的春官集子,你要有興趣,你到我那裡去拿。”
搬過來就住得近了,施可中要裝修的東西也不多,原來那人的裝修風格跟他的想法還挺合拍,就是做些細節上的變動,花不了半個月時間。
“那成,我過幾天去拿。”
施可中說着就瞧前頭站滿了人,把那條街都給堵上了,知道前頭就是出事的網吧,把車靠邊停下,跟在譚綸身後下車,步行過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