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礦泉水瓶蓋好扔給穆陳風,譚綸就掃視着這石灘地上的鵝卵石。能看出在一段時間前,水位要比現在高得多,不像現在那水最深的地方怕也不超過1米。石灘對面則是密密麻麻的毛竹林,聽說青苗鄉要建個竹藝廠,打的就是這方圓數千畝的竹林的主意。
青苗鄉歸紅河市管,上頭還有六腳縣,在整個紅河市16個縣裡算是極端貧困的地方。GDP不超過8000萬,但附近的村落倒不說上窮,小水電工程給他們帶來的好處還是能看得到的。
就算是交通廳的工程,也得照顧當地村民的感受,每年給村裡就有50多萬的管理費,保安等一般性的工作,更是優先招聘村民。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這附近幾個自然村,倒是先富裕起來的了。青灘這一帶有10多個自然村,1個行政村,都歸青灘村管。
青灘村委會在這裡就是說一不二的土霸王,連劉鑄濤來這裡,都得給村裡幾分面子。而且別看苗人看似好相處,真要怒起來,那比別的少數民族都不差。
“在修小水電前這裡的水質有沒有變化?”譚綸問。
劉鑄濤苦笑道:“水質肯定會有些變化的,就是生態環境都會有變化,但是在這青灘修水電站的並不是交通廳一家,下頭上頭還有水電廳修的4家水電站,再往上一些,還有當地青苗鄉政府修的兩個水電站。”
說來整個這風凌江段都有着密密麻麻的水電站,利用合適的地點,攔水建壩,雖不如挖礦那樣暴利,在極缺電力的2001~2005年,卻同樣屬於一本萬利的行當。
到2006年國家上馬的一些電力工程投產,和電煤大量投入市場後,電力缺口也漸漸的不那麼嚴重了,到2008年全國金融危機來臨,各類發電廠竟然還出現了電力過剩的現象。
要踩準經濟發展的脈絡做好提前量準備,那不是簡單的事。
就算譚綸能影響國策制定,各省各地都有它的小九九,也有他們各自的看法,也無法能做到萬無一失。
“如此說來,做小水電竟然成了各級部門發家致富的手段了?”譚綸轉身說。
劉鑄濤苦着臉,毛玲花就大着膽子說:“水電廳纔是膽子最大的,50多個小水電工程,光是分紅,一個處級幹部一年都能分20多萬,這還不說廳級的了……”
譚綸說:“羨慕?去年國家就提出不能私設小金庫,這在幹部監督條例裡也有明確規定。你們就明擺了要跟上面的政策對着幹?”
劉鑄濤沒說話,毛玲花喃喃道:“光靠工資可吃不飽飯。”
她說的到也是事實,公務員的工資是在2002年開始逐步開始增加的,2003年加了兩次,可跟那些私企裡的人來說,還是少得多了。而要再往前說,在90年代國企大規模下崗的時候,那以後被人羨慕不已的國企工作,卻是被人棄之如履的。
風水輪流轉而已,10年河東10年河西,80年代改革開放初期更是
,公務員的工資跟在私企工作的人比起來可是少得可憐。
98年的稅制改革剛完的那兩年,國稅地稅分家,大部分的稅收都被拿到中央,地方的財政更是捉襟見肘。隨着房地產業的騰飛,才讓地方政府看到了解脫收入困境,找到增加財政收入的辦法。
推高地價對地方政府來說有些飲鴆止渴的意思,卻也是不得不做的事。畢竟需要拿賣地的錢來進行城市發展,可怎樣用這些錢,卻是各地一把手的智慧的問題。
特別是中西部城市,對於地價的依賴比工業發達的東部沿海城市要嚴重得多,這也就造成了高地價高房價的現狀。
譚綸由單純的小水電工程想到這些,也不禁唏噓,在石灘邊上緩慢步行。
劉鑄濤和毛玲花小心地跟在後頭,這拿小金庫的事來說,幹部監督局可隨時都能讓他們好瞧。李中磊被拘後,查出交通廳的常務副廳長也涉案,就暫時由劉鑄濤代交通廳長。
毛玲花也被提爲辦公處主任,纔跟着來這裡。
“青苗鄉要建竹藝廠的事確定了下來?”雖不想插手地方事務,可看着這數千畝野生的毛竹林就要變成一雙雙方便筷,都覺得不大舒服。
像筷子這種東西完全可以用速生林來做,加入適當的化學藥劑,就能讓彈性等各項係數達到國際標準,實在沒必要把野生竹林給砍掉。
那樣的話,想要恢復如初,可是需要數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工夫的。
“聽說是那樣,做筷子是一項,更多的是想要做竹籃,竹椅等附加值更大些的竹製工藝品。”劉鑄濤光爲青灘水電站的事就來過青苗鄉不止一次,對鄉里的一些決議還是瞭解的。
“想要快速脫貧致富的心思,我是瞭解的,可也不必要爲了眼前的利益就損壞老祖宗千百年留下來的東西,”譚綸像是隨意地說,“就是水電站也是,你看水電站建在這裡,水質,河底的生態環境被破壞,隨之帶來的就是生存條件的改變,再來就是人的改變。”
毛玲花有感觸地說:“我是長坊人,在小時候長坊的通江裡隨時都能撈到魚,可是現在呢,通江裡連一指長的魚都不見了。城市是發展了,可是環境的犧牲也是極大的。”
“今年機構改革要將環保局升格爲環保部,新上任的環保部長提出要將發展與環保相適應的路子,”譚綸說,“中央還有將環保加於官員考覈的項目中,大家可不能光顧了眼前的利益就犧牲了子孫的未來。”
劉鑄濤怔了下,這消息倒沒聽京城那邊傳來風聲,想來譚綸在京城說的話都不會是沒來由的,心裡就有些想法了。
要趕緊跟環保局那邊打好關係才行,要是環保加到考覈中,那就意味着環保局的力量會增加。
他沒想到譚綸就是說說,環保局升爲環保部是不假,環保方面加進考覈也不假,但那是5年後的事,到時還隨之而來的還有一票否決制。
一時間環保部的能量大得驚人,可真正得到改變的
卻沒有多少,畢竟環保部的人也是人,隨波逐波也是能想得到的事。
到下面的環保廳環保局就更是如此,總是在政府的領導下,一口鍋裡攪食吃的,還是要講情面的。
“這麼淺的水還有人游泳?”
譚綸注目望去,就看幾個苗女在水裡梳頭,卻不是在游泳,穿着的是青色的苗裝,頭髮解開都能快垂到水面,少說都有1米來長。
模樣倒是秀美得很,卻也有兩個長得太礙觀瞻的,恨不得就跟那些恐怖片裡的鬼怪一樣。
可見倒也不是說苗女就長得漂亮,這也得要看遺傳基因的。
“苗族還好,瑤族的頭髮更長,”毛玲花說,“那些瑤族都有習慣說是打一生下來就留着頭髮,從小到大都不剪,到得40歲50歲,那頭髮都能有1米5,1米6長……”
譚綸聽得咋舌,這麼長的頭髮,那要不時常洗的話,那不臭得跟那香港腳一樣。看那些苗頭在說着方言在說笑,像是一點都不在意譚綸這幾個人站在這邊。
“這風凌江算是青灘村的母親河吧,不單是生活用水,就是喝水都是用這裡的水,”毛玲花說,“水質要是變了,對於他們的生活還是影響很大的。”
劉鑄濤嘴脣動了幾下,卻是什麼都沒說。
那些苗女不知說了什麼突然衝這邊笑了一下,譚綸倒沒自戀倒以爲會是在說自己,隨着她們的目光轉頭看了穆陳風一眼。
穆陳風倒是很顯目,他都比譚綸高上半頭,比稍矮的劉鑄濤更是高得多,比毛玲花就要高一頭去了。
譚綸笑道:“陳風,你可是有老婆的啊,苗蠱,苗蠱啊。”
穆陳風咧嘴一笑:“我也沒那個心思,她們笑她們的,我不迴應就好。”
那些苗女又突然玩起水來,相互潑灑,弄得衣服都溼了些。
可那些苗衣都特別的厚,就算是灑上一堆的水也不見得會透視,倒看得她們笑鬧着特別開心的模樣,心情也漸漸好了起來。
“青灘水電的問題,交通廳要想辦法解決,”譚綸揹着雙手說,“也不需要將水電站就撤掉,做些彌補措施就行了,我會讓省組織部的幹部監督處盯着。”
“是。”劉鑄濤鬆了口氣笑說,“我會跟水電廳那邊也打聲招呼,儘量在保證不改變生態環境的情況下,做到對電力事業的補償。”
譚綸笑着點頭,轉身就要離開青灘,突然從竹林裡飛來一顆石頭,衝着他的腦袋就打過來。
穆陳風眼疾手快,一下擋在身前,那石頭打在他胸口上,就他那如山如鐵的身子都是一震,胸口一疼,就看那碗口大的石頭落在地上。
“作死啊!”穆陳風吼了聲,就撿起石頭扔過去。
只聽竹林裡一聲慘叫,一個滿頭是血的苗族漢子跌跌撞撞的衝出來,手裡還拿着一把彈弓,哀聲嚎叫。那些洗頭的苗女一看他,就跑了過去。
譚綸瞧着這一幕心想那男的難道還是萬人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