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格做了兩個局長的牽頭人
縣長華世達深夜約見,卻只是閒扯
夜深人靜,田曉堂匆匆出了家門,前往夜來香茶樓。一路上他暗自琢磨着,戊兆縣長華世達在這深更半夜裡突然約他出來坐坐,真是太奇怪了。該不會是華世達要接替包雲河,來做新一任局長吧?
近幾個月來,局裡發生的種種變化讓人眼花繚亂,冒出的一些事兒又叫人匪夷所思。三個月前,原任局長包雲河突然將40萬禮金捐給慈善總會,經媒體一番炒作,被樹爲全省十大廉政標兵。正當包雲河以此爲政治資本,覬覦副市長之位時,有人借他手上戴的勞力士錶大做文章,在網上發起了帖子。眼看快要躲不過此劫,另一起網絡事件卻轉移了公衆視線,幫他僥倖走出了這場危機。就在包雲河驚魂未定時,他“破費40萬買廉名”的內幕又被曝光,再度引起網民的極大興趣,最終導致包雲河被迫停職審查。包雲河下野後,由常務副局長李東達暫時主持工作。李東達一心想做上一把手,抓緊四處活動。這時市裡開展縣級後備幹部推薦工作,李東達通過拉票,成爲正縣級後備幹部人選。田曉堂沒做任何工作,所得票數卻也不低。不想公示期間,一封舉報信加一封表揚信,卻讓李東達與正縣級後備幹部失之交臂。而被停職後的包雲河並沒閒着,通過在上面找關係,走門子,不僅使自己的問題不了了之,而且還準備再度出山。就在今天,田曉堂便開車陪着包雲河去省城找到了前任省委書記等領導,看樣子收穫還不小。現在,平時與田曉堂聯繫不多的華世達突然在深夜約見,讓他不得不心生疑竇。
田曉堂走進夜來香,華世達馬上從包廂迎了出來,與他握了手,笑道:“真不好意思,這麼晚了,還打擾你。”
田曉堂忙說:“沒事沒事,我平時也睡得很遲。過去在辦公室當差,時常熬夜弄材料,真是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漸漸就熬成了夜貓子,不到下半夜根本睡不着。”
兩人在包廂坐定,華世達笑容滿面地說:“來,品品這兒的鐵觀音,我剛纔喝了,味道還行。”
田曉堂說着好,端起面前的茶水輕呷了一口,連連點頭,表示味道真是不錯。他不經意地瞥了華世達一眼,想從華世達臉上看出點什麼來。可華世達的表情十分平靜,雖然臉上掛着笑,卻沒有想象中的那份喜色。而且,華世達對他仍是那麼客客氣氣。田曉堂禁不住懷疑起來:難道自己猜錯了?
田曉堂不露聲色,暗暗等待着華世達道出今晚約見的用意。可華世達只顧邊吹杯口的熱氣,邊噝噝地啜飲茶水,儼然喝得有滋有味,並不急於開腔。
過了很久,田曉堂只得主動探問:“華縣長你今天在市裡有會?”
華世達把茶杯放回桌上,答道:“沒開會,過來處理了一起羣體上訪。”馬上就岔開了話題:“曉堂你餓不餓?上點夜宵吧?”
田曉堂笑道:“我快8點鐘才撈到晚飯吃,現在哪裡餓?你要是覺得餓,就弄幾個小菜補給點兒吧。”
華世達說:“我還真有點餓了,是得去叫一碟滷豬耳、一碗皮蛋粥來填下肚子。”說完起了身。
田曉堂忙說:“華縣長你坐着吧,我去喊服務小姐。”說着便站起來往門口走。
華世達卻緊走幾步,上前一把拽住他,說:“我去叫我去叫,哪能煩勞你。你今天是我請來的客人呢。”
田曉堂只好依了他,內心卻越發疑惑:莫非自己真的沒猜準?不然,華世達對他哪還用這般客氣!
夜宵很快送來了,華世達端起皮蛋粥,用筷子指着那碟滷豬耳,笑道:“我從小就好這一口,這輩子看來是改不掉了。小時候奶奶常跟我嘮叨,達兒啊,吃了豬耳朵就要做一個聽話的乖孩子,現在要聽你爸媽的話,上了學要聽老師的話,將來當了國家幹部就得聽領導的話,呵呵。”扒了兩口粥,又說:“曉堂你喝茶呀!”
田曉堂只好又捧起茶杯抿上幾口。華世達今天怎麼啦?對他如此客氣,如此親熱!客氣得有些反常,親熱得有些過分。轉念又想,說不定他這是故意爲之呢。這種反常和過分,恰恰能說明自己的判斷不離十。這麼想着,田曉堂又莫名地興奮起來。
華世達一邊就着滷豬耳喝粥,一邊道:“曉堂你也知道,那個‘潔淨工程’已成了縣裡最大的火藥桶,幾個村的羣衆輪番上訪,你方唱罷我登臺,搞得縣委、縣政府焦頭爛額,我都到市裡來接了幾回上訪羣衆了。這不,今天下午又跑來了一批,我說盡好話,費盡口舌,總算把這些人勸回去了。那個絡腮鬍子二黑子你還記得不?就是包局長當年替他老婆申了冤報了仇的那個二黑子?幾年前二黑子和一幫村民到縣政府上訪,包局長和我一起接待他們,當時你也在場嘛。那天二黑子還當場勸村民要相信政府,相信‘包青天’,包局長當時的表態也是硬邦邦的。後來,二黑子一直沒有參與上訪,還經常奉勸鄉鄰們不要動不動就上訪,要相信政府終究會妥善處理。可今天下午,幾年沒上訪的二黑子也重新加入了上訪者的行列,他說就連自己最信任的‘包青天’都在接受審查,感覺看不到解決問題的希望了。”
田曉堂嘆息一聲道:“這個問題久拖不決,也不怪老百姓有怨氣啊。”
華世達苦笑道:“信訪問題實行屬地管理,戊兆的羣衆來市裡上訪得由我們負責勸回,可要真正處理好那7公里長的‘豆腐渣’,還必須依靠貴局啊。包局長在任時,我想處分陳春方,包局長一味護短,反倒把陳春方提到市局做了工會主席。我希望包局長能妥善解決這個問題,切莫留下後患,爲此我讓姜珊多次去找他,我也直接給他打過幾回電話,可他始終沒拿出個過硬的態度來。後來包局長被停職,暫由李局長主持工作,可李局長哪有心思接這個燙手的山芋?這事便一拖再拖,直至今日,上訪則愈演愈烈。”
田曉堂知道其中內情,此時也不好多說,只得道:“目前局裡羣龍無首,李局長只是‘挑土’,自然不願擔這個擔子。我爲這事很焦急,卻又使不上勁。要想真正動手解決這個問題,恐怕還得等新局長上任之後。也不知到底誰來做這個局長,何時又能定下來。”說完瞥了華世達一眼,暗暗觀察華世達的反應。他說這番話,是有意試探一下華世達。他想華世達半夜裡叫他出來,總不是爲了跟他討論“潔淨工程”的問題怎麼解決吧?既然目的不在於此,那華世達提起“潔淨工程”就只是起個藥引子的作用,是爲了更自然、順暢地引出今晚真正想對他表達的話。他也真是善解人意,乾脆徑直朝着那層窗戶紙捅了一下,就只差一把捅破了。這樣一來,華世達接過話頭道出那句關鍵的話來,就是水到渠成、天衣無縫了。
華世達聞言,伸向滷豬耳的筷子明顯停頓了一下,才又緩緩伸出去。田曉堂以爲華世達會將他想象中的那句話脫口而出,可華世達將一塊豬耳朵丟進嘴裡,咯嘣咯嘣嚼了幾口嚥下去,只是不緊不慢地說:“是啊,局長不定下來,這事就沒人拍板。”
田曉堂不由大失所望。他拋出了繡球,華世達卻根本不接。這麼好的時機不抓住,還要等到什麼時候?要不,真是自己判斷有誤?可不是因爲那個事,華世達在深更半夜約他出來,也太不合情理了呀。
吃完皮蛋粥,華世達放下筷子,用紙巾擦了擦嘴,突然又問道:“包局長眼下情況怎麼樣?”
華世達問起包雲河,田曉堂心裡又起了波瀾。華世達此時這麼關心前任局長包雲河,似乎又證明華世達調來當局長的可能性更大了些。或許,華世達是不願把那個喜事一下子道出來,想故意跟他兜兜圈子,吊吊胃口吧。這個華世達,原本是個爽快人,今天怎麼這樣反常呢。
華世達問包雲河情況怎麼樣,也不知是問停職審查的最新進展,還是問包雲河個人的精神狀態,田曉堂略作思忖,便含糊地應付了幾句。他不想說太多。儘管華世達是否來做局長還是個未知數,但華世達很有做局長的可能,田曉堂不得不多個心眼。他今天如果說得太詳細,萬一華世達真的來做了頂頭上司,一想他對前任局長的近況瞭如指掌,就會猜測他和前任局長只怕還是走得很近,心裡對他就有了戒心。這可不是什麼好事兒。
接下來話題越發無趣,田曉堂有一搭沒一搭地附和着。他的耐心在一點點地耗盡,而一股無名之火卻越燒越旺:都待了快兩個鐘頭了,華世達怎麼還在賣關子啊?難道確實是自己判斷有誤,其實並不存在那回事?可沒事你半夜三更的叫我出來幹什麼?就是爲了聊這些不鹹不淡的話題?這不是發神經麼!田曉堂不再心存期望,倦意就一地襲來,不由一連打了好幾個哈欠。他今天駕車往返省城,陪包雲河到上面找老領導,奔波勞頓,實在累得夠戧。
見田曉堂不住打哈欠,華世達才站了起來,說:“我們走吧,你這夜貓子看來也撐不住了。”
在茶樓前分別時,華世達抓住田曉堂的手,用力搖了搖,笑道:“感謝你過去對我工作的支持,今後,還要請你一如既往地給予支持!”
田曉堂忙道:“華縣長太客氣了。我的支持有限,倒是請老哥多關照我!”
華世達大笑:“那我們就相互支持,相互關照吧。”
回去的路上,田曉堂總覺得華世達在茶樓前說的那番話別有深意,最後看他的眼神也有些意味綿長,分明在暗示着什麼。可他爲何始終不肯挑明呢?田曉堂困惑不已。
躺到牀上,田曉堂卻又睡不着了。他反覆回想跟華世達在夜來香閒聊的每一個細節,一遍遍地梳理、分析。他堅信,華世達深夜找他去絕不是爲了隨便聊幾句天,一定還有重要的事情想告訴他,只是後來出於某種顧慮,才又三緘其口。除了來做局長,華世達還會有什麼重要事情跟他田曉堂有關呢?可這事沒經華世達證實,仍然只是他的懷疑和猜測而已。田曉堂翻來覆去,折騰了半宿,也沒想清楚,弄明白。倒是他在牀上不停地烙餅子,擾得老婆周雨瑩沒法睡安穩,直抱怨他煩人。
猜測得到證實
熬到早上7點鐘,周雨瑩已起牀上班去了,田曉堂才迷迷糊糊睡去。可剛眯了一會兒,擱在牀頭櫃上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又把他吵醒了。他不滿地嘀咕了一句,拿起手機一看,是在另一個大局上班的老同學劉向來打來的。
聽他的聲音有些沉悶,劉向來問:“你好像還賴在牀上啊?今天不去‘早朝’啦?”田曉堂道:“昨晚睡得太遲,上牀後又幾乎沒睡着……”劉向來笑了起來:“嗬,什麼事還讓你徹夜難眠!我現在向你透露個重要消息,只怕你聽後一連好些天都會失眠。”
田曉堂一愣,忙問:“什麼重要消息?別賣關子嘛。”劉向來說:“你知道誰做你們的新局長嗎?戊兆縣長華世達。昨天下午市委常委會才研究提名。”田曉堂叫了起來:“真是他呀?”劉向來訝然道:“怎麼,你早已聽到了風聲?”田曉堂說:“也沒聽到什麼,只是昨天深夜華世達突然約我出去喝茶,我當時就猜測可能是這麼回事,可他跟我在一起待了兩個多小時,並沒有吐露半個字。”劉向來說:“這樣啊。這倒是個很好的開端。他上任之前就約你出去見面敘談,說明他信任你,看重你,至少不討厭你。”田曉堂說:“爲那個‘潔淨工程’,我跟他打過一些交道,彼此的性情還算了解。”
劉向來說:“這就好。一個單位的一把手實在太重要了,我是深有感觸。你搞定了一把手,就成功了一大半;搞不定一把手,那幾乎就是完全失敗了。既然有這個難得的基礎,你切莫錯失良機啊!”
田曉堂暗暗感到不快,他有點厭煩劉向來這種好爲人師的口氣,但嘴上還是應道:“我會跟新局長處理好關係的。”接完電話,田曉堂急忙爬了起來。華世達果真要來做局長了,儘管他昨晚已作過猜測,但當這件事真正得到確認,他還是感到有點不太適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