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洛桑大叔吧?”譚綸一瞥那老者,眼神再掃向在那老者桌前擺着的幾個用哈達蓋着的物件,看那形狀像是定居點這邊被槍殺的死者。在那周圍還有四五個蒙人,臉頰上掛着淚痕,像是失魂般的跪在那裡。
其中一個女孩特別引人注目,她的模樣明顯要比蒙古包中其它的女性要漂亮出一大截,便是跪着,那纖細的腰肢都像是柳條般的,她那手掌上露出的肌膚也跟凝脂一樣,全然沒有在這高海拔地區勞作所擁有的赤紅,宛若是抹了一層白色的乳液。眼眉間的悲傷帶着一種像花蕾般的脆弱,令人心生憐意,多添了一分柔弱感。
譚綸微微驚訝她的純美,就聽老者說:“我是,請你回答我的問題。”
“小鐵路的修建是鐵道部研究,由省裡和科察市決定的,”譚綸收回凝在女孩臉上的目光,看向洛桑,“但他們也詢問過縣裡的意見,我不否認,這條小鐵路我是同意的。”
“好哇,既然是你同意的,我族裡死了你,是不是也由你負責。”洛桑臉上一時間怒意大盛,在他瞧來,這些做官的都是沆瀣一氣,蛇鼠一窩,根本就沒把他們當人來瞧的官僚。
“請洛桑大叔聽我說,”譚綸指着蒙古包外說,“這條小鐵路從定居點一旁經過,那是早在大半年前就通知了的,也派人跟洛桑大叔談過,所有的補償都談定了,想必錢所有的牧民也拿到了……”
“沒有,一個子都沒有拿到。”洛桑氣道。
現在出了人命,錢不錢的倒是小事,但沒錢也不行,這筆補償款該當是他們該得的。
譚綸一怔:“補償款沒有拿到?”
“對,一文錢都沒有,”洛桑怒道,“不單沒有拿到一文錢,他們動工,我們也沒有阻攔,就算是佔了我們的草場,我們也認了,可他們竟然敢調戲我們族裡最美的花朵,我們可忍不下去……”
譚綸斜眼一瞥還在低頭瞧着那些死者的女孩,心想她還是族花嗎?
“你在看什麼?”洛桑咆哮道。
作爲一族裡的長老,洛桑哪能瞧不出被族花的美麗給驚住的譚綸。
他可不想驅狼進虎,這個該死的傢伙還是縣委書記,那要是瞧上了族花,麻煩可不就更大了。
譚綸瞧向洛桑說:“補償款是由縣裡發下去的,專款專用,財政局等部門都會監督,要是沒有發放,卡在哪一個環節,我回去會查,該負責的官員必須負責。”
聽他說得堅決,洛桑總算是吁了口氣說:“那殺害我們族人的兇手呢?”
“已經讓公安局逮捕了,正在做筆錄,全押到了科察市公安局裡,”譚綸擡眼說,“鐵路職工那邊也死了幾個人,殺害他們的兇手,洛桑大叔,還請你把人交出來。”
洛桑一愣後,怒道:“他們先對烏日娜不禮,也是他們先開的槍,我們爲什麼要交人?”
是叫烏日娜嗎?按蒙文來說是巧女的意思吧?
譚綸微笑道:“但你
們也開了槍,殺了人,那些開槍的人就是兇手……”
“我們是自衛。”烏日娜突然擡起頭說。
瞧着她那像是黑曜石般奪目的眼瞳,譚綸一窒,隨即說:“如果你們是用手,用馬蹄,甚至用刀都沒有問題。但你們用的是槍。國家幾次清槍行動,你們都沒將槍交出來。光是非法持有槍支都是違法行爲,更何況是用來殺人。”
“我們是自衛!”烏日娜咬着銀牙,俏臉上浮現着幾分執拗。
“是的,你們是自衛,”譚綸嘆道,“可惜,你們的自衛不是在他們行兇的過程中,而是在事後進行,按法律上來說,那就是報復。我希望你們能將人交出來,這樣大家都好辦些。”
“荒唐!”洛桑拍着身前的桌子說,“難道我們就任由他們欺侮我們,把族裡的漢子給殺了嗎?你可知道,那地上躺着的有烏日娜的大哥二哥,還有她的未婚夫。”
譚綸一愕,瞧着烏日娜憋不住滾落下來的清淚。
“那些鐵道職工不對在先,我已經讓公安局把人都抓回去了,兇器也都收繳起來了。洛桑大叔,你們既然交了槍,那說明你們也知道事情嚴重,”譚綸深呼吸一口說,“你們都是慶縣的居民,我是慶縣的縣委書記,錯還在他們先,我一定會讓執法機構秉公處理,一切按照法律判決。你們要是不放心的話,在判決的時候,可以派人來旁聽。烏日娜,洛桑大叔,外面的特警不是慶縣的警察,事情已經很嚴重了,如果真讓他們衝進來,我也攔不住。我希望無論是爲了烏日娜,還是爲了這個定居點,都必須把人交出來。”
洛桑牙口都快咬出血來,定定的瞧着這個臉孔白淨,相貌無害的男人,好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人是我殺的。”烏日娜突然站起來說。
“烏日娜。”洛桑驚道。
“請你不要開玩笑,這是命案,你要想保護你的族人,等在槍支上查不到你的指紋,你還會被以妨礙司法公正的罪名被逮捕,”譚綸聲音越來越嚴厲,“我說了,我不管你們是蒙人還是漢人,你們住在慶縣,就是我譚綸治下的人民,我會保證司法程序的公正。”
烏日娜聽得一呆,旋即放聲痛哭,撲倒在大哥的屍身上。
洛桑一臉頹然說:“我現在就去讓那些開槍的小夥子出來。”
譚綸看他轉身走出蒙古包,嘆惜聲,走到烏日娜身旁說:“縣裡會發放一批撫卹金給你,你要是想找工作的話,縣裡也會幫你解決,要是你想要在草原上馳騁,做一隻無拘無束的雲雀,那我會讓縣裡給你一批資金,幫你多養些馬和羊。”
烏日娜啜泣着側臉看着他:“我不要這些,我只想我阿爸,我大哥二哥能活着……”
譚綸搖搖頭,看到洛桑帶着幾個臉上還有些得意之色的漢子進來,沉着臉說:“你們跟我走。”
定居點外吳縛聽了顧淑桐的命令,正要往蒙古包那邊走,就看譚綸帶着五個蒙人大漢走出來,眼立刻
就直了。
再往遠一些瞧,就看個純淨得像是天山雪水般的女孩,扶着個臉頰上都是老人斑的老者在那裡站着,眼神極其複雜。
“吳縛,把他們都銬上,開槍動手的就是他們。”譚綸說了句,就向顧淑桐那裡走去。
還沒走到就聽見一陣馬蹄聲,側臉就看到奚姝姝一襲紅衣騎着一匹純黑色的高頭大馬奔過來。顧公子在後頭騎着頭白馬緊緊跟隨着她。
顧淑桐也瞧見了,臉上終於浮出了些笑意。
“顧市長!兇手交出來了,這裡的特警可以撤了吧?”譚綸問道。
“嗯,李書記,你讓特警都撤回克綸羅旗吧。”顧淑桐點頭向李書記說。
徐渭北滿心驚訝,這譚綸想不到有幾分膽色,還有幾分本事,真就是單槍匹馬的把人給弄出來的,可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那邊奚姝姝和顧公子也趕到了,兩人跳下馬,奚姝姝就往定居點衝。
顧淑桐忙給兒子使個眼色讓他跟上去。
“烏日娜,我聽說你出事了,就馬不停蹄的從呼市趕過來,這到了科察就把你這匹黑雲蓋雪給梢上了,你……”奚姝姝說着看烏日娜不答,就急道,“這些特警都是來抓你的?”
洛桑嘆了嘆氣,把事情經過給說了遍,奚姝姝瞠目道:“這麼大的事,烏日娜,你家人都……”
本來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淚,被她這一刺激,又嘩嘩落下。
譚綸回頭瞧了眼,心想這奚姝姝也是個不會做人的,不過,這下鐵路十二建那邊要難辦了。
顧淑桐表揚了譚綸幾句,就要走上去跟顧公子他們說話,吳縛趕緊讓幾個身手不錯的警察跟上去。
譚綸卻拉住想走的徐渭北說:“徐局長,咱們還沒完。你們鐵道部的人就這素質?在慶縣還敢搶交通武警的槍來開?還把我慶縣的人民給殺了,這事情咱們得談談。”
“談什麼?我都說過是十二建負責建設的,跟我有什麼關係?”徐渭北怫然道。
“沒關係?”譚綸冷笑道,“這小鐵路建好後是歸呼市局管吧?你真想撇清,你撇得清嗎?”
徐渭北愣了下,才說:“那是建成後的事,這次事故是在修建中發生的,那要承擔責任也是十二建……”
“那咱們再談談跨國鐵路繞道的事,”譚綸招手讓晉湖拿過圖紙,直接拿起筆在圖紙上一劃,“我想讓鐵路不從慶縣縣城中經過,而是在這裡經過。我粗算了一下,這樣走的話,能節省二十公里左右。”
徐渭北探頭一瞧就搖頭說:“你這裡離五鼓鎮走有六公里,省下二十公里,確實能節省一部分資金,但是這樣的話,豈不是非常不方便?何況,修改圖紙的事,我還沒答應你。”
“這條鐵路是貨運專線,穿城而過有必要嗎?而且我劃在這裡的意思,你也不用多想,規劃和圖紙,你必須重新做,不然,這條鐵路你就別修了。”譚綸將筆往圖紙上一扔,冷冷地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