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雲河這番話,讓田曉堂感慨不已。包雲河曾是那般野心勃勃,一心想當副市長,如果不是弄巧成拙,加上被王賢榮藉機窮追猛打,說不定早已爬上了那個高位。可狠狠地跌了一跤,與副市長官位無緣後,如今想謀個小官職,竟然也如此艱難。對黨組書記這頂過去根本不屑一顧的小官帽,包雲河現在竟然如此稀罕。這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世事如棋,難以預料啊!
臨走時,包雲河叮囑道:“我這事還沒公佈,你暫時不要在外頭講。”
返回的路上,田曉堂感覺心頭的滋味很複雜。
儘管早已猜測過包雲河有可能回來做黨組書記,當這個事情真正確定下來,他仍然感覺有些意外。包雲河畢竟是在免去局長、黨組書記幾個月之後又再度出任黨組書記,這相當不尋常,在全中國只怕找不到第二例。能將這麼不尋常的事情辦成,也足見包雲河的能量。俗話說得好,一山不容二虎。現在卻有了兩個一把手,包雲河十分強勢,華世達則很耿直,這兩位個性鮮明的人,能尿到一個壺裡嗎?一邊是有恩於他的包雲河,一邊是他頗爲信任的華世達,他作爲副職夾在中間,只會感到左右爲難,弄不好就會兩邊受氣,兩頭不是人。想到將來的複雜局勢,田曉堂覺得頭都大了。他便越發急切地盼着唐生虎能將自己調走。只要離開這個是非窩,就少了這些煩惱。
回到辦公室,田曉堂心想是不是把這個消息告訴華世達一聲,但他馬上又意識到這樣做不太妥當。如果他告訴了華世達,華世達便會猜測他的消息來源是在包雲河那裡,進而認定他和包雲河一直過從甚密,對他就會有戒備之心。再說,華世達肯定有自己的信息渠道,只怕早就得知了這個消息。不過,有件事情倒是要催一下華世達,拖到下週,只怕會有新的麻煩。
田曉堂來到華世達的辦公室,華世達正在埋頭看一份文件。
田曉堂坐在沙發上,不免有點侷促。因招商引資的事情,華世達這段日子對他有點冷落。田曉堂暗暗着急,時不時就找個事由主動上門給華世達彙報。彙報了幾次後,華世達的態度才慢慢緩和了些,但田曉堂仍然感覺兩人之間像隔了一層什麼。
等華世達擡起頭來,田曉堂說:“陳春方跟塗老闆已達成了協議,爲防夜長夢多,我覺得要趁熱打鐵,迅速開始返工重修,最好本週就啓動。華局長您說呢?”
華世達卻不以爲然:“也不急這兩天吧?只要達成了協議,就不怕變卦了。市裡這兩天要召開工業經濟比點觀摩會,我得去參加,實在抽不出身,返工重修的事就往後放一放,推遲幾天吧!”
田曉堂心想,華世達並沒有明白自己的意思。他是擔心下週包雲河上任後,會阻撓返工重修,事情將變得更爲複雜,不如趁現在包雲河還未到崗,馬上就將工程啓動起來,造成既成事實,包雲河就是有別的想法也不好說了。當然,說包雲河阻撓返工重修,這只是田曉堂毫無根據的猜測,包雲河並不一定就會這麼做。不過,憑着一種直覺,田曉堂總覺得不排除有這種可能。他太瞭解包雲河了。可華世達對他善意的提醒,卻懵懵懂懂,不明就裡。莫非華世達還不知道包雲河馬上要殺回來?或者,華世達雖然知道包雲河即將上任,卻並沒有意識到包雲河的到來,會影響返工重修?
華世達不提包雲河,田曉堂不好進一步挑明,只得悻然道:“好吧,就放一放。”
華世達挪了挪身子,說:“跟塗老闆達成協議後,陳春方覺得自己立了大功,已找過我兩次,探我的口氣,想讓我兌現承諾。我告訴他,等返工重修完成並驗收合格後,再談對他的處理問題。當然,我這是緩兵之計。”
田曉堂笑道:“他前兩天也找過我,請我在您這幫他說說好話。”他暗想,包雲河上任後,再來處理陳春方只怕也會有新的阻力。包雲河雖然曾向他表露過對陳春方的反感,但實際上跟陳春方的聯繫並沒有斷過,在關鍵時候還是會向着陳春方。可要想在包雲河到任前處理陳春方,時間根本來不及。再說,究竟怎麼處理陳春方,是一件很棘手的事情,得考慮很多因素,其中就包括唐生虎,華世達一時哪敢輕舉妄動?
華世達說:“陳春方知道我在戊兆處理幹部是不留情面的,所以他才心裡發虛,總想討個實底。唉,真要動他,我也不好下這個決心啊!”
田曉堂理解華世達內心的痛楚,忙道:“您也真是爲難!”
華世達猛搓了一把臉,說:“不說陳春方了。跟你說件高興的事,我剛接到市政府辦的通知,省財政廳近日將由一位副廳長帶隊,專程來我局調研財務管理制度改革情況,看來只怕是省報上那篇體會文章引起了他們的關注。”
田曉堂心頭一喜,暗想總算在省裡有了點反響。他笑道:“這是好事,我們要認真做好準備。”
華世達說:“這個經驗是你一手搞出來的,你最瞭解情況,就由你起草一個彙報材料吧。”
田曉堂爽快地答應道:“行啊,我抽晚上的時間來弄。”
華世達說:“等到5點鐘,我們一起去見韓市長,就這件事聽聽他的意見。現在我們先來議一下主樓工程停工的事。王季發剛纔給我打了電話,他馬上就要過來,你和我一起接待他吧。”
田曉堂不免有點不快。王季發要找局裡,竟然沒有給他打個電話,而是直接聯繫了華世達。他說:“郎廳長不願意撥款,我們該怎麼答覆王老闆呢?”
華世達苦笑道:“我天天都在琢磨這事,可一直沒想出個道道來。”
正在這時,田曉堂的手機響了。掏出來一看畫屏,是王季發打來的。王季發告訴他,剛纔給他打電話一直佔線,問他在哪裡忙。田曉堂笑道:“我就在華局長這兒,知道你馬上要過來。”王季發便說:“好,好,5分鐘後我就到。”
接完電話,田曉堂的心情舒暢多了。他對華世達說道:“我也認真作過一些思考,覺得無論主樓工程將來能不能用作便民服務,都必須建成竣工,絕不能搞成爛尾樓。不完工,就是一堆廢墟;建成了,就是一筆財富,即使不能進駐便民服務中心,也可以全部用來做辦公樓,我們還可以再拉幾家二級單位進來嘛。退一萬步講,就是什麼也做不成,也可以拍賣出去,多少還能賺點錢。可主樓工程要建下去,省廳又不再撥款,我們怎麼辦?一方面,我們還是要跟王季發好好協商,看他能否把那個外地大工程先緩一緩,往主樓工程這邊再墊點資。另一方面,我們也想辦法籌點錢。我看可以拿這個老機關大院的土地和房產作抵押,找銀行貸點款。”
華世達說:“我也想過銀行貸款。可如今銀根緊縮,要一次性貸好幾千萬,只怕很困難!”
田曉堂說:“能貸多少是多少。先用貸的一點錢讓工程復工,讓我們喘一口氣,再來往下想辦法。說不定,省裡的新政策不久便會出臺,到時我們就有救了!”
正商議着,王季發敲門走了進來。
王季發坐下後,華世達介紹了上省廳彙報的情況,又說了剛纔與田曉堂商量的想法。王季發顯得很失望,說:“做這種政策性項目,就怕政策起變化。現在這種情況就不幸讓我攤上了。怎麼辦呢?讓我再墊資,我實在拿不出錢,外地的工程是不可能停下來的。你們去貸款,這個辦法倒可行,但問題是很難貸到那麼多錢。我向兩位局長交個底,如果不能給我4000萬以上,我是不好復工的。因爲資金少了,我幹不了多長時間又得停下來,那損失會更大。”
田曉堂還是不死心,說:“我們也知道要貸到4000萬難度很大,我看是否這樣,我們儘量爭取多貸一點,請你也想想辦法,找朋友借點資金。一旦上面新政策出臺,項目資金到位,我們馬上還錢,並且認利息。”
王季發搖頭道:“借點小錢不難,但一借上千萬根本不可能。你想想吧,哪個會把上千萬的資金借給你,而不自己拿去投資?”
華世達沉默了半天,最後說:“我們先去銀行打聽一下情況,同時再想想別的辦法。一旦有了眉目,就跟你聯繫。”
王季發無奈道:“也只好這樣了。還請華局長務必抓緊時間,我實在耗不起呀!”
王季發走後,華世達帶着田曉堂來到市政府,見到了韓玄德。聽華世達介紹了情況,韓玄德笑道:“不簡單,不簡單。你們一個部門的工作能引起省財政廳的關注,並專程過來調研,還真是十分少見。”
華世達說:“主要是市委、市政府領導有方,我們不過是在貫徹市裡部署的過程中,作了點有益的探索。”
韓玄德說:“做任何工作當然都離不開上級組織,不過關鍵還是靠自己發揮主觀能動性。世達你來局裡時間不長,就整出了這麼大的動靜,可喜可賀呀!”
華世達忙道:“這次財務管理制度改革,都是曉堂一手操辦的,我只是給了他一些支持!”
見華世達在韓玄德面前主動替自己表功,田曉堂有些意外,也頗受感動,就說:“我只是做了點具體事,大主意還是由華局長親自拍板定奪的。”
韓玄德瞥了田曉堂一眼,笑着說:“怎麼又是你乾的?你這傢伙,能耐不小嘛。出風頭的事,總少不了你!”
從韓玄德的口氣中,田曉堂聽出了由衷的欣賞,也聽出了幾分親暱,便笑道:“我有幾斤幾兩,自己最清楚。之所以還能幹成點事,主要靠的是您韓市長以及華局長的信任和支持。沒有你們的信任和支持,我就是能耐再大,也是枉然!”
韓玄德點着頭嗯了一聲,顯然對田曉堂的謙虛很滿意。接下來,韓玄德強調了接待好這次調研活動的重要性,他說:“我分析,省財政廳這次下來,絕不是做點例行的調研那麼簡單,只怕還帶有重要的目的。所以我們一定要搞好接待,做好彙報,爭取把你們的經驗推介出去。”
田曉堂說:“我不久前看過省財政廳廳長髮在省報上的一篇文章,從文章中分析,只怕近期全省將會採取大動作,來抓這個財務管理制度改革。”
韓玄德顯得有點驚訝:“是嗎?那就更要精心準備了。”
華世達表態道:“請韓市長放心,我們會把準備工作做好的。”
兩天後,省財政廳調研組來雲赭待了兩天,在局裡做了深入細緻的調查。
調研組回去不久,省裡就來了通知,全省馬上召開財務管理制度改革動員大會,華世達被安排在大會上作經驗交流。這次會議只安排了四個基層單位發言,華世達是其中之一。
華世達從韓玄德那兒獲知這個消息後,顯得異常興奮。他對田曉堂說:“這次我們能在全省大會上介紹經驗,韓市長非常高興。聽韓市長說,唐書記對這事也感到很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