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接下前任誇大政績造成的爛攤子
李東達的眼淚
返回局裡的途中,華世達接到裴自主的電話,只聽見華世達說:“李局長已脫離危險了。你暫時不必回來,就留在那邊。田局長馬上趕過來,與你會合,繼續去做張老闆的工作。”
華世達還在與裴自主通話,田曉堂的手機突然也響了,一看畫屏是包雲河打來的。
包雲河今天上午沒去上班,大概是“感冒”還未痊癒吧。包雲河在電話中問:“聽說李東達已醒過來啦?”
田曉堂覺得包雲河說話的口氣有種幸災樂禍的味道,心裡便有些不舒服。他想,人家差點把命都弄丟了,你卻還在一旁看笑話。你們那點恩怨,難道比人家一條老命還重要嗎?他就有點惱火地答道:“已經脫離危險了。”
包雲河說:“噢,脫離危險就好。”
田曉堂不由一怔。包雲河又道:“我剛纔跟華局長打電話,正好佔線。我知道你跟他在一起,想請你問問他,什麼時候去省城探望李東達。”
田曉堂愣了一下,說:“我問過華局長,再給您回話吧。”他知道華世達下午去省城,但不清楚華世達的態度,不知道華世達願不願意與包雲河結伴去省城看李東達,所以暫時還不能對包雲河說實話。
包雲河主動約華世達一起去探望李東達,田曉堂大爲意外。莫非,見李東達從死神那兒僥倖撿回一條命,包雲河感覺到了生命的無常、明爭暗鬥的無趣,決定放下過去的恩怨,以此舉向李東達示好?或者,包雲河作爲局黨政一把手之一,跟華世達一道去看望李東達這個下屬,不過是想顧全一下大局,裝一裝樣子,以此來顯示自己的大人大量、心胸豁達?無論是哪種情況,包雲河能作出這個決定,都十分可貴。因爲,包雲河一直認爲是李東達在背後指使人網上發帖,將他拉下馬來,切斷了他的升遷之路,葬送了他的光輝前程。說他對李東達懷有深仇大恨,一點也不爲過。只是,這確實冤枉了李東達。對一個充滿深仇大恨的下屬,能夠主動提出去探望,不論是否完全出於真心,都需要一定的度量和胸懷。由此看來,包雲河還是不乏領導的風範,也不乏包容的一面。田曉堂不免感慨起來,世上最難洞悉和體察的,只怕就是人心了。他自以爲很瞭解包雲河,可包雲河此時的舉動,還是在他的意料之外。
田曉堂將包雲河的話告訴了華世達,華世達拍拍腦袋說:“我真是忙昏頭了。去看望李局長,應該約上包書記的,他是黨組書記嘛。我這就跟包書記打電話,約他下午一起去。”說着,華世達馬上撥打包雲河的手機,約定了下午出發的時間和地點。田曉堂隱隱約約聽見包雲河在電話中說:“好,就按你說的,下午2點鐘,從局機關出發。”
打完電話,華世達兀自笑了笑,笑得有點莫名其妙。
田曉堂猜測,只怕是包雲河主動提出跟他一道去省城,讓他頗爲高興。包雲河任黨組書記以來,還沒有認真地配合過華世達,也從來沒有和華世達一道在外露過面。今天包雲河能有這個態度,就是一個良好的開始。華世達當然希望包雲河能跟自己精誠團結、同心同德,只是這太有難度了。不過,即使不能做到合心合拍,在表面上給人一種同舟共濟、一唱一和的假象,也總比針鋒相對或者互不搭理要好得多。這大概就是華世達感到高興的原因吧。
到達局裡,華世達下車時對田曉堂說:“下午你帶上自己的車,看過李局長後,就直接去台州吧。唐書記對邀請張老闆參加簽約活動太重視了,我們絕不能掉以輕心,你抓緊時間去那邊做工作吧。”
田曉堂答道:“行啊,我來通知甘來生,讓他開車跟我去。”
進了辦公室,田曉堂正想給裴自主打電話,裴自主的電話卻打過來了。田曉堂說:“你真是命大,沒跟李局長一道回來,躲過了一劫。我一直不明白,李局長爲何在第二天就急匆匆地趕回來?你爲何又沒有跟他一道走?”
裴自主在那頭長嘆了一口氣,支吾道:“你這些問題,我一兩句話也說不清楚。反正你今晚要過來的,過來後我當面講給你聽吧。”
見裴自主不肯在電話裡說,田曉堂越發疑惑了,猜測這其中只怕另有隱情。
田曉堂又問:“也不知李局長和你跟張老闆聯繫得怎麼樣,已有幾成把握?我是臨危倉促受命,心中根本無數,你能給我交個實底嗎?”
裴自主沉默半晌,才說:“總的來看,情況並不樂觀。具體情況,還是等你過來後再作詳細彙報。”
田曉堂不由愣住了。他感覺到了裴自主的情緒相當低落。李東達不是信心十足、蠻有把握嗎,裴自主怎麼又說情況不樂觀呢?田曉堂滿腹狐疑,心頭亂糟糟的。
下午到達省人民醫院,王賢榮早已迎候在醫院大門口。在王賢榮的引導下,華世達、包雲河和田曉堂七彎八拐,走了20分鐘,才進入李東達住的重症監護病房。
李東達躺在病牀上,臉色蒼白如紙,看上去虛弱不堪。王賢榮走到牀頭,附在李東達耳邊輕聲叫道:“李局長,華局長、包書記和田局長看您來了。”聽到叫聲,李東達吃力地睜開眼睛,目光在屋內探尋。
華世達緊走兩步來到牀頭,一把抓住李東達的手,輕聲說:“李局長,你受罪了!”李東達嘴巴翕動着,卻只是吐出了含糊的三個字:“華局長……”華世達忙道:“你安心養傷,什麼也不用牽掛。你放心,我們會盡最大努力,無論花多少錢,都要把你的傷治好,讓你完全康復。”華世達說得很是動情。李東達說不出話來,只是用眼神表達了他的謝意。華世達說完就退後一步,包雲河忙上前握住李東達的手,叫了聲,“東達——”李東達的目光裡閃過一絲疑惑,大概是沒有料到包雲河竟然會來看望他。包雲河輕聲道:“你已脫離危險了,沒事了,剩下的問題只是養傷。
你要好好聽醫生的話,積極配合治療,爭取早日出院。”李東達目光定定地望着包雲河,一心想表達點什麼,卻只是發出了一個字音:“包……”包雲河仍抓着李東達的手,說:“老話說得好,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東達,你是有福之人吶,你對自己一定要有信心!”李東達感激地看着包雲河,剎那間,他眼裡涌出了淚水。包雲河忙道:“你不要激動,這樣對身體恢復可不利。”田曉堂在一旁目睹這一幕,心頭感慨萬千。是這場車禍提供了契機,才讓這對冤家握上了久違的手;是生命的脆弱,才讓一切恩怨暫時變得無足輕重。在災難面前,人性的美好一面終於被無限放大了。只是,爲什麼非要等災難襲來時,才肯化干戈爲玉帛呢?
田曉堂又上去跟李東達握手,表達問候。就在這時,華世達打通了唐生虎的電話,唐生虎也從秘書手中接過了手機。華世達忙把處於通話狀態的手機貼到李東達耳邊,告訴他:“唐書記要親自跟你說話。”
聽到電話裡唐生虎親熱的聲音,李東達顯得尤爲激動,他拼命掙扎着,用盡全身力氣,總算是嘶啞地擠出了三個字:“唐書記……”說完幾乎要虛脫過去了。
唐生虎在電話裡講了很多話,李東達認真聽着,試圖再說點什麼,卻怎麼也發不出聲音來了。他的眼淚便悄然流淌着,不一會兒就掛滿了臉頰。
王賢榮忙用紙巾去擦李東達臉上的淚水。不想剛擦乾,馬上竟又淌了下來,根本就止不住。
李東達的眼淚,讓田曉堂倍感辛酸。過去唐生虎一直不怎麼待見李東達,近來只是因爲李東達招來了誠飛化工項目,唐生虎纔對他露出了笑臉。眼下他出了車禍,唐生虎作爲雲赭的最高首長,在百忙之中親自跟他通話,輕言細語地安慰他、勉勵他,這份殊榮和待遇可不是一般人能享受到的。能得到唐生虎如此關懷和問候,意味着什麼是不言而喻的,他這場車禍總算沒有白出,這份磨難總算沒有白受。李東達這麼一想,難免就要感激涕零、熱淚長流了。田曉堂卻又覺得有些奇怪,李東達的眼淚也太多了點,似乎又不像只是因爲感激這麼簡單。
出了病房,華世達皺着眉頭問王賢榮:“李局長的愛人和小孩呢?”
王賢榮說:“出去買東西了,等會兒就會回來的。”
華世達又問:“他們對局裡提了什麼要求沒有?”
王賢榮說:“我上午過來後,跟李局長的愛人和兒子進行了溝通,消除了一點誤會,他們沒有再說什麼,對局裡的周到安排還算滿意。”
華世達說:“這就好。我還以爲他們是故意不見我們呢。李局長是因公負傷,今後他們如果提出新的要求,你及時跟我彙報,能滿足的儘量滿足。”
王賢榮說:“好的,我知道了。”
來到管牀醫生的辦公室,王賢榮作了介紹,醫生很客氣,告訴他們:“他斷了四根肋骨,雙腿粉碎性骨折,腰椎也受到了較重的損傷,生命雖無大礙,但要康復,恐怕還得一年多時間……”
華世達聽了,臉色頓時又凝重起來。當天下午5點鐘,與華世達、包雲河分手後,田曉堂上車就問司機甘來生:“現在去浙江台州,你能堅持下來嗎?”甘來生說:“您放心吧,我昨晚睡得很好,今天中午還眯了一會兒,開夜車沒有一點問題。”田曉堂說:“安全無小事,車速不妨放慢一點。跑兩個小時後,我來換你開一段。”
20億招商項目的真相
一路馬不停蹄,到達浙江台州,見到裴自主,已是半夜11點鐘了。
裴自主關切地詢問李東達的傷勢和救治情況,聽完田曉堂的介紹,裴自主搖頭嘆道:“李局長總算是死裡逃生,撿回了一條命。只可惜了他那個司機,才20歲,這麼年輕,就早早地踏上了黃泉路。”
田曉堂說:“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有些災禍,是躲不脫的。”裴自主笑了笑,笑得有點意味深長:“我倒覺得,這起車禍完全是李局長自找的。”田曉堂頓時大驚,忙問:“此話怎講?”裴自主說:“我現在講的話,只是我們私下交流,不可外傳。今天上午你在電話中問我李局長爲何匆匆趕回去,爲何又不帶上我,我當時不便回答你。因爲李局長連夜返回,與市委唐書記有關。”田曉堂越發詫異:“跟唐書記有什麼關係?”
裴自主說:“是這樣的。昨天下午5點多鐘,李局長意外地接到唐書記秘書的電話,說唐書記有事要找他,請他今天上午到唐書記辦公室去一下。李局長接了這個電話,激動得要命,當即決定改變原來的計劃,馬上趕回雲赭去。”
田曉堂一下子明白了。李東達之所以急急慌慌地往雲赭跑,原來是爲了迴應唐生虎的召喚。大概也只有唐生虎的召喚,對李東達纔會有這麼大的誘惑,這麼強烈的吸引力。
裴自主繼續說:“其實李局長很清楚,他連夜趕回去是在冒險。他的司機前天晚上到這邊後,吃了些海鮮,因腸胃不適,一直拉肚子,折騰得一夜沒睡,昨天帶病開車,精神狀態非常差。而李局長自己又不會開車,也不能換一下司機。靠一個沒有休息好、精神不振的司機趕夜路、跑長途,不出事纔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