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世達發了一通火,就陷入了沉默。田曉堂可以想見華世達此時是多麼的難過和鬱悶,也就不做聲,靜靜地等着華世達的心情慢慢平靜下來。也不知過了多久,田曉堂才試探着叫道:“華局長——”華世達像被驚醒了似的啊了一聲,仍責怪李東達道:“我實在沒
想到,李東達這人辦事竟然這麼不牢靠。早知他是這樣的人,真不該……”
田曉堂明白華世達沒說完的意思。華世達只怕是想說,當初真應該點名要求他田曉堂來做這個招商小分隊的副隊長,而不該被李東達積極主動的姿態所矇騙。
田曉堂忙岔開話題道:“問題已經出了,怎麼面對這個問題,我有幾點建議,不知您想不想聽?”華世達輕聲道:“你說吧。”田曉堂就拋出了自己的想法。華世達聽後又沉默了一陣子,才無奈地說:“也只好這樣了。我們先把簽約活動應付下來,不能讓唐書記發現一絲破綻。你要盡力做通曾總的工作,張老闆來不了,他可一定要來,幫我們把這齣戲唱完。認真追究起來,這事弄成這樣,他也有責任。至於以後怎麼辦,我們再作商量。”
田曉堂見華世達同意了自己的意見,暗暗高興,便說:“好的,我和自主這就去找曾總。”
見了曾總,他的態度還算熱情。仔細問過李東達的情況,曾總笑道:“老李那天走之前打電話說要急着趕回去,哪想他這一走差點成了永別。老李這人太不可思議了,市委書記一個召見的電話,就有那麼重要嗎,還非得連夜趕回去!”
進入正題後,田曉堂還是有點不死心,反覆強調雲赭市委、市政府對這個項目高度重視,誠摯邀請張老闆參加集中籤約活動,希望這兩天能見上張老闆一面。
曾總笑了笑,說:“我知道你們非常看好這個項目,我也是一心想促成此事。可張老闆非常謹慎,一直不敢作出決定,究竟將企業轉移到哪個地方。張老闆這人從不愛拋頭露面,所以你們想見他很難辦到。如果他願意接見你們,我早就讓老李跟他接觸了。請張老闆去雲赭參加簽約活動,這個幾乎沒有可能。因爲張老闆很少親自參加這類活動,加之項目畢竟還沒談妥,他就更不會去了。”
田曉堂聽出來了,曾總說話雖然留有餘地,但口氣已經變了,不再表現出對幫雲赭爭取這個項目尚有一定的信心。對邀請張老闆參加簽約活動一事,更是一口回絕了。看來李東達不在,曾總已不怕丟面子,準備抽身而退了。
田曉堂滿心失望,可又覺得不能怪人家曾總。曾總替雲赭還是做了不少工作的,只怪李東達當初邀功請賞心切,項目還沒談妥就給領導報喜,才造成了今天這種被動局面。
接下來,田曉堂提出請曾總代表張老闆去參加簽約活動,現場簽訂意向性協議,曾總顯得不大樂意,經田曉堂和裴自主好說歹說,才勉強答應下來。
留在臺州已沒多大意義,翌日上午田曉堂和裴自主就啓程返回雲赭。田曉堂一回來就向華世達作了彙報。華世達顯得心事重重,說:“簽約活動我們可以應付過去,可往後怎麼辦?唐書記肯定會緊緊地盯着這個項目,到時遲遲沒有進展,我們該怎麼向他交代?”
田曉堂說:“我想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我們抓緊引進一個跟誠飛化工規模相近的大項目,用真項目替換假項目,偷樑換柱,移花接木。”
華世達說:“這倒是個補救辦法。可問題是,在短時間內,我們上哪兒去找一個這樣的大項目?哪有這麼容易的事啊!”
田曉堂說:“這確實相當困難。如今中西部地區都在鑽天拱地,一窩蜂地忙着大招商,招大商,競爭已經白熱化了,要想成功引進一家企業,非得脫幾層皮不可,要想談成一家投資上10億的大項目,那成功率就更低了。不過,事在人爲。儘管十分困難,但只要充分利用一切資源,努力去爭取,也不是毫無希望。”
華世達聽他這麼說,眼裡閃動着一絲亮光,說:“你有什麼具體點的想法?裴自主說他有幾個同學是廣東那邊的大老闆,也不知情況是否屬實,有招商的價值和可能性沒有?”
田曉堂笑道:“我就是想打他那幾個同學的主意。我仔細問過裴自主,他那幾個同學都是貨真價實的企業家、大老闆,也有往內地轉移或辦分廠的打算,而且裴自主和他們的同窗情誼確實非同一般,我想瞄準裴自主的同學來做招商工作,應該比找台州那個張老闆以及曾總,要靠譜得多!”
華世達點頭道:“你的想法很好。”接着忍不住又罵起李東達來:“這個李東達,放着這麼好的關係不用,卻一味地相信那個不能做一點主的曾總,真不知他是怎麼想的?難道招來了裴自主的同學,功勞就不是他的?”田曉堂笑了笑,沒有說話。
華世達忽然坐直身子,目光熱切地看着田曉堂。
田曉堂馬上有一種預感,華世達只怕是要將招商工作託付給他了。果不其然,華世達徐徐道:“李東達已作不了指望。就是他這次不出車禍,我也不會再讓他抓招商了。我想請你接李東達的手,當這個招商小分隊的副隊長,把這副重擔挑起來。其實,當初我就想讓你抓這個工作,只是看你事情較多,纔沒忍心安排你,現在我真有些後悔。”
田曉堂早有思想準備,這時便很爽快地答道:“感謝您的信任,我服從安排,一定盡心盡力,爭取有所收穫!”
華世達嚴肅道:“不是爭取有所收穫,而是要確保大有收穫!並且動作要快,能夠早些見效,拖延的時間長了,就沒法掩蓋誠飛化工的問題,沒法對唐書記作出交代。我知道這事的難度很大,但我相信你有能力將這事辦成。”
一聽這話,田曉堂感覺很有壓力,卻還是硬着頭皮說:“好吧,我來朝這個目標努力。”
唐生虎的秘書給華世達打來電話,讓他過去一趟。華世達忙帶着田曉堂,趕到唐生虎的辦公室。進屋一看,韓玄德也在座。
唐生虎不問華世達,卻望着田曉堂說:“怎麼樣?張老闆答應了嗎?”
田曉堂保持着微笑,卻沒有回答。他知道有華世達在場,還輪不到他先說話。
華世達清了清嗓子,答道:“曉堂到台州見了張老闆,再次轉達了您的問候和邀請,張老闆表示十分感謝,同意在集中籤約活動中籤下意向性協議。不過他本人卻沒法前來參加簽約活動,因爲他馬上要參加浙江工商界考察團,赴美國開展爲期20天的參觀考察。他派曾總代表他過來籤協議。”
唐生虎一聽,臉色馬上就暗了下來。韓玄德說:“怎麼這樣不湊巧呢,正好這兩天他就要去美國?”
田曉堂知道此時自己得幫華世達把謊話圓下去,便一本正經地解釋道:“那個考察活動早在兩個月前就定下來了。張老闆也感到很遺憾,他其實很想來雲赭親自看一看的。”唐生虎的臉色漸漸恢復了正常,自我寬慰地嘆道:“張老闆實在來不了,能派個代表來現場簽下協議,也算不錯吧。”田曉堂看出來了,唐生虎非常失望,卻又實在不好怪罪他們什麼,只得把一股悶火憋在心裡。
韓玄德說:“意向性協議沒有任何約束力,籤與不籤其實沒有太大的區別。關鍵是要早日進入實質性談判和運作階段,所以你們的工作還須抓緊。這次曾總過來,一定要與他敲定下一步的正式談判日程。”
華世達額上悄然沁出了一層細汗,答道:“好的,我們不會放鬆的。”田曉堂發現了華世達額上的汗珠,暗想,華世達到底是個正派人,撒點謊就心虛得不行。唐生虎問起李東達治療的最新情況,華世達作了回答。唐生虎感嘆道:“東達是個好同志啊。這樣忠誠可靠、一心爲公的同志,就應該給他們位子,給他們平臺,讓他們更好地服務發展、造福百姓。東達同志倒在了工作一線,他引進的招商項目一定不能受到任何影響,必須確保招引成功。這就要靠世達和小田了。如果這個項目半途夭折,我們可對不起東達同志啊。”
田曉堂聽了,真是又氣又好笑。華世達卻不得不說假話表態:“請唐書記放心,我們一定讓這個項目落戶雲赭。”第二天上午,田曉堂被包雲河叫到辦公室。包雲河說:“你接替李東達去招商,真可謂是受命於危難之際,可幫了華世達的大忙。”
田曉堂聽出了嘲諷的味道,便笑道:“李局長倒下了,華局長點了我的將,我雖然知道招商這事很難,卻也只好答應。”他想,關於誠飛化工項目的實情,絕不能告訴包雲河。
包雲河挖苦道:“有什麼難的,李東達不是把那個大項目搞定了麼?你只是坐享其成呢。”
田曉堂不由一驚,心想莫非包雲河已曉得了真相?正狐疑着,聽見包雲河又說:“一開口就是15—20億,哄鬼呀!我就不相信這個項目真的能談成!”
田曉堂頓時明白了,包雲河仍然只是瞎猜疑。不過,他的猜疑倒是很準,這個項目確實已沒有什麼希望,便說:“要想談成這個項目絕非易事,所以我的壓力很大。”
包雲河冷笑一聲道:“可李東達憑着這個項目,已經撈足了資本。我聽到一個小道消息,市委很快就要解決李東達的正縣級,擔任局黨組副書記。”
田曉堂大驚,一時說不出話來。他沒想到,唐生虎竟然這麼快就要提拔李東達。唐生虎之所以急於這樣做,一方面是看李東達引來了誠飛化工項目,另一方面只怕是對李東達出車禍心懷一絲歉疚吧。畢竟,李東達是爲了迴應唐生虎的召喚才慘遭不幸的。田曉堂覺得這個世界真有些荒誕,李東達憑着一個根本沒談成的項目升官晉級,丟下的爛攤子卻留給他去收拾。而他不僅不敢揭穿真相,還要費心勞神去爭取引進一個真項目來,替換那個假項目,從而讓真相永遠不見天日,讓李東達永遠不受連累。他這乾的是什麼事啊!
又想,包雲河那天去省城看望李東達時顯得那麼情真意切,今天怎麼又回到了過去,對李東達仍是冷嘲熱諷,毫不留情?這前後的反差也太大了,讓他真有些想不通。也許,李東達出車禍後,包雲河以爲李東達變成了一隻紙老虎,一個可憐蟲,不會再重返崗位,不會再有提拔的機會,也不會再跟自己作對,這樣就沒有必要再去計較往日的恩怨,所以才高調地去看望李東達,以給自己贏得大度、寬容、豁達的好名聲。而後來卻得知李東達並無大礙,眼下突然又聽說李東達將被提拔,包雲河心裡自然又不平衡,立馬把李東達還原成了過去那個對手形象,感到看不慣,難容忍。這麼一分析,包雲河的變臉倒也不太奇怪。
包雲河又說:“提拔李東達的這個動議,只怕是華世達向組織部提出來的。當然,唐書記也是支持的。李東達會作秀,善表演,領導都被他哄得團團轉了。”
田曉堂笑了笑,還是沒做聲。他看出了包雲河有些失落。他覺得包雲河的話真是好笑,華世達眼下對李東達煩得要命,哪還會主動要求提拔李東達!不過這個實情他絕不會對包雲河說,就讓包雲河誤以爲華世達還十分信任李東達吧。
看望龍副省長
舉辦集中籤約活動的前一天,曾總如約來到了雲赭。
華世達、田曉堂以及裴自主等人中午陪着曾總吃飯,態度雖然沒有上次熱情,但還是十分客氣。曾總能夠趕過來配合演這場“戲”,華世達和田曉堂不免心存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