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一
暴風雨是傍晚時分停歇的,東鋼那條寬敞齊整的大斜坡上,積水匯聚成溪流潺潺地流淌,彷彿一張滿是溝壑的大臉正慟哭着流淚。
走在回家的路上,感覺時空似乎又回到上輩子那個悲慘的時刻,路旁燈光依舊婆娑,四周人們的目光也是那般冷漠,指指點點中傳來的竊竊私語聲,鑽進耳朵盡是對自己的嘲諷、罵喝,而身後不遠不近綴着的那一羣七八歲的小孩,時不時會齊聲大喊,“叛徒叛徒大叛徒,沈放是個大叛徒……”
這樣的待遇對沈放來說並不陌生,上輩子父親被捕後,他也曾深刻地體會過,但此時的他已經不會再去慌張,更不會暴跳如雷,進行徒勞的抗辯,他只是從容不迫地走到他們身邊,等他們都訕訕地安靜下來,纔看着一個剔着寸頭的小青年,慢條斯理地說道:“你是叫汪亮吧,你高中都沒畢業,怎麼頂替的你家老頭子的班,你不會忘了吧?”
寸頭青年脹紅着臉,結結巴巴地說:“公是公,私是私,你出賣林市長就是不對,就是叛徒!”
“好一個公私分明,我爸當初沒白替你去求情……”沈放戲虐地挑起大拇哥,懶得跟他糾纏,轉向另外一箇中年男子,“嗯”了一聲問道,“唐豹,是吧?你爸的病好些沒有,每天化療要花不少錢吧,要不要再上我家門前跪一趟?”
唐豹說不出寸頭青年那般不要臉的話,嘆口氣搖搖頭,“沈廠長對我們家的恩情,我一直都記在心裡,只是,沈放你這回做的事情太不地道了,林市長對我們東鋼可是有大恩惠的人呀。”
沈放微笑着聳聳肩,視線慢慢從每一個人身上掃過,揹着手很無所謂地說道:“人要有自己的腦子,不要別人說什麼就跟着鼓譟什麼。有那功夫跟在某些人屁股後頭瞎起鬨,還不如多用用腦子,好好想想今後應該怎麼改善自己的生活。”
說完沈放剛要走,就聽一把陰冷的聲音說道:“你口中的某個人,不會指的是我吧?”
一聽這聲音沈放都不用回頭就知道是誰,他咯咯笑了兩聲。直到鼻樑上貼着綁帶地霍東陽出現在自己眼前,這才摸了摸下巴,用手指了指霍東陽的鼻樑,調侃道:“你就別冷笑了,再笑的話,鼻血又要從你嘴裡噴出來了。”
霍東陽臉上的陰森瞬間轉變成憤怒,極力按耐着,梗着脖子大聲說:“你爸已經被廠裡開除了,我是來通知你。你們必須在三天內搬走,否則廠裡會派人過來把房子裡的那些破爛統統扔掉。”
“你們父子兩個還真是從不吸取教訓地……”沈放瞧見霍東陽兩個鼻孔又開始冒血。忍俊不禁地放聲大笑。“趕緊擦擦。你又流血了。呵呵……”
霍東陽地人緣那不是一般地差。沈放話音剛落。其他人也立刻鬨笑起來。
看着霍東陽因爲惱羞成怒。鼻血流得那叫一個歡。沈放好半天才算止住笑。有些氣喘地說道:“老實說吧。我現在有地是錢。哪怕臨時買地蓋房子都不成問題。原本也是有搬家地打算地。但是既然現在你都這樣講了。我反而不想搬了。我倒要留下來看看。三天後哪個骨頭犯賤地傢伙敢上我家來!”
知道鬥嘴、鬥拳頭都差了沈放好幾個數量級。霍東陽也沒臉再留下來給人嘲笑。扔下一聲帶血地冷哼後揚長而去。直到走出去好遠纔敢回過頭來罵一句“小畜生”。
自己正不爽地時候。霍東陽這個活寶很體貼地送上門來給自己解氣。沈放地心情瞬就間愉悅了不少。也懶得再去一個個點名。讓彼此都難堪。擺擺手扭頭就朝家裡走。走了十來米。忽然發現身後那隻煩人地小尾巴居然不見了。回頭去看。唐豹正揮舞着拳頭趕得那羣小孩四散逃開。沈放臉上不由露出一絲會心地笑容。
可惜這樣會心地笑容並沒有持續太久。走過岔路口下到前生活區。拐過那個自行車棚就看見自家門口朦朧燈光中。一個嬌小地身影正不斷彎腰忙碌着什麼。沈放加快腳步走到近前。映入眼簾地是一片狼籍。各種各樣地拉圾扔地到處都是。彷彿把整個垃圾堆都搬到了自家門口。而那個卷着衣袖和褲腳地身影正是姚玉。她渾身上下都溼透了。想是大雨還沒停歇地時候就已經在這了。
看着姚玉不斷彎腰將地上的拉圾撿起來塞進手中的塑料袋,看着她手臂上、腳踝上髒兮兮的污漬,沈放鼻子一酸差點沒哭出來。
似乎聽到了什麼動靜,正聚精會神幹活地姚玉直起腰偏過頭來,一眼瞧見沈放,頓時臉上的表情萬般變幻,高興難過、興奮悲傷都摻雜其中,手裡的垃圾袋更是扔得老高,撒開雙臂大喊着“放子”朝沈放衝了過去,隔着一兩步整個人就跳了起來,一頭扎進沈放懷裡。
摟着姚玉冰涼的身子,聽着她在自己懷裡嚎啕大哭,沈放眼中的淚水終於也是沒能忍住,他輕輕拍着姚玉的背部,柔聲說道,“玉兒,別哭了,別哭了,你哭得我心裡疼……”
姚玉梨花帶淚地仰起頭,目不轉睛地望着沈放,視線再也捨不得離開,帶着哭腔撒嬌地埋怨道:“你死哪裡去了嘛,這些天人家到處找你,擔心得吃不下飯、睡不着覺,你到底死哪裡去了嘛……”
“我這不是回來了嗎,你看,渾身上下也沒少一塊肉。”用手輕輕擦去姚玉臉上的污漬,沈放在她額頭深情地吻了一下,“玉兒,你這是在做什麼呢,這些拉圾扔在這就由它去好了,你又何苦爲難自己在這兒收拾?”
姚玉不好意思地眨眨眼睛,很不甘心地說:“那些小兔崽子我全都記住了,下回要是讓我待着,非狠狠踢他們的屁股不可。”
會幹這種事的也只有那些不懂事地小孩,也就姚玉還想着要討回來。
看見姚玉忍不住打了個噴嚏。沈放也顧不得再說什麼,趕緊摟着她往家走,很是心疼地說:“你也是的,小孩子不懂事就由得他們去好了,要是覺得不甘心,大不了找他們家長麻煩就是。你看現在着涼了吧?”
姚玉居然沒有反駁,偎在沈放懷裡很甜蜜地咯咯直笑,驕傲地指着門邊堆放的三四個鼓囊囊的塑料袋,“你看我都已經快要收拾好了……哈欠……”
沈放是既心疼又感動,摟着姚玉的手緊了緊,飛快掏出鑰匙將門打開,一進屋就跑進自己房間拿了毛毯出來給姚玉裹上,然後又去廚房找了點生薑和紅辣椒熬薑湯。
一向好動的姚玉這回安靜地縮着雙腿坐在沙發上,看着沈放跑來跑去忙碌的模樣。臉上綻放出燦爛地笑容,她用力揉了揉癢癢的鼻子,大聲喊道:“放子。你能不能先過來抱抱我啊,人家身上冰涼冰涼地,裹着毛毯也沒用呀。”
薑湯架在了火上已經好了,沈放用溼毛巾捧在手裡走出去放在茶几上,然後快步過去關上門,脫掉西裝和襯衫,光着上身鑽進毛毯內將姚玉整個環抱在懷裡。
由沈放喂着自己喝完薑湯,姚玉感 ...??