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曉堂覺得有點奇怪,他跟韓玄德並沒有多少交情,韓玄德對他也沒有多深的印象,爲何會看上他呢?
不過,去參加創衛迎檢工作,他倒還是很樂意。局裡因爲一把手空缺,這幾個月來一直處於不正常狀態,他想幹點事,卻展不開手腳,想解決幾個問題,卻又無能爲力,天天就那麼瞎混着,閒得心兒直髮慌,都快鬧出病來了。能夠去參加全市中心工作,讓手頭有些事情做,日子也過得充實些,同時還可認識一些人,總比無所事事要好得多。而且,這項工作又是唐生虎掛帥,韓玄德主抓的。通過這次機會,讓市委書記唐生虎進一步認識自己,讓韓玄德對自己多一些瞭解,也是一件好事。
特別是韓玄德,雖然多年分管本局,對田曉堂卻沒有留下特別的好感,兩人的關係一直平平淡淡。若能借助這次難得的機會,扭轉這一被動局面,拉近跟韓玄德的距離,贏得韓玄德的信任,那就是意外之喜了。田曉堂便爽快地答應道:“既然李局長點了將,韓市長又看得起,我就聽從安排吧。”
李東達顯得很高興,說:“多參加一些中心工作,多在市領導面前亮亮相,對你個人是有利的。我估計過幾天就會通知你去開會,安排具體任務。這樣一來,你既要參與創衛迎檢工作,又要兼顧局裡分管的一些事務,工作量就會陡增,將更加辛苦。創衛結束後,該發給你的補助、加班費,局裡一分不少地落實到位。”
田曉堂說:“感謝李局長支持!”他並不怕做事辛苦,就怕無事可幹。再說,參與創衛迎檢工作,也辛苦不到哪裡去。李東達說保證補助、加班費什麼的統統發放到位,可50天后,局裡掌舵的人還是他李東達嗎?所以,這話聽起來難免有些好笑。
李東達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說:“還有一件事。昨天下午,又有一批戊兆村民爲那個‘潔淨工程’的問題到市裡來上訪,擾亂了市委、市政府的正常辦公秩序。唐書記很生氣,後果很嚴重,昨晚讓秘書打來電話,要求我們認真研究解決,確保從源頭上息訪。”
田曉堂假裝不知此事,說:“又有村民上訪啊,這矛盾看來是越發尖銳了。”他暗想,你李東達消息也太閉塞了,你只知道昨天下午有戊兆村民來市裡上訪,卻不知道就在村民上訪之時,市委正在召開常委會,更不知道這次常委會上已通過了新局長的提名。唐生虎派秘書給你打個電話安排一下工作,你就激動得不行,以爲這是領導對你莫大的信任,殊不知唐生虎早已定下了局長人選,壓根兒就沒有考慮你。
李東達放下茶杯,仰靠在椅背上,說:“唐書記發了話,我們總得有所動作。我看這樣吧,趁創衛迎檢工作還沒有開始,這兩天你到戊兆去一趟,幫助姜姍他們做做安撫上訪村民的工作,同時搞一些調查研究,看這個問題究竟怎麼解決,才能讓羣衆滿意。”
田曉堂差點笑出聲來。唐生虎要你認真解決,你就想出這麼個破主意,把皮球踢給我。這個問題已經夠清楚了,哪還需要什麼調查研究?不過他口頭上還是答應得很爽快:“行啊,我本週就到戊兆去。”他想,李東達今天下午或是明天一定會得知那個要命的消息,一旦曉得自己升任局長無望,代理局長也到了頭,李東達哪還會管什麼“潔淨工程”,管什麼羣衆上訪!所以李東達作出的這個安排很快就會作廢,不用去執行。田曉堂不願在李東達那裡久待,就起身道:“李局長,沒有別的事,我就先過去了。”
李東達仍然仰靠在椅背上,用鼻子嗯了一聲,道:“辛苦辛苦!”
看着李東達那架子十足的樣兒,田曉堂只覺好笑。他想,這恐怕是李東達最後一次在自己面前擺臭架子了。
回到自己的辦公室,田曉堂尋思着,下午找個安靜點的地方,好好思考一下,該怎麼面對即將出現的變局。正琢磨着,新一公司老闆王季發打來電話,說想約他中午吃個飯,有件要緊的事情找他。
田曉堂不知道王季發有什麼事,心裡有些疑惑,便匆匆趕了過去。王季發早已候在酒樓門口,將他迎了進去。
看着王季發,田曉堂多少還是有點不自在。顯然,這是因爲王季發的老婆、他的高中同學袁燦燦。
自從跟袁燦燦在綠茂山莊度過了那個良宵,他和她的關係就發生了根本性變化。想起袁燦燦,田曉堂忽然意識到,已有好些日子沒見到她了。說句心裡話,他還真有點想她。袁燦燦多次跟他談起要跟王季發離婚,也不知目前進展如何。對袁燦燦的離婚,他的心情是矛盾的。一方面,他希望她離婚,從名存實亡的婚姻中解脫出來;另一方面,他又害怕她離婚,害怕離婚後的她在感情上更加依戀自己。
田曉堂定了定神,不再想那些事情,徑直問王季發道:“主樓工程已建到了第10層,最近施工情況怎麼樣?”主樓工程是原任局長包雲河費盡周折,從省廳爭取來的便民服務中心項目的最大工程,王季發在省廳找了關係,這個工程便由他的新一公司承建。
王季發笑道:“我正是爲這事來找你田局長。雖然目前已如期建到第10層,但因資金調撥不能到位,再往上建我們就很爲難了。”
田曉堂微微點頭道:“迄今爲止,局裡只給你撥去了1500萬,你的困難我很清楚。”
王季發說:“按我們新一公司跟你們局裡簽訂的協議,主樓建到第10層,你們應該撥款4000萬。可目前你們僅僅給了啓動資金1500萬,我先後已墊資2000多萬。”
田曉堂深知,王季發要求局裡調撥資金是完全在理的。
其實,局裡哪想拖欠新一公司的錢!只是因爲便民服務中心項目專項資金從省廳撥來首筆1500萬之後,就再也要不到後續資金了,這纔不得不暫時欠着。
原來,那後續資金被省廳的新任一把手郎廳長扣下了。郎廳長的理由是,包雲河尚在接受審查,而便民服務中心和機關辦公大樓違規捆綁建設,正是包雲河的問題之一,如果不查清楚,就不宜再下撥項目資金。郎廳長理直氣壯地扣下了資金,而代理局長李東達又根本不管這事,不願去省廳做疏通和爭取工作,後續資金就一直扣到現在,沒有半點鬆動的跡象。
田曉堂想了想,就把這些情況簡要地說給王季發聽了。田曉堂解釋道:“出現這個局面是我們萬萬沒想到的,我們並不願意拖欠你的錢,希望你能理解我們的難處。我想這事應該不會拖太久了。據我所知,新局長很快就要上任。只要新局長到位了,到省廳去跑一跑,問題應該不難解決。”
王季發問:“你說新局長很快上任,那新局長是誰呀,定下來了嗎?”
田曉堂本想告訴他新局長是華世達,王季發一直在戊兆開礦,原本跟華世達很熟悉。不過他很快又改了主意,覺得暫時沒必要告訴王季發那麼多,就含糊道:“新局長到底是哪位,眼下有多個版本的傳聞,我也弄不清哪個是真哪個是假。”
王季發略微有點失望,說:“那就只有等新局長上任了。不過,在資金到位之前,我只好先停工。”
田曉堂一驚,忙道:“最好別停工,一停工你的損失也不小啊。請你再墊付點資金,堅持一段時間,只要撐到省廳項目資金來了就好辦了。”
王季發愁眉苦臉道:“我也不想停工,可實在沒有辦法。我已在這個工程上砸下去了2000多萬,加之最近又在外地接了一個大工程,也需要先拿不少錢,實在週轉不過來,無力再往這個工程中墊資了。”
田曉堂深知王季發要停工肯定是迫不得已,可還是沉下臉道:“無論如何,你也要撐到新局長到任。如果新局長上任後仍然不能答覆你,再停工不遲。當然,如果你不想繼續將這個工程做下去,那隨時都可以停工。”
這軟中帶硬的話,讓王季發聽了不由一愣。他沉默半晌,無奈地嘆氣道:“好吧,我聽你田局長的,還堅持個十天半月。如果時間再長,我就只有停工,甚至放棄這個工程,因爲那時我就是想繼續做,也沒法做了!”
田曉堂臉上恢復了笑意,寬慰道:“只要你堅持到新局長上任,我一定會向他如實彙報此事,催促他儘快上省廳爭取項目資金。”
王季發苦笑道:“好吧,要請田局長多費心了。”
吃過午餐,與王季發分了手,田曉堂直接回家。
一路上他想,國不可一日無君,一個單位也不能一天沒有當家人。局裡一把手空缺了這麼長時間,對工作的影響實在太大了。特別是“潔淨工程”和主樓工程的問題,都是火燒眉毛的大事,不能再拖下去了,必須儘快決策處理。他爲此暗暗急得不行,卻也只能乾着急。他畢竟只是副職,決策權有限,沒有一把手拍板,這兩個問題是很難處理下來的。所以,從有利於工作的角度出發,田曉堂希望華世達能夠儘快走馬上任。
天降大任,做外宣組的牽頭人
回到家,田曉堂泡了一杯清茶,靜靜地坐在書房裡,默默地想開了心事。
不知爲什麼,想到華世達過來做局長,他心裡還是隱隱有幾分懊喪。包雲河在出事後,曾建議他去找唐生虎爭取升任局長,周雨瑩也是極力慫恿,可他考慮再三,覺得時機尚不成熟,怕貿然去找唐生虎開這個口會引起人家的反感,那就壞事了。加之劉向來也認爲“欲速則不達”,勸他以包雲河爲鑑,後來他乾脆就放棄了那個念頭。現在想來,當時膽子還是小了些,顧慮太多了,前怕狼後怕虎的。其實,正如周雨瑩所言,嘗試一下又何妨呢?嘗試過了,哪怕未能成功,也不會覺得留有遺憾。可沒有去嘗試,就會不甘心,覺得機會是被自己喪失掉了。唐生虎分明是欣賞他的才幹的,所以在私下場合對他很熱情,很親切。有這個前提,即便他提的要求有些唐突和冒昧,唐生虎只怕也不會輕易就膩煩和反感。
還有一點,他向唐生虎開口提要求的意義,其實不在於能否爭取到這個局長,而在於提醒唐生虎,他田曉堂也可以動一動了。唐生虎身爲市委書記,每天的工作千頭萬緒,哪會記得他這個副縣級幹部的進步問題,所以提醒一下大有必要。這麼想着,他就越發後悔。當時他不敢去找唐生虎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擔心李東達的打壓,又怕收受王季發禮金的事情被揭發,以及握有他把柄的天成公司老闆樸天成藉機敲詐。
現在回過頭再想,這幾個事又有什麼可擔心的?李東達手裡又沒捏着他的短處,能把他怎麼樣呢!所謂受賄的事情他已妥善處理,根本不怕查處。樸天成雖然偷拍了他和袁燦燦的“豔照”,可樸天成精明過人,只會在找他謀取利益時借那個把柄暗暗施壓,應該不會輕易採取敲詐的低級手段。這從樸天成曾主動提出“幫助”他爭奪局長一事中就可以看出來,樸天成只是要利用他,卻不會輕易冒犯他。
田曉堂暗自總結,今後做事情應多考慮積極的因素、有利的一面,切莫被困難輕易嚇倒,切莫隨便放棄機會,該爭的要盡力去爭,該闖的要大膽去闖,該搏的要拼命去搏!
田曉堂往茶杯裡續了水,又想華世達到任後,面對的局面還相當複雜。首先,包雲河遺留下的兩個問題,還等着華世達來揩屁股。這兩件事都涉及上級領導,自然不好處理,華世達一到任只怕就會感到頭疼,不會有舒坦日子過。再就是華世達面對的人際關係也不太好處理。李東達曾兩度力爭做局長,兩次都功敗垂成,華世達想指望這個失意者支持自己的工作,只怕無異於與虎謀皮。還有,包雲河說不定會重返局裡,那樣就更加錯綜複雜了。
華世達每天面對着折翅下野的前任局長和一直覬覦着局長寶座的常務副局長,他該怎麼開展工作?田曉堂真沒法想象。不過,儘管包雲河曾含蓄地流露過想回局裡的意思,但田曉堂認真分析,又覺得包雲河回來的可能性還是不大。市委不至於那麼糊塗吧,把因故下野的前任局長和初來乍到的新任局長放在一起,那樣安排的話,新任局長想做點事,哪還放得開手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